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苏俄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吗?

……专政不可避免地要造成一种情况,即凡隶属于专政之下的一切组织,都被剥夺了独立。由于公开批评没有可以发表的地方,随着国家的变得更加庞大、更加臃肿,就不得不相应地不断扩大监督这个机构的任务。这个缓慢的、头重脚轻的、人为的官僚机构损害了工人阶级的积极性和效率。这些情况的不可避免的伴随而来的结果,就是贪污腐化的蔓延,这当然是不能改善情况的。

布尔什维克的领导者们看到由猖獗的官僚主义所引起的经济生活的堕落,自己也感到不满意。于是,个别部门受到了苏维埃报纸的批评。这就是所谓“自我批评”。对官僚主义分子所爆发的一切愤慨,其结果仅仅是处罚了少数的替罪羊和少数特别显著地无能的个别人员。

(考茨基对布尔什维克党实行专政后必然导致官员专横跋扈、贪污腐化是心知肚明的。其实,这个问题列宁也是茶壶里装饺子一一心里有数。1920年底,列宁终于承认:“我们的国家是带有官僚主义弊端的工人国家。”

内战结束后,苏维埃政权官僚主义现象日益严重,机构庞大,缺乏监督,人浮于事,办事拖拉,遇事推诿,无人负责,违法乱纪,甚至官官相护,包庇犯罪时有发生。

据1918年8月统计,在莫斯科的从中央到地方的职员共有23.1万人,而经过“精简”,到1922年10月反而增加到24.3万人!当时中央有各种委员会120个,列宁认为真正有必要的只有16个。在18个人民委员部中,列宁认为工作根本不行的不下15个。因此,列宁在1923年初,对苏维埃国家政权如此评价:“我们的机关实质上是从沙皇和资产阶级那里拿过来的旧机关”,是“资产阶级和沙皇制度的大杂烩”。我们的国家机关,“极少遭到根本性的摧毁。这些机关仅仅在表面上稍微熨烫了一下。”列宁起先认为官僚主义只存在于国家机关,后来他看到,“官僚不仅在苏维埃机关里有,而且在党的机关里也有”。

考茨基还指出苏联在经济建设“五年计划”中的弊端:)

俄国人口实际上已经没有资本家,只有工资劳动者、农民和知识分子,因此在他们不致起来反叛或饿死在街上的限度内,只能靠剥夺他们的劳动产品来解决问题。一切可能从人民那里榨取出来的东西,都送到世界市场上以任何价格出售。所得的款项就被用来向外国资本家购买机器设备。在五年计划中间,确实完成了许多巨大的事业,引起资本主义世界和许多社会主义者的惊奇和称羨.……

俄国的外国旅行家们站在新建的巨大企业之前,默然惊羨,就像是站在金字塔前面一样。可是他们很少想起,同这些巨大企业的建设密切相关的,是什么样的奴役与人类自尊心的降低啊!

……在五年计划所造成的可怕的情况下,人民迅速地死亡。苏维埃电影当然不会放映这些东西。谁如果不信,谁就可以去询问一下那些西欧和美国的工人们,他们为了逃出资本主义地狱,要在苏维埃天堂中寻找幸福,曾经到俄国去做工。可是在那里经过一个短期逗留以后,他们就匆匆地回到原来的“地狱”中去了。这里的情况可能是够坏的了,但比起苏维埃境内的工人、甚至特权人物的情况来,仍然要较能忍受一些。

五年计划的结果所以成为非常可怕,大部分是因为布尔什维克不满足于建立大批巨大的工业企业,还要将个体农民经济立即改变为巨大的集体经济。……

但是,斯大林需要钱来大规模地尽速实施工业化的计划。原有的那些企业,是在亏空的情况下进行工作的。因此,从农民抽取更多的东西的方式就显得更有必要了。这个办法在釆用于个体自由农民的时候,碰到了许多困难,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抗拒力量。因此就产生了这样一个办法:把个体农民的财产合并到国家统治的、大规模的集体机构,即所谓“集体农庄”中来。他们以为国家从这种企业可以比从个体农民征集到更多的农产品。但是,农民不愿参加“集体农庄”。因此,他们必须使用暴力强迫农民参加。这样,不自愿的、被强迫的农奴劳动就代替了自由农民的幸勤和自愿的劳动。这种强迫劳动的产品,无论在数量上或质量上,总是很差的。……一个人在违反他的意志和利益进行工作的时候将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这是很容易想像的。事实上,自从“社会主义建设”开始以来,俄国农业生产力已经显著下降了(注:布尔什维克掌权以后到斯大林去世,苏联每年的粮食总产量从未超过一次大战前的1913年的产量)。目前,(注:1933年)在那个农业国家,正发生着一个真正的饥荒。在沙皇时代,我们指责俄国的饥荒是那个政治制度腐败的证据,这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今年俄国的饥荒是前所未有的。饥荒实际上遍布乌克兰、北高加索和伏尔加河下游地区,即这个国家最肥沃的部分,也正是农业集体化最广泛的部分。

有些人虽然承认苏维埃政权经济上的弱点,但他们对它的目的和可能性还继续具有信心。但是,这个政权经济上的弱点本身,其原因不正是在于:这种在苏联现有的历史和结构的条件下可能的社会改造,就事情的本质来说,是不能被看作社会主义改造的吗?除了一个纯粹的政府经济加上一个庞大的、不生产的官僚机构而外,苏维埃政权在本质上是不能创造任何东西的。这不就是那种其社会主义性质从来为社会主义者所否认的经济吗?

巨大的牺牲不能这样容易地撇开的。谁能保证专政下面的“未来幸福”不会是海市蜃楼呢?

(苏联的工业化是在牺牲劳动人民特别是广大农民利益的情况下实现的。如今人们已经知道,除了1929一1931年期间“消灭富农”所造成的伤害外,仅在集体化初年的1932一1933年大饥荒中就导致约800万农民饿死。而这两年苏联为工业化“积累”竟然还在国际市场粮食过剩、价格下跌的情况下廉价出口了281万吨粮食,用以换取工业化所需的进口机器。1926一1939年仅乌克兰就在和平时期净减少了10%的人囗。而哈萨克斯坦等地减得更多!这些人中许多是死于政治迫害,但绝大多数还是无权无势的农民。说苏联的工业化是建立在许多农民的累累白骨之上并不过分!

考茨基接着写道:)

有些人把这种专政说成是这样一批少数人的专政,这些人为了一个伟大的人类理想,有信仰,有热情,有随时准备作高度自我牺牲的精神,并要强使1.7亿人的最大多数接受那个理想。

我看现在一代的共产党员一一不是那些处于反对党地位的,而是那些当权者一一就简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们中间有少数人也许仍然可以被看作是理想主义者,但受到专政滋生出来的不可避免的后果所驱使的人却是太多了。这些就是任何一种专制政治的后果,专制政治不可避免地要培养和鼓励一批无良心分子,热切地只求适应当权者的需要,因而成为间谍、骗子、特务、野心家。

在统治阶层中,这类从专制政治中培养出来的分子日益增长地支配着这个专制政权,同时又不断地排斥着那些正派同志的影响。这样一个统治阶层,怎能为了一个伟大的人类理想随时准备作高度的自我牺牲呢?无疑地,他们也像许多德国的纳粹分子一样,说了很多关于牺牲的话,要求别人作无限的牺牲,却从不要求自己。只要共产党继续当权,他们自己是很舒服的。

只有绝大多数人民的独立运动,才能实现社会主义。社会主义者的任务是去领导这个运动。他们遇到这个多数表示冷淡时,就得设法去启发这个多数,把它争取到自己这边来。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不应该用暴力和强迫手段来统治它。只有当剥削者的少数企图用武力压倒被剥削者的多数时,我们才认为使用武力来反对这个少数是正当的。但永远不能认为用武力来反对人民群众的多数是正当的,无论这个多数是怎样的反动。

……1917年专制政权垮台后,原来的期望得到了实现,即在新的民主的条件下俄国工人中的优秀分子将继续得到迅速的进步,并将带着群众一起前进。

于是,布尔什维克来了。他们把一个更具有压迫性的政权强加到人民头上,因而破坏了一切已经非常有希望萌芽的种子。老的革命理想主义者,如果没有成为共产党员,有的就被杀了,有的就被流放了,有的就被关在监狱中缄默了。老一辈的布尔什维克,也有许多人失踪了或者死了;另有许多人在绝望断念中屈服了,或者在当权的职位上被腐化了。现在新起来的一代,属于共产党的越来越少。这少数中的大部分已经成了品质败坏的牺牲品,品质败坏是由于掌握无限权力而培养出来的一一这在国王中间是如此,在共产党员中间也是如此。但是,绝大多数人民却被剥夺了人类的一切尊严、一切行动的能力,被降贬到了挨打挨饿的役畜的程度。他们没有抗议,怀着疼痛的心,表面上服从或沉默地忍受着一切沉重的牺牲和困苦,即由他们的新主人堆到他们身上的牺牲和困苦,这样的事不能认为是属于英雄的本质,而是极其令人沮丧的。

俄国工人阶级从1917年所达到的高度,一年一年地走着下坡路。它不是更接近于社会主义,而是不断地背离社会主义,而在劳动过程中也不断地丧失自决的能力。不能仅仅因为驱使奴隶的人自称为共产党员,国家奴役统治就会变成社会主义。

一般地说,专政的方法,特殊地说,五年计划的方法,都不能构成通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只能构成背离社会主义的道路。

剥夺资本家的生产资料自然是社会主义的目标。但是就这一点还不够。我们必须决定谁来支配这些生产资料。当另外一批少数人代替了资本家的地位,脱离人民并且常常违反了他们的意志来支配生产资料,那么,这样达到的财产关系的变更,丝毫没有任何社会主义的意义。……在俄国支配生产资料的是政府,不是人民。因此,政府就是人民的主人。

(考茨基以事实为依据,论证了苏联不是什么社会主义国家,而是新的专制官僚主义国家。在考茨基看来,现实中的苏联,既没有给人民大众提供生活上的富裕,也没有做到社会上的人人平等,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根本不符合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社会的设想。但是,应该看到这样的问题:列宁及布尔什维克分子所坚持的这套政权结构,使马克思社会主义的理想无从实现。列宁当时认为资本主义即将在世界范围内彻底崩溃,所以他就按照军事体制来组织他的政府,使之服从中央的统一指挥。这一套政权结构,能调动全国所有的人力物力,在抵御直接威胁其统治的武力挑衅并向外扩张其势力方面,是很有效的;然而,在对付那些不是武力所能解决问题的挑战时,就显得效果很差,甚至是软弱无力了。由于那个预期中的世界革命并没有发生,而苏联的那一套体制却没有发生变化,于是就僵化了。当这个僵化的体制遇到内部困难的危机,诸如民众的不满、冷漠、消极时,它就显得无能为力。再加上计划经济的低效导致经济不断下滑,人民生活困难,而军事力量也随之低落,整个国家面临失败境地。)

(未完待续)

饥饿的农村

一一苏联政治笑话(20)

一群西方的游客来到苏联旅游。他们听说苏联在复辟资本主义,想弄清楚这是不是真的。有一天,在莫斯科的街头,西方游客叫住一位苏联青年,向他打听这件事。那位青年惊讶地说:

“啊!竟有这种说法吗?真是岂有此理!我国宪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嘛!所以,完全不必担心。”

2018-08-29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