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的侦探小说里,侦探的形象多半是衣着得体、睿智、冷静且口才了得,擅长在逆境中通过缜密的推理去破解迷案;随时代变化取而代之的犯罪小说中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小说中出现的侦探多半时运不济,尤其是在如今这个可以依靠科技办案的年代,他们边缘化的存在甚至显得有些滑稽,醉鬼、病夫的潦倒皮囊成为他们隐藏智慧的躯壳。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哪怕身份尴尬处境艰难,他们依然凭借对于正义的执着、个人信念的坚守,排除困难去寻找真相。以理推之,美国作家乔纳森•勒瑟姆获奖作品《布鲁克林孤儿》中的莱诺尔可以算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

《布鲁克林孤儿》是乔纳森•勒瑟姆的第五部作品,1999年出版后旋即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并获得包括美国国家书评奖在内的多项大奖。小说以精神病人兼孤儿莱诺尔为故事叙述者,这位身出纽约布鲁克林圣文森孤儿院的孩子患有罕见的妥瑞氏症,自小就被视为怪胎的他与另外三个孤儿被黑帮小混混敏纳•弗兰克认领,协助弗兰克从事非法勾当。直到有一天弗兰克被杀,孤儿团这个向来以弗兰克为中心的世界为之颠覆,莱诺尔决定找出真相,进行一场难以预料的另类冒险。

黑帮或许算得上是一个话题,《布鲁克林孤儿》中意大利黑帮的身影无时不在,利用孩子去接赃,利用街头混混去寻衅滋事,随之而来的还有日本黑帮跨海而至,衍生出黑吃黑的桥段,冷酷谋杀更是黑帮处刑的标志手法。正是在黑帮团伙这个常人所不熟知的背景下,小说才得以成立与延伸。另一方面,充满黑色幽默的表达是小说中莱诺尔总是自诩为侦探,更将日常生活中的行为以及调查行动视为侦探身份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事实上,他以及他的团伙只不过是街头黑帮,这个令他浑然不觉的真相在故事的延伸中越发显的意味深长。尽管这个团伙只有区区五个人,但核心的弗兰克与自诩接班人的拖尼先后殒命,查命真相而且生存下来的恰恰只有莱诺尔一人,正应验了“三人只能活一个” 的老话,冷峻的基调与作者的文字搭配的珠联壁合。

如果将情节稍微延伸一下,很容易就会联想到一部经典黑帮电影《美国往事》,这部由罗伯特•德尼罗主演的电影叙述了四个孩子少小认识最后各走各路的故事,近乎盲目的友谊,老谋深算的利用与背叛,片中纠缠不清的人生况味竟与《布鲁克林孤儿》如出一辙。事实上《布鲁克林孤儿》中的莱诺尔执意调查真相并不惜与同伴翻脸的源动力,正是出自对弗兰克的忠诚,对于友谊的渴望。然而不幸的是,他查明真相也无法摆脱孤独。

当然,本书最大的特色是妥瑞氏症患者的冒险。该病症是一种慢性神经疾病,症状为多发运动性躯体抽动、喜欢模仿触碰他人、伴以间歇性的粗言秽语,简称为抽动秽语综合症。可想而知,作者出人意表的安排妥瑞氏症患者患者充当侦探的角色,无疑带有浓烈的调侃意味,或许这个世界本身就很疯狂吧?吃惊过后、菀尔之余不禁产生怀疑,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好且沟通有困难的怪胎如何在布鲁克林的天空下完成孤身追凶的任务?或许,正是由于人物自身的不完美与追索真相必须具备的完整格局之间的矛盾冲突,恰恰营造出充满张力的“巴洛克之美”。

值得一提的是,小说中莱诺尔含糊不清的表达并非单纯病态的发作,脱口而出的关联词与粗口也并非一无是处,事实上在莱诺尔眼中这个世界才患有妥瑞氏症,从莱诺尔少年至成年的刻画反映出畸形社会人们中对于自身处境及情感差异造就的影响,彼此的心理随情节延伸而微妙地变换,社会、友情、爱情以及死亡,每一次的变动都造成难以磨灭的伤痕。因此也就很好理解,为什么莱诺尔在调查的过程中往往被忧伤、焦虑、怀疑以及愤怒所纠缠,这些难对人表的指控处处闪烁着悸动人心的人文色彩。作者正是借莱诺尔无意识的喃喃自语中表达对于各种人生话题的探讨与思索,其深邃洞见使得这部小说摆脱往常犯罪小说的范畴。

作者乔纳森•勒瑟姆通过病人的眼光去面对、评价这个看似五光十色的世界,于扭曲、怪诞的故事背后彰现人性,造就了莱诺尔这个日渐衰落世界的疾病解说者,这,正是读者所需要的。

刊9月4日南方都市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