——写给我的丈夫小神仙

2006年的时候,我经历过一场车祸。

当时正赶着去上班,找到工作后的第一天(要知道毕业生能在海外找到一份工作是多么不易),生怕迟到,一阵着急忙慌,过马路时没看人行指示灯,被一辆双层公共汽车撞倒了,差点儿丧命。

救护车来了,把我送到了医院。那时刚从英格兰北部搬到伦敦的我,举目无亲,就拨通了给我面试时,我的部门经理的电话,也就是我后来的丈夫。再之后就是住院,反反复复的手术。据说我的第一次手术做了七个小时,而他,就一直站在抢救室外面抽烟,一根接一根,直到我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

将近两个月的陪伴。每天他下班后会来看我,给我带些外面的好吃的(因为医院里的食物无盐无油,难以下咽),一直陪我聊到每晚九点医院赶走前来探视的人(英国医院不允许陪床)。只一出了医院大门,我们就又开始打电话,每晚打到凌晨三四点钟,直到我捧着电话入睡,他才安心地挂断。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赶去上班,如此往复。

两个月后出院了,因为还要坐一个多月的轮椅,我回自己家不方便(与人合租,上下四层楼的小别墅),他就说让我去他家(公寓,平地)。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后来结婚了。

又过了很久,因为诸种原因,我得了躁郁症(双相情感障碍)。

2014年,同样因为精神疾病而去世的我的大姑的死,触发了我的躁郁症大爆发。幻听、幻视、思维混乱…… 整个人崩溃,痛苦得就要支撑不下去,徘徊在死亡边缘。回国参加大姑葬礼时,我和丈夫住在附近的酒店里。一进酒店房间门,我就看见了床头柜上摆着的几个水果,还有一把水果刀。

半夜症状发作,我一翻身起床,要去拿那水果刀,想要自我了断,竟然不见了踪影,怎么也找不到了。丈夫一把将我抱住,他说,再等等,没事的,天亮了我们就去医院。给父母打电话,父母睡了,打了十几个,没人接。丈夫依旧抱着我,说,没事的,天亮了我们就去医院。

天亮之后,我住进了心理诊所。住院、服药大约两个月后,出院了。从此带着疾病,尽量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去生活。

后来才知道,丈夫一进酒店房间门,就把水果刀藏在了沙发底下。(我多么爱他。)

转眼已是2018。我和丈夫在一起,整整十二年了。其间还有过一些曲折,就不赘述了。

实话说,我不是一个贤惠的妻子,(至少目前)甚至还拒绝成为一名母亲。每天只活在文学与诗歌的世界里徜徉。而我的丈夫,他包容了我的这一切。(我始终相信,真正的爱是接纳,它不会尝试去改变你这个人的“真我”。)大约在两年前,我俩曾因为到底要不要从英国搬回国内大吵(要知道,在此之前,我们是极少吵架的),闹了一阵子离婚。终究是缘分未尽,没有离。

年少时以为,“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应该是所有美好爱情故事的结尾。而现在的我,却再一次地想起了歌手郑钧的那首《私奔》:“……陪我歌唱,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是历尽艰难险阻后的不离不弃,是关键时刻的相濡以沫。

在我理解中,也就是诗人苇欢所写的:骨头越来越重 / 他们扔掉骨头 / 脚印继续走 —— 的决绝与坚持。

时代变迁,许多传统的价值观已遭摒弃。固然传统中必有许多糟粕,但在对待爱情(乃至其他一切情感)的态度上,我不怕旁人的耻笑。以上,便是我所追寻的。

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

愿所有人尘世不孤单。愿你们有爱相伴。

西楠,“极地文化工作室” 主创之一。80年代生,女作家、诗人、翻译,代表作:长篇小说《纽卡斯尔,幻灭之前》、现代诗选集《我的罪》,等。现居住于广东和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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