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已至，炽热未满。正值小满。
小满是一个充满传统智慧的节气。中国传统文化讲中庸之道，二十四节气中很多是相对着的，比如小暑大暑、小雪大雪、小寒大寒等等，唯独有小满，没有大满。俗话有“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必衰”的说法，小满就刚刚好。
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每年5月20日—22日之间，太阳到达黄经60度时，北半球的节气物候又发生了变化。《月令七十二侯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在中国内地的北方地区，麦类等夏熟作物籽粒已开始饱满，但还没有成熟，约相当乳熟后期，所以叫小满，“小满不满，麦有一险”。南方地区总结的农谚则说：“小满不满，干断思坎”“小满不满，芒种不管”。把“满”字用来形容雨水的盈缺，即小满时田里如果蓄不满水，就可能造成田坎干裂，甚至到下一个节气即芒种也无法栽插水稻。
从小满节气开始，中国内地各地都是渐次进入了夏季，南北温差进一步缩小，降水进一步增多。在北方的小麦产区，此时宜抓紧麦田虫害的防治，预防干热风和突如其来的雷雨大风、冰雹的袭击。南方地区，则要抓紧水稻的追肥、耘禾，抓紧晴天进行夏热作物的收打和晾晒。
小满物候，与粮食息息相关
小满节气的物候是，一侯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即是说小满节气中，苦菜已经枝繁叶茂，而喜阴的一些枝条细软的草类在强烈的阳光下开始枯死，然后麦子开始成熟。在古人眼里，如果苦菜不开花，说明贤人潜伏不出；如果靡草不枯死，说明国内盗贼泛滥；如果气候不变热催熟麦子，那是阴气太凶恶。
在一年的生计中，小满是从青黄不接的日子迎来了新鲜粮食接济的节气。在传统社会多有“短缺”的农耕生活里，春末夏初，旧年的粮食往往已经吃光了，人们只能以“瓜菜代”来过日子。先民对小满物候的观察以“苦菜秀”为一大特征，正说明“苦菜充饥”的历史事实。“苦苦菜，带苦尝，虽逆口，胜空肠。”
对先民来说，在小满节气里迎来“麦秋至”有重大意义。品尝到新麦意味着身体获得了新一年的能量，得到了新生之加持。
望天求雨，等待生命之源
小满时空的卦象是水天卦。先人们的记忆也接近麦苗，他们跟麦苗一样抬眼望天，直接把上水下填卦象中的水写成雨字，把天写成人站在田头望天求雨的形象，后者演变成雨，水天卦因此就是需卦。一个等待、需要的卦。
需卦时空是一个生长期的时空，自然之象是仰天等待雨水，人生之象则是青少年时期等待饮食。雨水与阳光给植物提供了饮食所需，植物给食草动物饮食所需，动植物又给人类提供了饮食所需。在生长期，万千生物最重要的是饮食之道。人们说，老天爷是多守信的啊，你需要雨水就给你生命的活水。正如《圣经》中的《启示录》说到，“他们昼夜在神殿中侍奉神，不再受饥渴日晒之苦，羔羊牧养他们，带他们到达生命泉水之源，上帝给他们擦去忧伤的眼泪。”
日常饮食，令人难以割舍
小满之于生命的意义可谓重大，它让人们更深刻地把握日常饮食。中国的先哲对此时空观象系辞说：“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云气上升到天上，这是需卦时空。君子在此时机尚未成熟的时候，需要等待，唯有守着正道，不急于躁进，安心以饮食调养身体，宴养联谊众人，以养心志，团结奋斗。
事实上，在饮食方面，历史上是有等级规定的。《尚书》记载：“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即只有特权人士才能作威作福，锦衣玉食。《礼记•王制》说：“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冢，庶人无故不食珍。”汉朝礼制规定：天子“饮食之肴，必有八珍之味”。
中国人对饮食的重视使得很多人临死之前回味着美食，如金圣叹被杀之前说，花生米与豆干同嚼，大有火腿之滋味。而瞿秋白就义之前感叹，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有人以为，人们对于味觉的终生迷恋表明他们的人格心理多停留在儿童口腔期阶段。孙中山思考《建国方略》，开篇即是谈饮食：“我中国近代文明进化，事事皆落人之后，惟饮食一道之进步。”
吃点“苦”，品尝夏天的本味
人们还以色声味触等来理解时间的属性，如夏天的味道，在中国人看来，就是苦味。夏天的瓜果蔬菜多有苦味，人们甚至直接以苦命名，如苦瓜、苦菜等。《诗经》曰：“谁谓茶苦？”什么是苦味？人们说：“感火之气而苦味成。”可见中国人很早就发现了苦味与火热的夏天之间的关系。《本草纲目》：“（苦苦菜）久服，安心益气，轻身、耐老。”中国人认为，心火旺是有问题的，此时需要吃“苦”来排毒。不同于辛苦这一汉语词汇，中国人对“心苦”有更难为外人道的体验。心之孤苦不仅是一种心理体验，更是一种身体的经验。
苦是夏天的本味，是南方的本味，也是青春的本味。春天（东方）的本味是酸，秋天（西方）的本味是辛辣，冬天（北方）的本味是咸；生命在时空坐标里要深味当下的本质。这是时空的逻辑，是生命的逻辑。中国人称赞一个人会说，吃苦耐劳，其实也说明了一个生命之坚韧持久（劳）跟苦有关。理解了这一点，我们能够更真切地理解老子的教导：“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余世存工作室 2017-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