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动身前一天,下了一场雪,云雨推窗看,屋顶白了,地上铺了一层。不过边下雪边融化,至五更地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细秀问素莲,要不要雪停了再走,隔几天再走。素莲说,姐妹团聚,总有离别一天,今天走吧。说这么说,脸上显出依依不舍的神色,细秀为她难过。

驴车马车雇不到,说来回走70华里,遇劫不给牲口的话,命都没了。于是云雨打算白马让素莲骑,他学赵匡胤徒步千里送京娘。他虽非宋太祖,亦是将门之后,百里送素莲不在话下。细秀知道云雨武艺蛮放心。云雨说过,鞭法似仙人指路,可能与生俱来,箭法亦如此,视远处苍蝇如同见兔。问了员外,才知是祖宗王云两大强项。祖宗真可谓,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等闲。王云乃朱亮祖的首席大将,战功卓著,朱亮祖父子犯事,朱元璋对他并未株连,仅废为庶人,发配原籍,家产亦没抄没。细秀关照两人骑着走,这样当天能回家,顺路探望一下父母。找了根带子,叫将素莲捆在腰间,防止摔下马背。云雨说成何体统,我牵着马,叫马驮着她走。细秀笑了,说,母子共骑一马走遍天涯天经地义,除非心中有鬼。不要以为我不知功名从何而来,女人的心比头发细。自你进宫,头发有脂粉香,身上还有我以前未闻过的味道。跟老爷一副德性,老爷有了钱睡素莲,你为了功名给人家睡。我提起你,素莲眼睛发亮,脸红,我明白她心思,只怪她命苦,是老爷的人,否则愿意跟她生活在一起。我不妒,不犯七出,你喜欢的话,请我做媒,情愿给她让个铺位。你不计较我口无遮拦,不计较我小脚尺寸,凡事我会装聋作哑。兵荒马乱,若有三长两短,亲亲有个娘,你也有个替补。云雨呵呵笑了,说:小心撕你的嘴,痴婆子。

烙了十多张烙饼,烧熟十只鸡蛋,给水袋装满水,嘱咐云雨路上去熟食店切二斤牛肉。穿了盔甲,带上佩剑双鞭与弓箭跟妻儿告别。临分手,亲亲叫娘,素莲一阵眼红,忍不住抱亲亲,叫儿,又抱住细秀,叫了声姐姐。细秀说姐懂妹的心,舍不得离去,跟我们一起过,我和云雨做你的哥哥姐姐。老爷休了你,我们就不怕,我不忍心你回家做尼姑。素莲羞涩道,这怎么行呢?老爷大娘那边怎么交代?我要脸啊!老爷休我时说过,匈奴蒙古当家的走了后,妻妾由儿子继承,我们是汉人,不能留你家里。

买了二斤牛肉、十只羊肉炕馍,赶到曹门。城门口贴了好多张悬赏通缉弃田大户的绘影通告。粪水淋漓,好多辆粪车刚将粪尿运出开封城。卖菜卖柴的在城门口接受门吏检查。门吏见云雨一身盔甲,公人装束,牵着马,携一美妇出城,赶紧弯腰让道。

过了吊桥,走了几百步,拣无人的地方,扶素莲上马。可能姿势不对,可能素莲丰满,反正没法送她上马。贴着云雨胸口,紧紧抱住脖颈,将云雨当成一匹白马。嘴唇间的一排碎玉,细微的呼吸,一双媚眼似一泓秋水,盯着他的脸,云雨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缠绕增加了上马的难度,虽说与其暧昧,想入非非,但时间有限,不能让其没完没了。把她当行囊扔到马上,觉得粗鲁,于是背面抱,抱住她的腰肢,叫她左脚踩马镫,腾出手扯她的右腿,又托臀部,才把她送上了马。左手托其臀部时,食指中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敏感处。素莲咭咭笑,幸好没后仰倒在他怀里,仍配合了他操作,没跟他捣浆糊。马肚宽厚,三寸金莲踩不到两边的马镫,只好在马肚两侧晃荡。整个过程素莲红着脸不说话,只是以行为语言表达她的欲念。素莲一路缠绵挑逗的细节,一无少女的羞涩,尽现少妇的大胆。叙述者担心“扫黑除恶”之后,接着“扫黄打非”,不敢大笔泼墨,详情参照《赵匡胤千里送京娘》,黑锅让冯梦龙背吧。

雪后的黄泥路一片泥泞,云雨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靴子满是泥。起先还见七八行人抱团走路,离城三里人烟便稀少了。太阳出来,吹的是南风,泥路稍微干爽。不久,浑身发热出汗,素莲坐在马上,叫他上马,不好意思没答应,素莲没勉强。走了一个时辰,离王家村还有一半路程,素莲说要小解,又是一阵忙碌,扰得云雨心猿意马,感觉此刻细秀似乎在看他的洋相。小解之后不急于上马,似当代文学女青年,静静看流淌的河水,和那灰色云层盖着的天,拔了根野草在手里玩,好像准备跟云雨熬个地老天荒。河边有鬼鬼祟祟的三五人影,要紧挽弓搭箭,人影见状溜了。催促上马,素莲说,要么一道上马,否则我不走,我在想要不要回开封,跟姐姐一起过,姐姐邀我一起过。云雨没答理径自上马,转过身来将素莲扯上马背,问:回开封,还是回娘家?好一阵没回答,最后低低说,回娘家。

担心绊马索,云雨不敢信马由缰,让马儿慢慢走。素莲搂住他的腰,不知担心从马上摔下来,还是把云雨当作主心骨。隔了一会要求坐在他前面,说生怕摔下马,大概想倚在怀里做他的细秀。云雨说出现敌情,射箭不方便,要么用布带将你我捆住。素莲说算了,忍不住从背后摸了他一下脸。到王家村,问要否与老爷大娘告辞,素莲说不了,担心老爷变卦。

江苏/陆文
2019、6、13

文章来源:陆文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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