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到水果摊位,发现车文卓的神色有点异样,眼光也显得犀利,态度也比较庄重,一路上那虚假的撒娇,装腔作势、斤斤计较的杂质,似乎经过了过滤,我想这会不会是江湖上传说的洗心革面、脱胎换骨。说到这儿,我要重复这句话,不是我狠心,只有摆脱小市民,平庸无聊的小市民,幸灾乐祸的小市民,才能让独立作家在黄昏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自此小车话少了不少,我的皮夹子也安全了许多,而且她主动拖拉杆箱,往招商场的路上,还毫无怨言坐公交车。我给她买了牛仔裤、徒步鞋,还有她喜欢的情色扑克牌,她也没为价格或质量问题跟摊主噜嗦,还忙不迭的掏钱包。即便征求她的意见,她也只是说,亲爱的,听你的。真的,恍惚之中我觉得自己成了她的主人。不过我发现她在车上向我显摆的手表,噢,听她说好像叫天梭杜鲁尔的,现在换上了另一块表样的东西,黑色的,派什么用处,我也不好问个究竟。

一路上,她有时以情人的身份与我并肩走,人挤的地方,就以保镖的姿势退后三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些词语用在她身上恰似其份。

走出招商场时,遇到过去一位朋友,叫鸭舌头,这是他骗过一个富婆后,人家给他提的绰号,我在做漆匠时认识的,现在退休了在做保安,家里房屋的出租金就年达十万,可以说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得益者或暴发户。他看见我,要紧扔掉横叼的烟,一边跟我打招呼,讨电话号码,一边色眼拼命往小车身上扫,这让我想起了对喜儿馋涎欲滴的黄世仁。后来他说话有点语无伦次,显然被如花似玉所击垮,可这种绝代佳人,他有何艳福消受?我也不过是试验人工智能的打工者,趁机喝一点蜜糖而已。她是谁,她是谁,你介绍认得呢,今天晚上请你俩吃夜饭,吃酒。那饿吼吼的样子,仿佛小车身上芬芳的淫羊藿,像毒品或春药那样在他身上发作。开车,开车。他嘻皮笑脸地说。他跟我说的是早年漆匠的切口(暗语)。开车的一个意思是,梭哈时,将自己全部的赌金押上台面,这个估计我的朋友立平兄也懂;另一个意思是,找机会与姘头上床,这个估计我的朋友陈虞兄不懂,用在后一种意思上,也等于插青所谓的“摇车”,也可能是“窑车”,意思是窑子里的妓女,不过名词当了动词用。小车沉默无语,且面无表情,一如冷面佳人。

在往宾馆的路上,我对小车说,你帮我扎足了台型,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给足了我的面子。小车一本正经回答,文哥,我是你的,还担当保护你的职责,到常熟与你相会,是我朝思暮想的事,我在北京的日子多难熬啊!我可不是来勾引野男人的,我可不想让你伤心。我听了蛮舒服,不过觉得有必要在工作日记上记上一笔,表白或者说献媚太过火,以前从未见过面,说朝思暮想,虚假,缺乏逻辑性。

我原想安排小车住森林大酒店,考虑到离市区较远,还是安排了虞山宾馆,我想让她住588的,她嫌贵,选了间288,用自己的身份证实名登记,还用自己的银行卡支付。我说反正牛皮纸信封里有的是钱,害你破费。她朝我微笑说,你留着自己用吧。自从换了冒险模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灿烂的笑颜。这笑颜几无做作,似乎发自内心,我心神荡漾的同时,也不由为赵教授的炉火纯青叫好,同时也理解了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所作出的努力。

标房铺的是一张大床,窗外便是郁郁葱葱的虞山,和历代朝廷出资修建的言子墓。小车伪抒情的啊了一声,又说景色多美啊。我生怕她继续“十里青山半入城”,没完没了的抒情下去,最后像陈小琳那样朗诵《题破山寺后禅院》,要紧说,你累了,休息一会吧。

新版的车文卓给我烧水泡了茶后,第一次主动亲了我的脸,不过没有亲嘴,显得蛮有分寸。她说,文哥,你坐一会,我上卫生间。我以为她又像陈小琳那样在卫生间里制造细水短流的音效,谁知道水声越来越响,且源源不绝,望着那虚掩的门,我忍不住想偷窥,生理上也有一点反应。水声持续了十分钟,停了,鸦雀无声,隔一会又听见吹风机的声音,和小车的咳嗽声。

总共二十分钟,小车披头散发,穿着紫红色的紧身衣和半透明的三角裤,走出卫生间,那雪白的肌肤,丰满的乳房,又让我想起了陈小琳。小车半裸,横陈于床,主动掰开了白晰的双腿,她用两只手指指着那儿,媚眼朦胧地说,你来吧。我面孔红涨,血压上升,要紧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是的,这是我有生以来,女人对我最大的污辱。我宁可被女人骂流氓打耳光,也不吃这现成食,不,嗟来之食。我虽不是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十头牛拉不转的文天祥,但也不是鸭舌头,更不是饥不择食的情场上的叫化子。再者,即便不为了自己的体面,独立作家的荣誉,作为两脚动物的一分子,也该为人类保持一份尊严,不受这胯下之辱。尽管我晓得人工智能终久打败不堪一击的人类,人类统治万物的时间也实在太长了,地球也实在吃不消这作恶多端的两脚兽,但我依然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至少今天不吃这嗟来之食!

小车的主动奉献很伤我的自尊,她却不自知,不晓得常熟人擅于道貌岸然,一向馋痨做客气,哪怕入洞房也要抄完了当章,哪怕明明喜欢看《我的机器人伴侣》,也不点赞,以此获得阅读权,宁可偷偷问点赞者索取。

此刻小车觉得委屈,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甚至翻过身子,背对着我,不看我一眼。我安慰她,文哥年纪大了,一时反应不过来,文哥喜欢你的,爱你的。我一边说,一边扳过她的肩胛,亲了她的脸,她才神色平静下来。

江苏/陆文
2017、3、27

文章来源:博讯陆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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