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正月,生痢疾的15岁女儿巧巧死了,麦采悲伤至极,气喘病越发严重,王员外动了娶妾念头,征求麦采意见,说再生个孩子,老婆没二话。跟儿子说为了减轻你母亲的操劳,允雨说为儿孝顺父母,不敢违逆。

妾的身价不高,一百两纹银,说作算聘礼,说妞是黄花闺女,千金小姐,识文断句,吟诗作画,针指女红,侍父奉夫,样样精通,长得挺俊真带劲的。说媒的蔡婆保证,不见红,原银奉还,原轿抬回。其爹被诬陷,被抓捕入狱,急需银子打点才出此下策。祸从天降,来不及变卖田亩,女儿才愿意献身救父。你娶了人家,既及时行乐人丁兴旺,又行善积德,救人于水火。蔡婆只要二两赶脚费和三丈土布,还说买个婢女也要费15两银子。王员外望着气喘不止的夫人,捻捻稀疏的胡须笑了。晓得蔡婆嘴滑,似真似假,想克扣一两银子,担心四处乱说其吝啬,后来没作计较。亲事就这么定了,定在今年年初八。蔡婆临出门,王员外弓着腰附耳说了句,若是相貌丑陋,不见红,不是退婚,便是退一两赶脚费。蔡婆笑道,我亲见玉容,见了也心爱,昭君出塞,嫦娥奔月,谁见了不动心?

新娘住七里湾翁家庄,离十里铺王家村15华里,其中大部分山路,还要过两条木板桥,摆渡一条河,所以鸡叫时轿夫便到王家村,吃了烙饼喝了汤催着动身,王员外亦心急火燎,叫儿子允雨备了马,拿了马鞭,别了麦采,出门迎亲。

一路顺利,吹吹打打,轿子披红挂彩,新郎胸悬大红花,骑高头大马,引起路人村民驻足观看。唯白马乃儿子习武坐骑,不听使唤,没来由嘶鸣。抽了几鞭,吼得更欢了,还做前蹄腾空的杂技动作,惊得员外屁滚尿流,礼帽差一点掉落沟渠。覆水河摆渡亦有争执。摆渡的漫天要价,将摆渡费翻了三倍,为了给员外省银子,蔡婆撒泼,僵持不下,新郎担心冲了喜气,依了摆渡的。

岳父家座落于覆水河南岸,六间大瓦房,有良田百亩,商船一艘,原亦是殷实人家。比女婿小三岁,刚出狱,腿断了,鼻梁上贴着布头,躺在床上不能迎接,由儿子张罗,接轿,备座,端茶,送食。女婿进内室,坐架子床床沿,叫了声爹。断腿的一脸红晕,似饮了土酒,没说话,瘦手握住女婿的白手,泪水流下来了,隔了一会嗡声嗡气说,素莲交给你,望白头偕老,圆我一份心愿。多谢一份厚礼,救我苦海,来生犬马相报。不要叫爹,若不厌弃,两家多走动……我没窝赃,强盗屈打成招,受指使,诬我窝藏他们三百两纹银,祸到临头,才明白何谓瓜蔓抄。

眼看爹这副模样,王员外眼圈红了,想流泪,觉得大喜日子不吉利,于是收住泪水,强颜欢笑,亦不坐床沿了。此刻,一半老妇人素妆进房,晓得娘,也叫了声。妇人不好意思答应,连连作揖。

一直到新娘上桥,王员外未见她的粉脸,只见莲步轻摇,只听佩饰叮咚,红裙遮住她的足,红布盖没她的脸。迎亲仪式由蔡婆指挥,王员外乐得省心,听从摆布。

担心与罪家结亲,惹祸上身,王员外没敢穿绫罗绸缎,成亲仪式亦比较低调,迎亲未用八人大桥,由八个轿夫轮换抬杠。虽搭了喜棚,酒席也不过摆了10多桌。想不惊动知县,但弟弟——开封府周推事的管家王典也来了,不请知县,担心生疑,以为不愿为他铺路,只得送了请柬。周王亲家的送了二两银子,族长王斯送了一两,知县的硬是退了。听说新娘叫素莲,知县念了声唐诗:莲中花更好,云黑月常新。王秀才凑了句:素袜舞云中,回旋如月弓。

拜堂时,新娘亮了粉脸,引来一片喝彩。王员外见了,身子酥了半爿,连连向喝彩的作揖。允雨见了新妈容貌,扭过了脸,细秀也有点气馁,许久没回过神来。

允雨细秀夫妇拜见比他俩年轻的新娘,一个叫母亲,一个叫姨娘,20岁的素莲不知答应哪个为妥,红着脸,不说话,只是点头。待五岁的亲亲叫大母时,素莲笑笑,摸了他一下头。王员外说往后一家人,不必多礼。允儿,你夜读诗书,白日练武,是个明事理的,为父也不唠叨了。

王员外见老婆与素莲称姐道妹,还握住素莲的手,一块石头才落地。麦采并非醋坛子,只是守财奴,其夫时不时进开封寻欢作乐,心疼银两,一直心存怨言,她情愿他娶妾,一次性付费,也不愿让开封的妓院碎刀零割。

娶妾,王员外理由十足,说饥民四起,兵慌马乱之际,为免不测,要多生孩子,日后继承家业。这种说法就是未雨绸缪,当代所谓的备胎。允雨很不愉快。他认为自己年轻力壮,王家不需备胎,更不愿所谓的备胎分了他理应全盘继承的家产。其妻亦有同感,情愿公公嫖妓,也不愿家中多个姨娘。

江苏/陆文
2019、5、27

文章来源:陆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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