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昨夜裸聊你问我:纪念堂是不是夜郎先帝的皇陵?其神圣是否超过延安的宝塔和英雄纪念碑?当时,要紧饱览你的肉体,馋涎你的摄魂关节处,没闲心关心伟人的栖居和他的价值,今天跟你说一下。

这个纪念堂嘛,可以说皇陵,又不能算皇陵。因为先皇仍是孤魂野鬼,至今没正式落葬,既没做“五七”,又没叫道士念经、和尚超度,仍然每天乘着升降机上上下下,一早从地下室升起来,给百姓瞻仰,晚上又回到地下室,等待第二天的重复。就像我们炒股乘电梯,上午涨了二三点,下午收市又回到了原地。当然,也可以形容他为红太阳,清晨升出地平线,黄昏又沉到了地底下。菲丽丝,我们夜郎讲究死人“入土为安”,可先皇崩殂三十年,仍然身不由己,每天像猢狲那样参加没完没了的演出(不知有没有节假日),作为他的子民,想到这里就觉得难受,这能不能以唐诗形容:“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呢?

夜郎历朝帝王都葬在风水挺好的深山老林,不管秦始皇武则天,还是唐太宗朱元璋,我不晓得他们是由于知趣不愿扰民,还是担心棺材里的财富被人夺去,还是不希望别人打扰他的好梦。在我记忆里,从没有帝王两手空空躺在红尘之地,每天像他这样忙碌不休。

好多年前,我曾花五角大洋寄存行李,进去观看他一次演出。他躺在水晶棺材里,鼓着肚皮,面色红润得很,就像小孩冻红的脸,比我还健康,要是他睁开眼睛,又是一个活脱脱的伟大舵手。可是我吃不准他究竟尸身还是蜡人。

我把这事告诉了当装卸工的父亲。父亲很高兴,因为他也是老人家的粉丝,儿子终于代表他看到偶像了。他一生遗憾的是,没机会见到伟大领袖毛润之。他起先以为是沙蟹中的“顺子”,我告诉他是“滋润”的“润之”。他不相信,他说:只有“顺子”,做事才这么这么……我晓得他的意思是“摧枯拉朽”。我对“摧枯拉朽”深有体会,因为我尝过1960年的饥饿、1974年的扁担绑。打内战、杀地富、害右派、玩同僚、搂女人、饿农民、榨工人,亦表现了他摧枯拉朽的能力和狠劲。为“润之”还是“顺子”,父子俩争执了一个晚上,谁都没法说服谁。

父亲见不到“润之”,只好从“最高指示”中获得安慰。有年冬天,滴水成冰,等待装卸的钢筋不小心打翻河里,装卸社领导亲临现场,朗诵老人家语录: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父亲热血沸腾,不用烈酒帮助,就赤着身子跳到了河里。父亲一边打捞钢筋,一边接受领导的检阅,成为他一生美好的回忆。他说,上岸发现皮肤毛孔里渗出了血珠,也不觉得痛、不觉得冷了。我岳父也是装卸工,也是老人家的粉丝,听他生前说,在最高指示的召唤下,冬天他也曾下河从河底里摸到了不少货物。光凭一个大饼、两根油条的能量,就可以完成一上午的装卸活儿。我插队乡下,政治队长见我看书肚饿吃半夜饭,也用最高指示教诲我:不要放开肚皮吃。农忙吃干,农闲吃稀,并且要辅以粗粮,比如山芋和青菜。他还希望我农闲“两顿坏”,就是上午十点吃一顿,下午四点再吃一顿,然后节省能源上床睡觉。每当我想回城偷懒,就不失时机教导:农村是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

老人家每天乘电梯终非长久之计,我有个想法,上策是回他的老家韶山,这既可以算是刘邦的“衣锦还乡”,又可以算是老人的“叶落归根”。中策是拆迁,找个就近的地方埋了,哪怕在他的水晶棺材里放些金银珠宝。老人家碧落黄泉,无法成为钉子户,想必拆迁没有困难。下策是继续乘电梯,不过演出要收费,而且要理直气壮收费,不要用包裹寄存费那种心照不宣的手段。要是门票五十元,估计收入十分可观,可以补助那些下岗职工和失地农民,让老人家发挥余热。菲丽丝,我脑筋里还有一个主意,假如打伟人品牌,将纪念堂包装上市,其收益恐怕要用亿来计算。这些收益用于公益事业,帮助儿童上学,让穷人进医院……让老人家永远为人民服务。

挂在天安门城楼上的他的画像,其实也可以拿下来,换上别人以增加收入。那儿可以说是世上的黄金广告摊位。有钱人想上墙,名扬天下,每天支付一百万,最多三天,估计都要争先恐后。要是穷人妒忌,可以按身份证号自动对奖,幸运者星期天也可以上一次墙。让老人家离开那儿,避免日晒雨淋,增加朝廷收益,想必他不会有意见,这就是所谓的“见荣誉就让”。

我的想法比较肤浅,菲丽丝,随便写出来给你看。有机会的话,也想对夜郎的权贵讲,谅他们不会见笑,说我小农经济,不从政治大局着眼。其实,淡化天安门广场的政治意义,不要像人的生殖器那样敏感,含冤负屈的草民就没有兴趣到那儿下跪、跳河、自焚了,天安门广场也用不着那么多的日夜巡逻的衙役了。

江苏/陆文
2008、1、6

作者说明:
书生提出创意,供朝廷选择批判;
秀才设计笑料,以娱乐官吏草民。

文章来源:博讯作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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