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于︰2014-10-13

九月,华盛顿地区入秋,酷暑消退,秋风送爽,但金色的阳光依然艳丽灿烂。一个周日,和家人来到华府近郊的南北战争第一场大仗开打的马纳塞战场国家公园.在古战场广袤的原野中,遥想逝去的历史,享受着秋阳的温暖。

美国内战初爆发时,南北两边的美国人承平已久,不知道这一开战,将是屍横遍野,鲜血将染红这片大地。一八六一年七月十六日,当三万五千士兵的北方联邦军从华盛顿出发,意气风发地去收复反叛的南军首府-维珍尼亚州的里奇蒙时,他们把战争当儿戏,以为这只是一场华丽的战地表演,军号一吹,战旗一挥,南军望风披靡,他们就得胜回朝,而这不过是弹指间之事。因此很多华盛顿的市民和国会议员也尾随去看热闹,身边还带着佳酿和野餐篮子,好像是去一场郊游.

到达马纳塞公牛溪河畔,这个两道铁路的交汇口,一个军事要冲之地。快乐的北军遭遇到同样满怀信心的二万二千人的南军。二十一日战争在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公牛溪上的石桥上开始了,南北两军对战争的浪漫想像最后消失于八个小时激战的硝烟,污垢,流血和死亡中。这一仗,北方联邦军败北,九百位美国青年伏屍在野牛溪畔。

一八六二年八月南北两军又在马纳塞原野上打了第二场马纳塞战役。两边的士兵已没有了开战之初不切实际的浪漫激情,他们已饱经战火风霜,知道战争的残酷。这一战打了三天,阵亡三千三百人,也是南军胜利。这是南方联盟士气最盛的高峰,但他们不知道最后的失败已潜伏在前面。

一百五十年过去,马纳塞原野依然保持着那两场战的原始风貌。原野上的大炮,一座经历过炮火的农舍,清浅的公牛溪,当年激战开打的石桥,纪念战死士兵的石碑??在初秋的阳光下显得是如此静谧和安详。

在这里,我才发现对于这场战争的历史记叙,南北各有自己的说辞,甚至连这个战役的名字也各有一套。南方以战场所在附近的小镇马纳塞为名,称马纳塞战役。在北方的记叙中则以公牛溪这条小河为名,称为公牛溪战役。维珍尼亚属于当时的南方联盟,所以这个国家战场公园现在就叫做“马纳塞国家战场公园”。

在中国的历史教科书中,对美国这场内战有很强烈的意识形态评价:北方军以解放黑奴的名义,征伐欲脱离美利坚合众国另建美利坚联盟国的叛乱南军,是正义对邪恶,进步对倒退之战,最后正义之师打败了叛军,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并废除了奴隶制度,引领美国走向了进步。因此北方联邦政府是正统,被打败的南方是叛逆。但这个国家公园对这两场战争的解说也只涉及事实,完全不作价值判断,超然若第三者,甚至用了这样的字眼,说南方军“担心自己国家的存亡”。我想若在中国,汉贼不两立,对反叛的南军一定称之为伪军,他们建立的分离国家——美利坚联盟国也该称为伪政府吧。

更让我惊讶的是,在马纳塞古战场原野上唯一一座高高的塑像竟然是一位叛军将领,南方联盟传奇的石墙将军傑克逊(Stonewall Jackson )。他骑在一匹骏马上,背负蓝天,气宇轩昂地仰首前方。

石墙将军傑克逊,是仅次于李将军的最负盛名的南军将领,他勇敢善战,临危不惧,在第一次马纳塞战役中,他冒着如雨炮火指挥战斗,骑马屹立不动如石墙,顽强抵抗北方联邦军进攻而一战成名,获得石墙将军的美称,他指挥的军队也从此被称做石墙军旅。

在整个南北内战中,这位石墙将军除一次败绩外,屡战屡胜(包括第二次马纳塞战役),在当时的南方联盟军队和民间享有很高声誉.石墙将军在一八六三年一次战役中被自己的南方军误伤而亡。后世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如果石墙将军不死,决定南北内战最后命运的盖茨堡战役,有可能是南军获胜,如此美国历史就会改写,今天我们看到的可能是两个美国。

石墙将军之死,在南方引起无限的伤痛,至今他仍然是南方历史的传奇人物,在维珍尼亚州,有石墙将军纪念馆.着名的维珍尼亚军校大门树立着他的铜像。维珍尼亚州还把每年一月第三个星期一定为李将军石墙将军纪念日。其实,不仅是南方,这位叛军名将还被主流美国社会认可是美国内战历史的传奇英雄。美国海军还有一艘潜艇以石墙将军命名。

不以成败论英雄,这真是颠覆了我们中国人的历史观!

文章来源:《开放》杂志2014年10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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