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周宇 屋子里的树 2018年5月30日

会计专业的女生克劳迪娅(Claudia Patricia Gomez Gonzalez)毕业就失业了,在危地马拉疲软的经济境况下,她一直都找不到工,更别说专业工作。她找啊找,找了两年,一无所获。五月初的一天,她终于决定北上,对姑姑说,“我要去挣钱,必须想办法,在这儿没法子”。她要去寻找传说中的美国梦,听说在那里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她愿意吃苦,愿意为了幸福奋斗。

克劳迪娅还不到二十岁,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在那边可能还会很快遇到她的男朋友。她跟着一队北上的人,穿山越岭地走了两个星期,穿过整个墨西哥,行程达1500迈,最终来到了美国德州边境的小城。在这里她遇到了边境巡逻人员,还有一梭子射向自己的子弹。她的一腔热血没有来得及澎湃,就洒在了德州的沙漠。

全副武装的巡警以非法活动为由,让她踏上美国的第一步就成为踏上刑场的最后一步。杀人者是一名已经工作十五年的资深人员,事发之后已经带薪离职暂避风头,舆论普遍认为这样的过度执法绝非因为经验不足。

克劳迪娅的母亲只想要回女儿的遗体。她说,“我的女儿不是去偷盗,不是去抢劫,我女儿离开家去找工作,和继续读书……”克劳迪娅的姑姑告诉记者,“这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我们这些人被他们当作牲口,这不是人干的事!”危地马拉外交部表示,“美国当局必须尊重外国公民的基本人权,特别是他们的生命权”。

就算美国时局的眼花缭乱让你的记忆面临考验,你也多半会对川普说过的这个词过目不忘,因为它实在太过令人震惊:“动物”。“他们不是人,是牲口”,川普在谈论帮派时说,“民主党才把他们当作人看”。但通过谈论帮派,他实际上把所有的非法入境者和犯罪集团这两个概念等同起来,就像他自己过了几天又重申的:“很多人到我们国家来了,或者正在想进来……这些人都是些畜生,我们要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把他们撵出去”。

反移民的战役从川普上台的第一天就开始打响了,以穆斯林旅行禁令为标志,后来又是签证收紧、又是驱赶难民,甚至让那些从小在美国长大的无证移民卷铺盖滚蛋,如今,敌意把美国边境变成了战场,寻梦的小姑娘一转眼成了全民公敌。把人叫做“牲口”,是剥夺了“人”的资格,成了可以随意处置的“物”,是纳粹的做法。

美国的执政、立法和司法部门,全部一致地转向排斥和敌视移民的态度。不久之前,司法部长塞申斯以威胁而傲慢的口吻,宣布了对于非法入境所谓的“零容忍”:父母带着孩子入境的视为非法偷渡人口,孩子要被立即剥夺、分开安置,父母则作为犯罪分子收监。在他公开宣布之前,这个做法其实已经实行了一年,造成了无数家庭被非人道地强行拆散。

有的母亲失去了怀里还在喂奶的孩子,连最后一个拥抱都不给,任凭孩子和母亲的哭喊,移民巡警只是把孩子塞在后座,砰得一声关上车门绝尘而去。那些被临时安置在拘留所的孩子们,无助地席地而眠,身上仅仅有一张锡箔纸作为可笑的“被子”。而在终于走出笼子之后,被“安置领养”之后,他们的厄运却更加糟糕——媒体揭露,国土安全部的相应部门对这些孩子疏于关怀跟踪,导致多达1500个孩子的下落不明,这是极其令人震惊的,而讽刺的是,这个部门的名字竟然叫做“难民安置局(Office of Refugee Resettlement)”。

五月中旬,三十六岁的危地马拉母亲艾尔玛(Alma Jacinto)在移民法庭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十一岁,她两眼含泪地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孩子?悲愤的画面令观者无不动容,可是没有人给她答案。移民律师指出,当局的冷漠和草率让儿童贩子看到了可乘之机,孩子们的境遇无比危险而迫切。

这些绝不是符合道义和人道主义的做法,人们对待流浪猫狗,恐怕还这更加尽职。可惜动物也是有等级的,有的是宠物,有的是牲口,这些被当作牲口的人怎么能奢望自己被当成宠物的待遇呢?在全球性的对待迁徙居民和难民的态度中,美国是属于恶劣的一类,以至于美国境内的大批合法居住的难民也源源不断地北上,进入更友善的加拿大寻求庇护,但是,加拿大也无力在短时间内甄别、承受如此多的人口涌入,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国际间的合作,而不是互相踢皮球。

非移、难民,他们不是动物。他们首先是人。难民问题首先是人性问题。人类过去严苛地执守着神圣的边界,以敌意去看待被认为侵犯了边界的其他同类,骨子里是否是因为拒绝别人分享自己既有的优越呢?当人们对于儿童也开始冷漠起来,那么是人性就已经出了问题。全球有数千万难民、流民、移民,“人的流动”乃是人类世界里所存在问题的结果,要解决的是这些问题而不是人自己。

人类在公元纪年两千多年之后,是否仍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或者是办法一直在那里,却不去相信和付诸实施?墙树立在边界上,更大的墙却树立在人心中。假设把每个人心里的墙连接起来,在美墨边界折叠好几道也是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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