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怒斥同号奴性贱种

我身为号长,却放权给副号长,事无巨细全由副号长发号施令,久而久之,监内的陈规恶习开始死灰复燃。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始终保持沉默。我并没闭上眼睛停止观察、停止思考。通过不知从何时沿袭下来的这些“规矩”,我洞察到了人性卑劣、阴暗的一面,就连我本人也不能免俗。人性需要修养、磨练,但人性更需要约束和限制。没有制约、没有限制,人的自私本能便会恶性膨胀。这可能既是创立民主制度的原由,也同样是专制政体的本原。一个没有民主诉求的民族,便只会崇拜威权,或者不择手段、不失时机地创造自己的威权。被统治、被奴役的人,也在寻机驾驭、奴役别人。号里尽管只有十几个人,却犹如一个微缩的专制王国。我感叹国民性的丑陋,也感叹中国民主化的曲折艰难,一种搀杂着鄙夷和厌恶的无名怒火,时时在胸中燃烧。

寻机发泄的时机来到了。

那天中午时分,号里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朴朴实实的很像城乡结合部的农民子弟。牢门关上之后,小青年局促不安地左顾右盼,然后战战兢兢地往里走了几步,在一个腾出的空位上坐下。屁股刚刚坐稳,“老资格”猴三儿从背后一脚将他踹翻。

“懂他妈的规矩吗!”猴三儿训斥着:“进这个门儿先得给号长和副号长鞠躬。过去!先鞠躬!”

小青年爬起来趔趔趄趄地走到我和副号长面前规规矩矩地两鞠躬。

副号长阴阳怪气地发话了:“去,面向门,撅着!!”

小青年向右转,头朝门,弯腰九十度。

这时,猴三儿从铺上窜到小青年背后,把小青年的头压下直贴近裤裆,然后反剪双臂直到两手反贴住牢门。

“两腿绷直!脸贴裤裆!两手掌心紧贴铁门!差一点儿就收拾你!”猴三儿命令道,并守候在旁边为小青年规范姿势。

这就是号里流行的一种惩罚、折磨、虐待同类的恶作剧——“撅着”。幸亏小青年腰身偏瘦,姿势还算规范。

猴三儿就近坐下,全号人似乎都在观赏取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青年身体开始打晃。猴三儿站起来就是一脚,踹得小青年撞门后瘫坐在地板上,顺势得到一口喘息。

猴三儿却不允许,把小青年拽起来重又“撅着”。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尽管身体又在摇晃,小青年显然是害怕再挨脚踹,继续坚持着。时值冬日,室内温度不高,但小青年却汗流如注。

又过了四五分钟,小青年坚持不住了,颓然瘫倒在地。

猴三儿窜过去又要施暴。我忍不住发话了:“行了,行了!打住吧!腾个地儿,让他坐下!”

号长的威权起到立竿见影之效,戏谑收场了。

小青年毕恭毕敬地向我鞠了一躬,然后坐下,复又站起:“报告号长,我渴了,我想喝水。”

四十公分见方的小水池就在小青年面前,水龙头从墙内伸出。

“喝吧,喝吧!”我一边有些不耐烦地应允着,一边鄙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青年嘴对着水龙头咕咚咕咚地狂饮,补充着刚才流失的水份。

饮毕,小青年刚刚坐到铺沿上,就被猴三儿从背后一脚踹趴在水池上,头撞到水龙头。

“没他妈的规矩!喝完水也不谢谢大爷!?”猴三儿狂吼着。

我脑海瞬间闪现出“谢主龙恩”的奴才嘴脸,闪现出文革时普调工资后“感谢共产觉,感谢毛主席”那愚不可及的场景。我再也按捺不住积蓄已久的愤怒,从铺上跳下来,对着全号囚犯歇斯底里大发作:“混蛋王八蛋!奴才!喝口水也要感谢?这水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看守所免费提供的!以后少来‘谢主龙恩’这一套!不管你们有罪也好,无罪也罢,进到号里就是难友,就是难兄难弟,为什么还要内斗相残?!为什么还要恃强凌弱?!你们这号人,就欠共产党统治,就欠有个皇上,就欠独裁专制!要是你们有了权、得了势,更坏、更嚣张!”

我越说越气,越说越远:“中国没有民主就是因为你们这号人太多!不团结、内斗、自私、忍气吞声、惧怕恶棍、媚上欺下……”

尽管有些囚徒对我的部分训斥如听天书,但自此之后,那几个“老资格”开始对我更加尊重,号内沿袭的陈规恶习也大为改观。唯有掌勺分饭和两个窝头换一个馒头涉及“核心”利益而存留依旧。

出处:北京之春
整理:2019年5月26日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