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国有资产流失的几点思考

丁子江
加州州立科技大学哲学系副教授

一、古今两千年:权力+金钱=腐败
二、今日中国腐败现象透视:贪牍诸术
三、反腐败何以成效甚微?
四、国有资产流失──“富了和尚穷了庙”
五、中国国有资产外逃蔚成风潮
六、如何防止国有资产的进一步流失?
【注释】

过去二十年来,中国经济改革过程中最令人愤慨的现象就是腐败的日益广泛和严重化。由于腐败分子多是各级党政干部,也只有掌握权力的干部及其亲朋才有条件贪污腐败,所以,在中共坚持一党领导的体制中,反腐败就基本上变成了一个中共自我清理的过程。中共领导人其实非常清楚地知道,日益严重的贪污腐败正动摇着国本。江泽民曾发出过警告说,贪污腐败威胁到了中共的领导地位;朱扁基也多次严厉地强调了惩治腐败的坚定决心;《人民日报》还一再呼吁,要对腐败问题保持高度警惕,并指出,中国存在着孳生腐败的温床,如果不加制止,其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由于要顾及执政党的面子,国内对腐败问题的批判报导从来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试图把广泛的腐败行为淡化成“少数、个别”人的不良举动,这就造成了政府和民众之间对腐败的认知差距越来越大。究竟腐败现象是个人品行问题,还是制度性现象?如果从一系列案例中作一些归纳,当前中国民众深恶痛绝的腐败现象有那些主要特徵?其严重程度究竟如何?如果不是关起国门来看几个有限的官方允许报导的腐败案例,而是把观察的眼界扩展到国外,追踪腐败的海外表现,会有什么样的结论?如果不改革政治体制,究竟能否靠政治教育和干部们的自我约束来减少腐败?这就是本文试图讨论的问题。
一、古今两千年:权力+金钱=腐败

“腐败”既是经济现象,也是政治现象,直接关系到道德和法律,也与政治文化有关。腐败是权力的负面效应,其本质就是不正当或非法地将权力转化为私利。可以说,只要人类社会中有权力存在,就会有人因私欲而滥用权力,由此就产生了腐败。腐败有两个互相关联的基本特点,其一是利用公授权力牟取私人财富,其二是利用掌权者的社会资本来捞取经济利益。有的学者据此提出了两个关于腐败和廉洁的公式:权力+金钱=腐败,权力-金钱=廉洁。

西方古代思想家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等都强调过,权力本应是为了正义和公道的善,而非为了私利的恶。亚里斯多德还专门分析过滥权和腐败会造成偏态甚至邪恶的政治。古希腊和古罗马就曾采取过防止、惩治和制约腐败的手段。

数百年前,当资本主义乘文艺复兴之劲风,冲破中世纪的黑暗,取代封建主义而呱呱落地之时,怀旧的遗老遗少们对之深恶痛绝,因为它打破了封建贵族和天主教会势力的藩篱。一向高居象牙之塔内的哲人文豪们也举起伦理之旗,对之口诛笔伐,因为它建基于人的自私本性,把人性中最丑陋的污垢一下子全抖落出来了。然而,也正是资本主义的私有产权、市场经济、竞争机制、利润追逐等给人以发展和创造的机会,调动了人奋斗的欲望和积极性,推动人类社会生产力前所未有地发展。但是,当资本的所有者和政治权力的拥有者相互勾结时,腐败也应运而生。现代的民主政治制度可以在一些国家相对有效地约束腐败行为,但并不总是一试即灵的。于是,有一些学者转而研究腐败的社会文化土壤,认为或许有的民族文化(如拉丁文化)可能比其他文化更容易产生腐败;所以,意大利、西班牙以及拉美国家的腐败现象比较严重。当然,这种过于简单的分析也可能产生偏见。

在中国历史上,官僚的腐败也是历代王朝中屡除不灭的现象,甚至是不少王朝倾覆的直接导因,这无疑与两千年来的政治制度有关。以明、清为例,皇帝们以儒学为宗,培养了一个以诠释儒学经典为业、效忠于皇权的士大夫阶层,通过他们来“教化”社会、传扬“纲常名教”,以“礼”治天下;同时又通过科举制,从士大夫阶层中选拔出一批终身为官的行政官僚集团,以扩大自己的统治基础。这种开科取士的办法虽不讲究门第财富、明显优于西方中世纪的世袭制,但实际上仍然是以功名利禄为诱,把行政官僚训导成统治者的鹰犬。虽然皇帝们也提倡官员们要廉洁,但却以“忠君”、“事君”为先,官员们只要“圣眷不衰”、上官庇护,哪怕就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照样能报个考绩“卓异”。

在中国的传统政治文化中,依孔子之见,被称为儒士的士大夫可分为“君子儒”和“小人儒”;士大夫中也常有“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之咛。然而,纵观历朝各代,总是“君子儒”寥寥、“小人儒”众众,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背后,是“书中自有千钟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官僚价值观。在这样的官僚集团中,虽也有少数忠君谋国、洁身自好之臣,但绝大多数人都是以“学”致士、以士为官、以官致富、传继后代之徒,他们终其为官之一生,唯深喑以权谋财之道,而致富之术无非瞒吞库银、鱼肉百姓而已。所以,这个官僚集团必然成为社会上最大的腐败的敛财集团。由于“文官爱钱、武官怕死”、政治腐败、贫富极化,终致百姓造反、藩镇叛逆、外族入侵、社会动乱;又因为改朝换代而不变制,于是新朝初立、清明不了几年后,一切就又从头来过。每一新朝总是再奉儒学礼教为本,而百姓则唯有将太平盛世之盼寄希望于罕见而难得的“明君”和清官。

在现代的中国内战时期,中共虽也大力批判过旧制度的“封建专制”,并对城市知识分子许诺过“民主”之类的政治愿景,但从未真正打算实行任何民主政治;相反,它倒是充份利用了传统政治文化中的“明君”、清官观念,来动员民众、建立社会大众新的对中共的“旧式”效忠,“东方红、太阳升”之类的颂歌就明显反映出“新瓶”中装的“旧酒”。虽然中共建国后的几年里确实一度出现过欣欣向荣的“新朝”气象,腐败敛迹,但从延安整风开始形成的党内那种“奉承媚‘上’、倾党事‘君’”的旧式政治文化也在迅速膨胀,不久就生发出大跃进那样的三年灾祸。此后的“文化革命”则一方面把“君主政治”式的文化推到了极至,另一方面又在“革命化”之训导中造成了社会上观念行为的异化。表面上人人视领袖为“圣”、日日山呼万岁、唯“革命”为念、物欲掩灭,实际上却特权盛行、腐败滋生,人人学着“走后门”来满足个人的物质和社会需要,政治地位、权力、名望、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等都进入了“交换”领域。

改革以来,虽然不再奉政治领袖为“神明”,但官僚集团的终身、垄断性地位和特权也公开化了;恢复高考所改变的不是以学致士、以士为官的旧政治传统,而只是扩大了官僚集团的社会基础。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旦经济和社会被商品化、市场化了,过去30多年中对金钱和财富的禁锢也就被解除了;于是,就象“潘朵拉之盒”被打开一样,具有垄断性地位和特权的官僚集团成员长期被压抑的贪欲也喷发而出,如冲闸裂堤的洪水般而势不可挡。对许多干部来说,再不用空讲那些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真信过的什么“理想、情操”,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先富起来”了。

在现行制度下,与中国的传统政治相比,官僚集团“敛财”的方式和机会并未减少,如今许多官员媚上谋职、以权图利、侵吞国库、鱼肉百姓的卑污行径,其实和中国历代官僚并无明显差别;而与政治家民选、公务员人数少的西方国家相比,中国的官僚集团不仅人数空前庞大、不受任何真正的社会监督,而且,他们直接控制着庞大的国有财产。因此,中国的官僚及其亲朋可以上下其手、从中染指的机会,比自由民主国家的官僚不知要大多少倍。而在社会上,百姓依然如在旧制度中那样,绝大多数不敢有过问贪官劣迹之奢想,更不能生限制官僚集团政治特权之微念,唯有默默地企盼着“明君”和清官为民“作主”;如果此盼不灵,就只有自求多福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近年来贪污腐败变本加厉的趋势,其实应该是在意料之中的。

二、今日中国腐败现象透视:贪牍诸术

过去二十年来,在中国最容易的赚钱方式并不是正常的工商业经营,而是权钱交易,即在行政性管制和市场型交易的边缘地带牟取利益。当然,能有幸获得这种机会的人都是能够直接或间接利用权势、可以将权力转化为钱财的人。例如,在铁路运输部门,转卖火车车皮计划指标就是一个牟取暴利的最便捷途径。

回顾改革开放以来致富者的发达史,似乎可以看出五次比较明显的发财机遇,而前四次都与权钱交易直接关联。第一次是利用渐进式改革中物价的双轨差价,官商勾结、平(价)进高(价)出、牟取暴利。第二次是在通货膨胀时期利用较低的银行挂牌利率和市场上较高的借贷利率之间的利率差,利用权势获得银行贷款再转手借出、赚取利差。第三次是在房地产开发高潮期利用关系、低价获得土地批租权再转手高价出让,“空手套白狼”。据报导,1994年中国排名前30位的亿万富翁中有近一半是靠此种方式暴发的。第四次是炒股发财,即趁上市股票供不应求之机,钱权交易、无偿或低价获得原始股,然后在股市上高价抛出,瞬间暴富。第五次则主要是通过技术开发和知识经济赚钱。但即便是在这个过程中,也难免不间接涉及权钱交易,因为不喂饱贪官污吏,正常的技术开发式经营也寸步难行。

随着经济的市场化,干部腐败的具体手段也越来越多样化、复杂化、精巧化、甚至高科技化。经常出现在国内媒体上的一些花样就包括倒卖地皮、非法集资、收受回扣、敲诈勒索、串案窝案、承包作弊、投机经营、行业垄断、公款私存、骗汇套汇、偷税漏税、假增值税、伪造单据、破产转私等等。以银行业为例,以往银行职员贪污或挪用公款的主要手段是在帐面上搞鬼,例如收储不记帐、伪造取款凭证、隐匿或销毁原始汇票、涂改单据、多重计息等,或者利用职权直接以贷谋私。近年来出现了一系列新的犯罪手段,如利用电脑作案、冒名和借户贷款,甚至勾结客户、帮助客户借贷不还、然后双方分赃。

如果进一步具体地按照腐败贪渎术的类型区分,似乎还可以归纳出以下种种手法。

(1)“集体型腐败”。这种腐败行为不是以个人为行为主体,而是以机构法人为行为主体;经济犯罪或违纪活动都以集体的名义运作,如单位行贿(“公贿”)、截留利润、走私、骗税、贪赃、渎职、倒卖、造假等。政府出于政治原因,一方面不愿意让代表政府的公营单位成为被告,另一方面也想放手让这些单位“创收”、而减轻财政负担,所以通常对法人型腐败行为听之任之。同时,由于单位内按“利益均沾”原则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单位成员有利共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故往往抱成一团、“串案、窝案”、一致对外。因此,国内的《民主与法制》杂志曾刊登专文提出,要警惕集体腐败现象。[1]

(2)“官家私店型”。这是指由党政干部直接或通过家人亲属间接经营的私营商业、服务业。其共同特点是,运用权力和“ 后门”关系等社会资本及非经济手段进行不公平竞争、从而牟取暴利,属于以权经营。[2] “官家店”的后台官员虽照常为官,却是工作时间内“身在曹营心在汉”、工作时间外东奔西跑忙生意;同时,在“官官相护”的保护伞下,这类的官家店往往比普通的店家有更多的不法行为,如用色情刺激顾客等。

(3)“执法犯法型”。1995年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张思卿就指出,中国司法和行政执法机关工作人员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等现象相当严重,影响极为恶劣。早在1994年,经济案犯中的行政执法人员就有1,648人、司法人员2,539人,两者相加比上年上升51%。近几年来,这一情形并无明显改善,相反,还有日益恶化的趋势。[3]

(4)“体制漏洞型”。这是指政府和国有企业的员工钻体制的各种漏洞,利用自己的权力资源,在制定、审批、执行公务的过程中炒批文、配额、车皮以及其他因双轨制产生的差价。[4]

(5)“内外勾结型”。指政府官员或国有企业经理勾结外商,利用中国经济、法律制度的不完善,“五鬼搬运”,把大量国有资产转移到境外,个人藉此中饱私囊。

(6)“行业垄断型”。金融、股票、保险、外贸、海关、房地产、商业等部门以及受国家特殊政策保护的垄断行业的不少公职人员,往往依靠本单位特殊的垄断地位、利用权钱交易获得私利。[5] 例如,在经济犯罪较多的金融系统中,公贷私放就是一个贪污的主要手段,一些银行的业务员利用信贷审批权,索贿受贿的幅度竟达贷款额的40%。[6]

(7)“分配模糊型”。指国有企业的厂长经理趁改革中政府权力下放、缺乏对经理厂长有效监督之机,为自己安排高收入或变相的高收入(如公费购买住房、汽车、手机等供己用)。

(8)“利益交换型”。许多干部为了避免贪污腐败行为被本人所在的机构或部门发现,采用隐蔽的手法,即利用职权、协助另一部门的干部捞钱,然后依等价交换的原则,再由那个部门的干部协助他捞钱。这属于两种不同的权力资源和社会资本之间的交易。

(9)“买卖官位型”。现在很多地方可用金钱买官或为了金钱而卖官。一些握有人事任命权的主管就直接靠卖官位发财。[7]

(10)“收礼敛钱型”。一些官员利用收受礼金的方式捞取钱财。清朝时官员们收取节敬、喜丧礼仪的陋习今日又复苏了。[8]

(11)“裙带交易型”。很多官员参与权钱交易时,往往本人不直接出面,而是由妻子、子女、亲戚、秘书或其他亲信心腹等代为接洽。所以,送赠、收受贿金就变成了“裙带”式交易。[9]

(12)“以权索贿型”。几乎所有的政府部门都有人想出各种办法、利用本单位的行政权力进行权钱交易、或以权索贿。甚至一些似乎与经济权力无直接关系、专门提供公共服务的机构,如教育部门、学校、公用事业、医院等,也同样出现大量的此类行为。[10]

(13)“变相报酬型”。 不少官员为了捞取钱财,挖空心思创造出种种为个人获得“报酬”的借口。例如,国家体改委的干部参加申请股份制试点的企业评审会,这本来属于其日常职责,竟然也堂而皇之地向企业收取“评审费”1,000元。又如,一些地方流行“官员讲课”,即设法寻找名目安排主管部门的官员到下级单位举办收费讲演,一次竟可达上千元。

(14)“豪华挥霍型”。相当多的干部虽未直接涉及贪污受贿等经济犯罪活动,但以豪华享受的方式挥霍着国家财产。其腐败行为的经济后果并不见得比直接贪污轻。目前在中国,似乎单纯的挥霍型浪费并未被视为腐败行为。[11]

(15)“红黑勾结型”。在许多省份,政府官员与黑社会势力相互勾结,保护黑社会势力,从而收取黑社会势力的贿金。结果,当地的黑社会势力活动猖獗,把持交通、垄断市场、哄抬物价、向商家收保护费,造成社会秩序的严重混乱。[12]

(16)“吃灾劫贫型”。在经济较落后的省份,官员们缺少直接在经济活动中权钱交易的机会,贪渎之心却丝毫不减,他们把眼光转移到救灾和扶贫活动中,吞没救灾款项、劫掠扶贫资金和物资[13],其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以上所列举的贪渎诸术其实还只是笔者从有限的公开资料中收集到的一小部份,现实的腐败行径要复杂、狡猾得多。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今日中国腐败之广泛性和严重性,远远超过官方新闻媒体偶尔披露的那一点。这可从另一个角度来验证,即现在中国社会中官员们的实际生活水准是否与其收入相符。其实,目前社会中官员们通常的生活标准都远远超出了他们正当的收入和待遇。[14] 例如,抽烟的干部每天所抽的高档香烟之贵,就不是他们的薪水所买得起的,单是计算一下他们一年中消费的高档香烟之花费,恐怕就可以依法追究他们的贪污受贿罪了。如果政府真要反腐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恢复银行存款实名制、再实行公布干部财产总数的“阳光”法令,倘若如此一来,恐怕只有很少数干部的财产会真正与其合法的收入相符了。

各种腐败和经济犯罪不仅造成国家财产的直接损失,还间接地损害人民的生命财产。许多表面上看来是自然灾害,其实背后都包含着人祸的因素。例如,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造成了严重的洪灾,但这一灾害实际上既与那些不顾国计民生、为一时的局部利益而乱砍乱伐、造成水土流失的渎职官员有关,也与那些贪污水利工程款项、造成施工中偷工减料现象的贪官污吏有关。

三、反腐败何以成效甚微?

中国官方多年来几乎年年把反腐败挂在嘴上。但是,由于不愿意正视腐败的制度原因,也不从根本上改革政治体制,而只是一味地靠运动式的反腐败活动以及越来越失灵的政治教育去抑制腐败,结果收效自然甚差。腐败分子之迭出不穷简直令人吃惊,腐败案件越抓越多,恰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例如,原任北京钢铁公司党委书记因贪污腐败被枪决后,刚被提拔担任该公司总经理助理的杨力宇、赵东祥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又以闪电般的速度受贿150万元。又如,原贵州省委书记之妻、“第一夫人”阎建宏因贪污被处死不久,她的继任者也成了经济犯罪分子。

早在1982年,中共就作出了“关于惩治经济领域里严重经济犯罪的决定”,在随后掀起的打击经济犯罪高潮中共起诉了15,800多人。九十年代又迭次开展了一连串的反腐败运动。1991年,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曾联合发出“最后通牒”,限令贪污犯罪分子在当年5月1日以前坦白自首、退赔赃款。

然而,一阵高潮过去以后,贪渎之风重又兴盛起来。1994年,全国检察机关立案的贪污贿赂和挪用公款等经济犯罪案件达60,312宗,比1993年上升6.8%;其中提起公诉的案件达32,150宗,涉案39,802人,分别比上年上升56%和54%。同时,1994年各级法院判决的万元以上经济罪犯达9,465人,比上年上升74%。这些腐败案件与以往有所不同。首先,贪污数额明显增多,1994年查处的贪污受贿1万至10万的案件为17,607宗、10万至50万的为1,265宗、50万以上的183宗;而1995年查处的百万甚至千万元以上大案竟达600多件。其次,在贪污贿赂案犯当中,党政、司法和经济管理部门的各级干部人数上升,1994年为10,896人,其中县处级以上干部1,827人、司局级以上88人、副部级1人,包括原福建省樟州市长周育生、原广东省东莞市委书记、广东省人大副主任欧阳德等。这一年全国纪检机关查处的经济、渎职、腐化堕落、赌博等腐败案件亦达94,785宗,受处份的党员干部达131,703人。1995年以后,高层官员涉案人数进一步增加,先后被绳之以法的有江西省长倪献策、贵州省计委主任阎健宏、国家科委副主任李效时、首钢香港控股集团总经理周北方、公安部副部长李纪州、广东省副省长于飞、湖北省副省长孟庆平、广西自治区副主席徐炳松、河北省人大副主任姜殿武、曾任浙江省副省长的宁波市副省级市委书记许运鸿等,还有举国瞩目的中共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第一书记陈希同及副市长王宝森。

此后,由于贪污腐败日益严重,在最高人民检察院内专门设立了反贪污受贿总局,并在各省、直辖市的检察院设立了反贪局。表面上看起来从此有了反腐败的专责机构,似乎天下可以太平了。但不久又发现,连反贪总局的局长本人也涉嫌组织集体贪污。而贪污腐败之风也仍然猖獗,涉嫌贪污腐败的干部几乎包括各年龄层、各种背景的人。不少原本前程看好的年轻干部跌入了经济犯罪的深渊[15];一些本来似乎德才兼备的中年干部,禁不住金钱的诱惑而堕落[16];还有不少老干部临退休之时产生了“最后捞一把”的邪念,《民主与法制》杂志称这种现象为“黄昏悲剧”[17]。1998年全国检察机关共受理108,800多件经济犯罪案件,立案侦查的有36,000多件、涉案人达4,000多人,其中贪污案12,900件、贿赂案8,700件,立案查办的贪污贿赂5万元以上或挪用公款10万元以上的案件达9,300多件,查办的县处级以上干部为1,820人、厅局级干部103人、省部级3人。[18]

腐败分子的权钱交易往往涉及贪污、贿赂、渎职、挪用公款、非法集资、非法套汇、逃税漏税、虚报增值税、走私等刑事罪责。由于司法不独立、官官相护、甚至还有法官受贿等原因,权钱交易常常能畅行无阻。即使案发了,花钱找关系也可“摆平”,真正被追究刑责的权钱交易者其实只是百中有一而已。

据《民主与法制》杂志揭露,当经济犯罪案发生后,往往会出现下列现象:一是瞒案不报、私下了结,如广西一个县的农行发生了一起挪用公款100多万元的大案,银行负责人竟压下不报;二是弄虚作假、蒙混过关,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曾现场报导过,1998年初,安徽省南陵县的一个国营粮站如何在朱扁基去视察时弄虚作假、隐瞒亏损的劣迹;三是阻碍查案、得拖且拖,安徽省蚌埠卷烟厂厂长贪污186万、有不明财产100余万、因渎职造成企业损失2,322万元,但在此大案的审理过程中,司法部门却遇到了一连串的麻烦,相关单位都不合作,以至于应冻结的赃款被提走了、行贿的人难以查实、甚至办案人员遭到袭击;四是查案不深、能混就混,例如,当湖南省娄底市公安局副局长得知,该市一起特大经济犯罪案的案犯中有一名是自己的“铁哥们”,竟下令刑警支队“尽快放人”;五是结案不严、尽量开脱,安徽省濉溪县某厂副厂长张某因贪污判刑6个月,但居然能在缓刑期间被晋升为另一家企业的厂长。所以,尽管打击贪污腐败已历十数年,但党政机关中的权钱交易仍是屡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四、国有资产流失──“富了和尚穷了庙”

在今日的中国,暴富的最佳捷径就是巧妙地将国有资产转化为私人财产,许多在几年内突然成为百万、千万、亿万富翁的人,都是以国有资产中饱私囊[19],其结果就是国有资产的大流失。因此,一些有正义感的学者们曾大声疾呼,“国家在流血、人民在流泪”,令人痛心疾首。

毫无疑问,国有资产的流失充份反映出掌管国有资产的各级干部昏庸无能、玩忽职守、浪费败家、视属于全体国民的公共财产如无物。同时,许多大小国营的“官仓鼠”们还监守自盗、官商勾结、挥霍公款、拿国产做个人交易,结果“富了和尚穷了庙”。根据笔者的观察和分析,国有资产的流失常会通过以下形式完成:

(1)在与外资企业合资或进行企业股份制改造时,故意低估、漏估国有财产的价值,然后,国有企业的经理或者从外资方获得“暗盘”的好处、或者直接中饱私囊[20];(2)实行股份制的企业故意对国家股不分红、不配股,从而增加职工股的分红额;(3)以明晰产权关系为名,把国有资产低价卖给或转包给个人[21];(4)一些亏损企业将企业分解开,把资金和较好的设备抽逃出来另组企业,而把债务甩在原企业、准备造成坏帐、烂帐的既成事实,从而实现“大船搁浅、舢板逃生”;(5)不少企事业单位故意将部份国有资产列为帐外资产,以便伺机瓜分;(6)全民企业利用兴办附属的集体企业的机会,把本企业的国有资产无偿地划转给集体企业、再设法转为经理们的个人资产,或者是允许集体企业无偿地占有、使用国有资产,盈利后集体瓜分;(7)在不规范的产权交易中廉价出售国有资产;(8)行政事业单位把公有的非经营性资产转变成经营性资产来运用,却不按规定收取国有资产占用费,相当于利用国有资产为小单位谋私利;(9)以个人名义将公款存入银行,所得利息却为私人占有[22]。

中国大陆国有资产的流失速度确实触目惊心。据世界银行的研究报告估计,中国大陆国有财产的流失量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8%至12%;学者李文龙和魏国辰的研究则表明,国有企业、尤其是中小型企业的资产损失极其严重。大型企业流失或损失的资产占净资产的15%、中型企业占59%、小型企业则占53%。

国有资产大流失严重干扰了经济的正常运行。一方面,贪污腐败分子们贪得无厌地不断将国有资产转化为私人财产存入银行,使得国有企业日益衰败、每况愈下;另一方面,政府为了维持经济的运转,又不停地把银行储蓄填入国有部门这个“无底洞”,使得银行潜在的金融危机日益严重。这构成了一种恶性循环,国有资产的流失越大,银行注入国有部门的资金也越多,结果金融危机的风险也越大。

五、中国国有资产外逃蔚成风潮

近年来,随着一大批贪污腐败分子通过权钱交易暴富,中国出现了资金大外逃现象,更准确地讲就是国有资产大外逃,即利用各种手段将已非法变为私产的国有资产或各种名义上仍属国有资产的财产转移到境外,彻底地化为私有。腐败分子和经济犯罪分子深明“狡兔三窟”之警世格言,他们利用不同国家政治经济法律制度上的差异和漏洞,将在国内非法占有的资产转移到中国当局鞭长莫及的国家去,从而得以逍遥法外、以此财产在海外安度余年。起初,资金外逃的去处散布全球各地,近至港澳、东南亚,远至东欧、非洲、拉美国家;后来,美国成了他们逃避中国法律惩罚的最佳地方,因为美中之间没有引渡关系、也未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合作,美国的社会政治制度相对稳定,不太可能发生危及其财产生命的动乱,选择诸多、生活舒适,且重视少数族裔的权益,较少种族歧视。

在动荡的二十世纪里,中国历朝权贵们曾有过数波携带巨额财产外逃之举动。第一次发生在辛亥革命后,一批满清王朝的权贵及鹰犬们带着国宝和财产逃到津、沪等城市的外国租界当了寓公。第二次是北伐战争后,一批大小军阀及随从们也带着掠夺来的财宝躲进租界。第三次是国民党撤到台湾后,一批官僚权贵带着大量财产去了欧美等国。而这次大陆改革开放后出现的、一大批以权谋私的腐败分子将资产转移到国外的举动,可以说是第四次。但这一次与前三次不同,前三次的制度背景是私有制,外逃资产是在私有财产名义下被转移出去的,而这一次则是国家公仆在公有制背景下无法无天、有恃无恐地将国有资产转化为私产并转移到国外。

近十年来,越来越多来自中国大陆的“富豪”携带大量不明资产到美国当了“投资移民”。他们除了采用非法转移国有资产到海外的私人帐户等手法外,还利用在境外的中资企业从事国产外逃活动。据中国有关部门统计,中国在美国的国营公司大部份都亏损,许多公司要靠在香港的子公司贴补。但这些驻美公司的负责人及其子女却在几年内都成了美籍华人中的富翁和富婆。

据美国的中文报纸《新大陆》1995年4月的报导,在洛杉矶的中资或由公转私的“新款爷”们拿着中国的民脂民膏无所不为。有一个“款爷”在大陆时不官不民、亦官亦民,做的是黑白通吃的大生意;他携带几百万美元现款到了美国,没几天即以一百万的价格购置一栋豪宅;他自称常光顾大洛杉矶的夜总会、按摩院、脱衣舞厅,“不就是一晚上几百元么?”,偶尔他还花上数千美元包一个“小姐”外出旅游。洛杉矶还有一个大陆来的富婆,通过国内的关系,不付任何预付款就搞到大批货物来美销售,且无限期地不必偿还货款;当国内有关部门派人来美国讨债时,她便请这些来客痛痛快快玩一趟,给个人一些回扣,于是这笔债务就不了了之;此富婆还有种种办法往国内倒卖旧汽车;目前,她早已拥有数栋豪宅。

在美国洛杉矶1300中文广播电台1997年的一次“脱口秀”节目中,一位参与者透露,“前几天,我有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陪着一位大陆来的老太太看房子,从早到晚马不停蹄,一共看了七处每栋30万美元以上的房子。这老太太怪兮兮的,阴着脸一句话也不多说。一天忙过了,我的朋友想这老太太没有真心买房子的意思,今天全白费了,很懊恼。你晓得那老太太最后说了句什么?她说,这七处房子我全要了。这下子,我那朋友都吓呆了。这还不算,那老太太竟一点贷款都不要,全部用现金。一下子200、300万呀。现在与从前大不一样了,洛杉矶不仅挤满了台湾、香港和东南亚来的富人,就连大陆来的也藏龙卧凤”。一位家住大洛杉矶县的阿凯迪亚市的台湾公司老板说,他的斜对面住着一家中国大连来的大款,其房子的价值是150万;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家天津来的大款,其房价是130万。这位老板很感叹地说,自己出身于国民党高级官宦世家,虽家产不薄,但对这些大陆暴发户之财大气粗也不得不让三分。

据美国的中文报纸《世界日报》的一篇报导说,一些会计师为来自中国大陆的大款们作账或报税时,简直对他们的财产感到瞠目结舌。一些表面上月收入不过一千美元的人,竟以一次付清方式购买了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美元的房子。现在,在洛杉矶经常可以看到不少开超豪华车、珠光宝气、出手阔绰的大陆客,他们的财产往往都是不义之财。

究竟这些来自大陆的“新富”们是如何发家的呢?当然,对他们作民意调查是不可能得到可靠答案的。不过,海外的媒体时而披露一二。据美国《新大陆》报报导,美国房地产业人士们注意到,中资公司的人员为了个人取得巨额回扣或其他好处,经常操纵中资公司以高出市场价20%至100%的价格在美国购置房地产或企业,甚至买进不少难以保值的破败房地产或濒临倒闭的企业。同时,美国期货交易业中的华人业者也反映,近年来不少中资企业以巨款投入期货交易、但多以亏损告终,这些企业的负责人再以经营亏损向中国的主管部门报帐,然后通过期货交易人私下分得交易手续费。

事实上,在美国和日本的多数中资企业都是经营进出口,主要是靠其国内的企业赚钱、或直接赚国内母公司的钱。有相当数量的外贸企业之所以亏损或资不抵债,就是由于把国有资产转移到私人手中、或长期做便于获取私利的“亏本”生意。因此,对这些亏损的外贸企业来说,最佳出路就是通过破产把亏损转嫁出去、并逃避对其转移资金的追究。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中资外贸企业争相宣布破产,除了因无能和渎职而经营不善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公司宣布破产前,部份资产和利润已被转移到境外或落到私人名下。鉴于以上事实,随着国内越来越多的国有企业被出售或转为私营,很可能出现更大规模的资金大外逃。

1998年10月23日,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宣布,虽然政府明令禁止中资公司非法在海外帐户里存留外汇,但仍有1,000余家中资公司在海外帐户里非法保留了约60亿美元的外汇。但事后这些公司中只有344家承认有此类行径,而它们向北京交出的非法截留在海外的外汇总额只有7.73亿美元及4,660万元港币。这些公司非法持有的外汇远远高于国家外汇管理局所掌握的数额,将如此巨额的外汇藏匿海外,正是为了便利其干部私自侵吞。

笔者以为,国有资产大外逃基本上都是采取某种“费边式”即迂回式的方式,例如从大陆至港澳或东南亚、再至美国,国有资产大外逃的方式和途径,不外以下几种:一是先对外投资、然后将资金转往海外私人帐户、再申请海外中资企业破产;二是组织假的中外合资、然后通过“亏空”、“调包”计而卷逃资金;三是通过特权、关系掌握“额度”、指标,从中吃差价、回扣,赚国家的便宜,中饱私囊后将资金存到海外个人名下等。这样的资金外逃活动之根本目的,往往都是为了把人民币染“绿”(即美元纸钞的颜色),其活动经常依赖白道和黑道的相互勾结。

六、如何防止国有资产的进一步流失?

国有资产的大规模流失和外逃,是国家和民众的灾难,巨额的民众赖以就业维生的资产化为乌有,这将使数代民众付出惨重代价,遭到失业和贫困的命运。同时,国有资产的大规模流失和外逃,造就了一批带“红帽子”的新富翁,这种邪恶的对公众的剥夺,正积蓄着社会冲突的火种。对于上述现象,有不同的看法。有人悲观地预言,即使中央一再三令五申、出台更多的法律、增设更多的监管机构,国有资产的流失还会不可挽回地持续下去。也有人认为,国有资产的流失和由公转私不失为一种变革和进步,至于它所带来的痛苦代价是不可避免的。这种看法恰恰迎合了贪官污吏和不法分子。

国有资产的流失既反映出中国现行经济体制的根本弊端,也反映出政治体制的要害和社会严重不公的现状。即使要把国有资产转化为私有财产,国有资产也不应当成为少数拥有权力者的“囊中物”,而应当让民众能公平地参与其分配。既然贪污腐败触犯刑律,就不应当有任何政党、个人能居于法律之上,免受法律制裁。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如果再拖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中国的国有资产就将被瓜分一空,当那些依靠垄断的政治权力而暴富的权贵们把不义之财转移到海外后,中国的老百姓或许会发现,留给他们的不过是一个被权贵们掏空了、遗弃了的烂摊子,是巨额的国债、濒临破产的银行系统、难以维持的国有企业,还有无法兑现的社会福利“空头支票”。因此,在今日的中国,阻止国有资产的流失和外逃,人人有责,这也与绝大多数民众今后的切身利益紧密相关。

改革开放后,国有资产的流动性大大增加,监管的难度也相应增大,而国家监管国有资产的能力却远远地落后了,留下了无数的漏洞和死角。目前中国虽有国有资产管理局,但因产权混乱、产权变动频繁复杂、大量以权谋私的人又千方百计“监守自盗”,再加上国有资产管理局手段有限,不但难以制止国有资产的流失,还不得不听令于那些热衷于权钱交易的上级的指挥。为了理顺产权、改善国有资产监管能力,笔者以为,可根据政府实际的监管能力来限制国有企业的数量,同时实行国有企业的分级所有和监管,让各级地方政府承担起对国有资产的实质性管理责任、也获得所有者权益。此外,还应份别建立和健全国有资产的管理和经营机构,明确界定二者的法律责任;定期清理和核查国有资产,完善基础管理,尽量杜绝闲置、浪费、混乱和流失;有效、及时而准确地评估国有资产,以便产权的变动、兼并、联营、转让、出售、合资以及股份化经营等;完善对政府官员和国有企业经营者的法律和社会的双重监督机制,保护民众的检举权,充份利用新闻媒体的监督作用;以法治奸,造成国有资产损失的责任者应依法赔偿,并要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重组或改组各类国有企业,按照“抓大放小”的原则,在大中型企业内建立起“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科学管理”的现代企业制度;严格清查那些将大笔资产转移到海外的案件,调查其转移资金至境外帐户或在国外中资公司里的恶劣行径。而实行上述措施的基本前提就是必要的政治改革。

【注释】
[1] 为说明此种模式,下面列举一系列实例。(1)北京市检察院1992年至1994年第一季度审理的54起贿赂案中,竟有46起是“法人犯罪案”。(2)北京《金融时报》和《证券报》1998年4月3日报导,海南民源现代农业发展公司(简称琼民源)的证券欺诈案就是这种法人犯罪的典型代表。(3)湖南省长沙市国土局的10名干部合伙谋私、索贿受贿,而为他们进贡的单位则是为了小团体的不当利益、欲多批土地而大兴“公礼”。(4)丹东市原市长常义经市委集体研究,以“为公谋利”为名,从银行拆借400多万元、投资于汽车走私活动,在港务局边防武警支队配合下,假手市属5家企业共走私272辆汽车、逃税4,474元、获利4,171万元。(5)陕西佛坪县政府授意县税务局和城关税务所官员,串通不法分子、编造了两个根本不存在的工厂,从而通过开假销售发票1亿多元而骗税442万余元。(5)在福建省闽江工程局集体受贿案中,原局长章椿宝、党委书记乔延龄等61名各级干部涉案,其中厅局级5人、处级25名。(6)湖南省沅江市23个公家单位倒卖了2,372吨棉花,其中市长夫人、物价局长、财委正副主任等63名大小干部直接涉案倒卖的即达1,451顿。(7)在宁夏区烟草专卖局贪污受贿案中各级主要领导全部涉案。(8)四川省简阳市市长王善武主持成立了一个以副市长为总经理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以极地价批得土地、再高价转手倒卖或出租给其他开发商,获暴利200多万。案发后,11个市委常委中的8个、7名正副市长中的3名均被发现涉案。(9)山东省泰安市委书记胡建学伙同市委副书记、副市长、市委秘书长、省石油集团总公司副总经理、市公安局局长、副局长等,共同犯下数十起经济大案。(10)在四川省合川市发生的海口恒通企业联合公司一案是一起特大型经济团伙犯罪案,涉及20多个省市党政机关和国营企业及原重庆副市长王正德在内的干部57人。(11)被称为“神州第一经济大案”的江苏无锡新兴实业总公司非法集资32亿的投机倒把案中,直接涉案人员达273人,其中地厅级干部50人、县处级干部71人,职位最高的是北京副市长王宝森。
[2] 据国内《法制日报》报导,官家店在湖南省怀化地区特别兴隆,该地区的5个县、市中竟有270家具相当规模的“官家”酒店,占当地515家酒店的53%。
[3] 深受民众欢迎的中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节目曾揭露江西省抚州市检察院利用查案大举勒索之情,一名受贿案犯收贿8,000元,而办案的检察院却向其勒索20万元。在江苏省如东县侦破金融系统“1.12”特大经济案的功臣之一、反贪局检察官石高泉,竟因案犯家属行贿而成了经济罪犯。辽宁省锦州市天桥区公安局副局长赵国利在8个月中竟鲸吞2,000多万,后魂断刑场。目前被揭露的“执法犯法型”腐败现象中官位最高的是公安部副部长李纪周,他组成了庞大的网络参与大规模走私。
[4] 例如,首钢第二线材厂的应海明集发料、加工、验收、回购等职责于一身,□br>[年内贪污150多万。首钢北京钢铁公司的总经理助理杨力宇和赵东祥在买卖钢材中反复索取好处费,仅两次交易中即得款百万元之多。
[5] 据中新社报导,建设银行广东顺德分行何志英等四人合伙、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达13多亿;中国银行南海支行舟灶办事处职炳辉等二人合谋贪污5,000多万元;建设银行佛山分行百花办事处负责人吴强挪用公款2,380万。号称广州“第一贪”的鸿联信息实业公司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罗荣贪污及挪用公款达3,201万多元。沈阳信托投资公司总经理通过非法放贷而个人获益170多万。湖南省衡阳市政协副主席符孝桐、刘仁贵等局级干部8人、县处级10人等,藉筹建海关之机侵吞国家财产67万多元。广西北海市土地局用地科科长上任仅7个月,就利用批地权受贿300多万元。贵州省思南县保险公司业务股副股长张秀芳利用收入不入帐或少入帐等办法,侵吞机动车辆保险费212笔、共71.9万元。}
[6] 如交通银行苏州分行总经理兼党组书记蔡涵刚和苏州市副市长杨荷生等人,运用□br>[款在银行外“体外循环”等手法非法放贷41亿元,赚取利率差价和巨额利息并索贿受贿。
[7] 例如,广西区南宁行署副专员何建林任职合浦县委书记期间,就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达13万元。“要掌权去送钱,要买官到广丰”,这是江西省广丰县老百姓关于县委书记郑元盛劣迹的顺口溜,郑元盛通过卖官共受贿受礼30万元及金项链、金戒指、照相机等贵重物品。
[8] 例如,原天津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市人事局长王志平在为母治丧中收受礼金1.28万元。青海汽车制造厂厂长禹宝森也收受大量的好处费、活动费、“服务费”和回扣等。
[9] 据《南方周末》报导,原北京市延庆县委书记刘金生为了获得官职,就是先买通了市长陈希同的儿子陈小同。他先后送给领导干部子女共7辆高级轿车,其中陈小同得到三辆、副市长王宝森的儿子得到一辆;他还安排陈小同两次到美国、一次到泰国游玩。此外,他为巴结这些公子们,还花了85万元送礼。
[10] 据报导,成都地区一个招生办公室的主任竟将数百名考试不合格的考生送入中专念书,从而索贿几十万元。甘肃省金昌市市委副书记兼政协主席竟通过出卖户口而牟取暴利。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的记者曾约请湖北一家传闻有敲诈勒索行为的供水公司的总经理到记者下榻的旅店房间,记者展示了该公司敲诈的证据后,此总经理竟拿出5,000元来给记者做“掩口费”,结果整个过程被拍摄下来向公众播放,才迫使地方当局进行调查。
[11] 例如,1995年,河北省常委、省高级法院院长平义杰用公款36万元租用奔驰豪华轿车自用。原北京市延庆县委书记刘金生从八达岭特区抽调资金,以每月7.4万元的价格在北京的一栋大厦租用一个豪华套间,又用20余万元购置高档的办公和生活设施,不到一年就挥霍了174万。
[12] 例如,河北省有一个在107国道上疯狂抢劫的土匪团伙,沙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白庆林长期收受这些歹徒的进贡,竟成了他们的保护神。又如,河南省拓城县交通局长郭永志本人就纠集了一批劳改释放分子,组成了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流氓团伙,贪污受贿、敲诈勒索、横行乡里、残害无辜。浙江省欧江县的黑道渔霸集团把持了渔业市场,他们收买了公安和工商等部门的33名官员,其中包括治安科副科长、公安分局股长、派出所指导员、工商市场管理员等。扬名福建的商业大亨、福州市私营裕丰公司董事长杜国桢横跨黑白两道,他竟然拉拢了中共霞浦县委杨书记和已离休的原县委胡书记,公然利用国营公司的“新华8号轮”走私。
[13] 例如,陕西省民政厅长靳建辉伙同副厅长郑应龙、蒋天才以及岚皋县民政局长等各级民政官员12人,倒卖救灾物资,并用贪污、拆借、挪用、投资、入股等手段,共侵吞或动用各种救灾金、扶贫金社会福利金等共1,100多万。
[14] 1993年,鞍山市市委张副书记家中失窃,丢了现金14.8万元、有奖有息债卷1万元以及日本高档相机、金项链、金戒指等,总值20余万元。而这位书记时年39岁,月薪不过千元,其上述财产显然所得不法。海南省东方市市委书记戚火贵因受贿被审查,结果他能讲清来源的收贿数额仅100多万元,还有1,000多万元收入竟连他本人也讲不清来历。
[15] 例如,山东省泰安市委书记胡建学是全省最年轻的地市级干部,因受贿贪污被判死缓;河北省石油公司副厅级党委书记兼总经理魏沧平,年仅39岁,就因贪污受贿被判死缓;河北省阳原县38岁的县委书记张新政因聚赌被开除党籍;烈士子弟、对越自卫反击战英雄、解放军副师长张国赢,因参与无锡邓斌的43亿非法集资案而犯罪;还有哈尔滨常务副市长朱胜文、吉林省总工会副主席薛景文、鞍山市委副书记张文效、内蒙古二连市副市长、江西泰和县委书记陈作善等,均为破格提拔的年轻干部,后来不是啷当入狱、就是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16] 例如,毕业于西南财经大学的原南京市副市长钟裕辉有过很傲人的业绩,《人民日报》曾专门报导过他,但他终因受贿而成了犯罪分子。又如,河南省交通厅长曾锦城是清代名将曾国藩之后,这个1968年毕业于湖南大学土木系的高材生25岁时就设计出中国第二大石拱桥─浒湾大桥,后来从养路工、技术员一步一步升至高位,曾是交通界的一个风云人物;但他也成了贪污受贿分子。还有,贵州011基地501厂厂长、省人大代表郭文彦有过不少成就,终因贪欲受贿而进了班房。原兰州钢铁集团公司总经理斌昌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一直以廉洁奉公著称、并为扭亏转盈做过贡献,却因侵吞国产而遭查处。
[17] 例如,老八路史某曾南征北战、后任多种要职,离休后继续出任“上海金山卫华侨实业公司”董事长,结果因受贿而被逮捕。镇江船舶修造厂的副厂长兼总工程师郑某一向廉洁奉公,在临退休时为儿子买房而贪污数万元,结果进了班房。中国银行湖南分行计划处长兼房地产信贷处长罗某,工作三十多年,可谓做人清白,退休前贪污了15万元而入狱服刑。1997年10月31日的《南方周末》报导,头顶全国劳模、全国人大代表、优秀企业家、优秀共产党员等耀眼桂冠的陈铭,原系北京电子动力公司(751)厂的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本来一向兢兢业业,年过六旬的他在临退休前的一年半内共贪污了575万元,最后上了断头台。中国投资银行湖南省分行代理行长、“女强人”戴天敏原是新中国第一代模范女金融工作者,结果也因欲在退休前捞一把而贪污受贿百万,并因非法贷款给银行造成了5,000多万元的损失,后也被判死刑。
[18] 见1999年1月2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告。
[19] 据报导,一位深圳的“大款”曾这样“泄露”过致富的“天机”,即“力图把国有资产变成自己口袋里的钱;国家的钱实在太多,没有谁数得清楚,也没有谁能看守得天衣无缝;而且,实际上许多看守国有资产的人都不反对把国家的钱放进我们腰包,我只取大海之一粟,足矣;……我要让法律保护我赚钱,我不要国有企业的经营者做违法的事,只要他们别那么认真就行了”。
[20] 如湖南省一家精细化工厂与外资企业合资时,高估外方投资使中方损失30万元,又因引进未经论证和审核的不成熟技术工艺再次使中方受损;外方则抬高原材料进口价、压低出口产品离岸价,大量转移利润;最后又逼着中方转让部份股权,在双方议价时外方竟单方面将企业改注册为独资企业,使巨额国有资产流失。
[21] 例如,于1991年投资8,000多万元建成的深圳新王朝酒店就是一个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黑洞”。这家酒店开张后生意兴旺、住房率一直保持在60-70%。但它却在三年中先后三次被私下转包,结果转包者大获其利,而原投资的国营金源公司却债台高筑,整个酒家面临破产。
[22] 据山东省胶州市金融部门的统计,这类公款私存约占全部储蓄的11.6%,其中相当多的存款是用假名存入,极为隐秘,以致于实际上已经成为私人所有。而据山东省滨州地区工商银行的调查,当地用化名或假名存入的公款竟占全部储蓄的43%。这些公款私存的钱主为了捞取更高的利息,往往甘愿充当非法集资案的资金来源,但也很容易被集资者“黑吃黑”地吞没,因为一旦公款私存的钱主被骗而蒙受损失时,他们多半不敢报案。

当代中国研究
MCS 2000 Issue 1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