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和同窗好友几人聊天,久未见面清风拂面,谈到去世的陈忠实和路遥。

1992年11月17日和2016年4月29日,两个充满忧伤日子,都将被人铭记,因为路遥和陈忠实的离去。

路遥:X他妈的文学!

1981年夏天,路遥背上一个军用旅行包,回到陕北,回到生他养他的黄土地,住在靠近延安的甘泉县招待所,开始了《人生》的写作。

在21个昼夜里,路遥每天窑洞里伏案工作18个小时,不分白天和夜晚地写作,浑身如同燃起大火,导致五官溃烂,大小便不畅通。

有时候,思路不畅,他就短暂休息一下,深更半夜在甘泉县招待所转圈圈。

1983年3月,路遥的小说《人生》获第二届全国中篇小说奖。

消息传来,他给弟弟王天乐打电话,说手头紧张,急需弟弟帮忙想办法,天乐借了500元,赶到西安火车站当场买票,将哥哥路遥送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8年过后,1991年3月,《平凡的世界》以榜首的名次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路遥将消息告诉在延安富县采访的弟弟时,电话两端的兄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心情都很复杂。

接着路遥说他钱不得够,需要弟弟为他想法筹借一笔钱去北京用以领奖买书等事用,无奈之下天乐敲开了时任延安地委冯副书记办公室的门,听了天乐的话惊呆了这位副书记,他出门去找到5000元。

离开西安去北京领奖那天,天乐从延安赶到西安火车站将怀揣的5000元钱送到路遥手中,对路遥说:你今后千万再不要获诺贝尔文学奖了,人民币怎么都好说,去那里是要外汇的,我可搞不到!

路遥只说了一句:日他妈的文学!便头也不回的进了火车站。

陈忠实:你懂个锤子!

陈忠实先生的老家在距离西安不到五十华里的灞桥毛西公社西蒋村,他是地道的关中人,有着生冷蹭倔和朴实厚道的性格。

《白鹿原》问世之前他的穿衣打扮极其朴素,就像个刚进城的农民包工头。

据作协的人回忆,无论谁找他闲谝,他都接待,但一语不和就会撵人,而且绝不客气,话是短语:走走走,赶紧走,额(我)还有事哩,来人便得狼狈逃蹿。

那时,陈忠实抽的烟是味道极重的劣质烟。陈忠实说,日他妈,咱没钱,抽这烂怂烟便宜么,劲儿大。

1988年5月25日,路遥凭借超强的意志力,和病魔赛跑坚持创作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的最后创作,他写作最后一章时双手痉挛,泡在热水里半天才恢复知觉,为全书划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站起身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不受任何控制的把圆珠笔往窗外一扔,之后嚎啕大哭。

1991年的农历腊月二十五,历经6年艰辛,《白鹿原》创作完结。陈忠实回忆:在划完全书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省略号的第六个原点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一种无知觉状态,背靠沙发闭着眼睛,似乎有泪水沁出……

陈忠实比路遥幸运,《白鹿原》问世后,他名满天下,经济状况上好了一些。出版社给予《白鹿原》较高的版税。

生活上他依然保持着以前的生活习惯,仍是一身朴素衣服,抽得是十几块钱的王冠雪茄,朋友出国带给他的古巴等雪茄,口味不习惯,都被他送人了。

2013年3月20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举办的首届“白鹿当代文学编辑奖”颁奖典礼在北京举行,陈忠实赴京给获奖编辑颁奖。

“白鹿当代文学编辑奖”是由陈忠实先生提议,人民文学出版社经过认真研究后设立的奖项,两年评选一次,由陈忠实先生出资提供奖金。

近年来,《白鹿原》改编授权陈忠实先生都是免费的,涉及必须改编费的则能少则少,只要改编好他就高兴。

他吃饭讨厌浪费,要是吃碗面,或者一碗羊肉泡馍,他高兴地说“这才叫饭么”。

作家方英文回忆,他和陈忠实相交多年,唯一请老汉吃得一顿饭是两个人花了十块吃了两碗油泼面,这个陕西老汉的尊严全在内心世界在灵魂深处。

陈忠实就任作协主席时,省作协的办公楼已经破旧不堪。为重修办公场所,陈忠实放下文人的身段,去找省上领导伸手要钱。

一名省上领导约见了他,但却闭口不谈给钱的事儿,只跟陈忠实聊他对某地区一个小戏的看法,从中午11点一直谝到下午1点,后来一看表,挥挥手说要吃饭休息。

陈忠实出来后在政府办公大院冷笑几声,又仰天狂笑几声,对同来的人说,这领导是个二球、白痴,旧时代的官僚尚且知道尊重文人,这人则连为官做人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而且还在我们面前卖弄他那点可怜的见解!

有次,一位高官居高临下的对陈忠实说,你在《白鹿原》之后咋再不写啦?你要体验生活嘛,要深入群众,要学习某种精神……

陈忠实只回复了一句话:你懂个锤子!

1992年11月21日,在西安三兆公墓,陈忠实用他浓重浑厚的关中口音送别路遥:

“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纳,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的天宇间陨落了!一颗智慧的头颅终止了异常活跃异常深刻也异常痛苦的思维……”
2016年4月29日,没有等到5月的到来,陈忠实先生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人间最美的4月天。

(作家红柯高举刊发《白鹿原》的《当代》杂志,为陈忠实先生送行)

长安最好的先生走了。

我们唯有用他送别路遥的话来送别先生。

陕西文坛的绝代双骄时隔24年后相继离去,在另一个平凡的世界里,路遥的人生不再寂寞。

白鹿原上,正是樱桃红了的时节。

五月原上望白鹿,三秦同悲送忠实。

凌晨,我没有睡,窗外挂起了风,天气预报说今天多地将急剧降温,陕北、关中有些地方还飘起了雪花,上苍在送别先生,也在送别陕西文学最美好的一个时代。

2016年5月2日草稿、5月5日傍晚草改

来源:书房记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