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雁塔 2019-01-25

几年前的拉美之行,我们的第一站就是委内瑞拉的首都加拉加斯。

当法航飞机从加勒比海上空,离加拉加斯还有数百里时,机身下就掠过了2002年乌戈. 查韦斯在政变中一度被软禁于其上的奥奇拉岛。

这个岛离大陆180公里,殖民时代曾是荷兰与西班牙争议之地,后来委内瑞拉在岛上建有海军机场和总统官邸,既是军事要地,也是国家元首的“夏宫”。

这个岛上空本来是禁飞的,后来查韦斯声称那件事是美国阴谋,根据就是期间曾有美国飞机未经允许飞越该岛(美国后来说是偶然迷航,否认与政变有关)。但我们这次经过时,飞机虽然不是从正上方飞越,却也是离得很近,岛上沙滩与机场连同东北端的礁湖都清晰可见。它使人想起那戏剧性的一幕:

2002年4月,委内瑞拉工会发动50万人上街抗议查韦斯,查韦斯则发动拥护者进行对抗示威,两派发生街头武斗。军方司令卢卡斯·林孔·罗梅罗以防止局势失控为由,宣布查韦斯已辞职,并把查韦斯带到眼下我们飞过的这个奥奇拉岛上,关在军事基地中。

但两天后,忠于查韦斯的部队展开反政变行动,重新夺回首都,并派遣直升机突击队机降奥奇拉岛,救出了查韦斯。正如查韦斯自己的未遂左翼政变一样,这次试图推翻他的右翼政变也告失败。查韦斯事后对一批军官进行了清洗,并加强了对全国的控制。

但奇怪的是领导政变的司令罗梅罗将军却在政变后仍坐原位,次年还入阁成了专门对付反对派的内政部长。所以后来有人说这其实是一场“假政变”,是查韦斯为了镇压抗议清除异己而安排的闹剧而已。

乌戈. 查韦斯1954年生于一个普通教师之家,17岁考入军校,在委内瑞拉军界混了17年。1992年他曾发动军事政变企图夺权,结果失败。他被迫投降,并被判罪入狱两年。但是他原来要以政变推翻的总统佩雷斯不久就被反对派弹劾下台,新任总统赦免了他。

这对他来说真是塞翁失马:查韦斯在军中并非一言九鼎,在反对派中也本非名望最著,仅凭军事政变或者只搞竞选他原本都难有胜算。但是不得人心的前总统不推自倒,却使他这个失败的推墙者成了英雄,声名鹊起。到1998年,他终于以微弱多数当选为总统。

查韦斯早年就把委内瑞拉出生的19世纪独立运动领袖西蒙·玻利瓦尔当成偶像,与几个军中青年同僚设想了一种左派民族主义理论,即所谓“玻利瓦尔主义”。

历史上的玻利瓦尔并非 socialist,但他有拉美团结抵御外来干涉的思想。玻利瓦尔建立的“大哥伦比亚”国包括今天的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和巴拿马等地。查韦斯的“玻利瓦尔主义”早期同样以拉美团结为核心,而他要抵抗的外来势力则是美国。由此他不但与委内瑞拉国内的“亲美”势力为敌,而且希望把“玻利瓦尔革命”推向其他国家,尤其是当年曾属于“大哥伦比亚”而今天又比较亲美的邻国哥伦比亚。

因此面临国内外反对时,他便越来越倾向于极左的民粹。尽管查韦斯极少谈论马克思,但他的“玻利瓦尔主义”日益变成了反市场、反民营经济、强化国家垄断的“socialism”。与苏联式 socialism相比,查韦斯并不怎么讲“计划”,却对大轰大嗡的群众运动更感兴趣,经济的混乱因此也更严重。

离开奥奇拉岛不久后,飞机调转航向向东顺岸飞行,舷窗外出现了南美大陆雄伟的海岸山——阿维拉山脉。两千多米高的阿维拉山号称委内瑞拉的“母亲山”,山脉临海构成陡峭的崖岸,绵延不绝,低云则在山腰间缭绕。崖岸间稍有平坦之处,必定是建筑错落的城镇。

我们沿崖岸飞行约十分钟,先后经过了克罗西亚、拉斯萨利纳斯,委国首都的能源中心塔科瓦湾巴斯蒂塔斯热电厂和著名的萨利纳斯城堡,最后在山海间出现了较大一块平地,这就是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卫星城——滨海麦卡迪亚,加拉加斯国际机场就坐落于此。

而加拉加斯市区,则在阿维拉山脊背后一片900多米高的山间盆地上——热带拉美几个国家的首都,如哥伦比亚的圣菲波哥大、厄瓜多尔的基多等几乎都高悬于山间,很明显是为了凉爽。加拉加斯也不例外,尽管距海不远,却高踞在山背后,与海滨的机场以穿过阿维拉山隧道的高速公路相通。

加拉加斯国际机场原名麦卡迪亚国际机场,查韦斯执发动“玻利瓦尔革命”后,首都机场也改名西蒙·玻利瓦尔国际机场。一进入机场大楼,迎面便感到一股“革命”气息,通道上先是一幅大宣传画“欢迎来到解放者西蒙·玻利瓦尔的祖国”,没几步,又是一幅,画上一群工农兵模样的人物在摩拳擦掌,上面以西班牙文配上一条标语,询问同行的法国朋友,知道大意是团结在查韦斯周围打倒美帝国主义之类。

我心里笑道:真像回到了1970年代的中国!除了在该机场营业的几家航空公司的招牌,机场里没见到什么商业广告,除了那几幅政治宣传画,甚至连艺术性的装饰画也见不着。

我知道委内瑞拉作为西半球最大、全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国,堪称拉丁美洲最富裕的国家。却没想到这个机场竟是如此破败,在我后来所到的几个拉美首都机场中,这里要算最寒酸的一个,比在拉美算是穷国和小国的厄瓜多尔基多机场都差多了。

机场只有一条跑道——也难怪,在阿维拉山前这块滨海的狭长地上怕也修不了第二条,飞机起降倒是极为频繁,一长溜儿几乎是排着队似的依次升空和着陆。但航站楼十分陈旧,建筑也不大,里面设施简陋得让人吃惊,我们提着行李上下楼,没有看见一条电动扶梯。时值炎夏,机场的空调明显功率不足,楼里闷热难耐。楼顶天花板到处脱落,露出大片大片的管道和电缆等等,真有点惨不忍睹。

我们在这里要换乘委内瑞拉的圣巴巴拉航空公司班机,可是机场标识不清,到处找不着该公司的办事柜台。好不容易在楼下一个角落里找着了,只见柜台后的房间里挤满一群既不像旅客也不像是公司职员的人,在与女办事员轧堆聊天,也不理会柜台前排队等待的旅客。

好不容易开始办理手续了,那几台旧电脑却都是坏的,航班预订信息显示出不来。女办事员打电话查问了半天,总算弄清了,于是给我们开具了手写的登机牌。说实话,这些年来坐了多少飞机,国内的许多支线小机场如阿勒泰、延安等也到过,还从来没见过手写登机牌的。想不到在这拉美首富的石油输出国里见识了这种手工劳动的“航空作坊”。

圣巴巴拉是委内瑞拉第二大航空公司,原来是私营的。第一大是国营的委内瑞拉航空公司。但不知为什么,航线目录上委航航班明显没有圣巴巴拉的多,而据说如今查韦斯政府正打算把圣巴巴拉给国有化。不知道我们所见到的混乱状况是不是与这个背景有关。

登机手续算是办下来了,但从巴黎过来的行李却渺无踪影。在这个机场没有看到一般大机场都有的自取式行李传送带,只有一个窗口式的行李处。我们早被告知法航与圣巴巴拉不能联运,行李必须在加拉加斯取出再到圣巴巴拉柜台办托运。可是航班已到达数小时了,行李处还毫无动静。最后我们只得留下个行李查找单,登上了圣巴巴拉的飞机。三天后,我们才在基多取到了不知怎么转来的行李。

安第斯山上的基多城气候奇凉,行李没来的这两天把我的一些同伴冻得够戗,尤其是来自热带非洲喀麦隆的一个同仁,不得不借了厄瓜多尔朋友的衣服“御寒”,那身非洲-拉美混合的行头煞是滑稽。好在我自己一贯喜欢轻装,行李随身没有托运,得以免了这个狼狈,还把一件外衣借给了遇此尴尬的中国同伴。

这次在委内瑞拉虽然只是转机,但我们原先还是想利用这几个小时进加拉加斯城去看看的。没想到时间都花在了机场里,最后还拉下了行李。不过这样的转机给人的印象也够深刻的。不知是我们背运碰上了一切倒霉事,还是有幸见识了“查韦斯革命”中的委内瑞拉的一个缩影?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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