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授权“Germany Stands With Hong Kong”,2019年11月9日在柏林墙的勃兰登堡门,代表我宣读这篇文字,我也同意制作成双语传单,向在场民众散发。谢谢!
廖亦武

今年9月9日,香港最年轻的政治犯,22岁的黄之锋在保释期间访问柏林,他说香港是冷战时期的西柏林。这个比喻意蕴深远。30年前,黄之锋还未出生,可香港已开始纪念六四,接着年复一年,在维多利亚公园举办追悼六四死难者的数万人烛光晚会,黄之锋父母参加了,接着才是黄之锋自己,形成了一种与德国社会相似的“传统纪念文化”—这和当代中国人的遗忘传统反差强烈。

遗憾的是,黄之锋的比喻没有引起关注,他想去柏林墙发表演讲的愿望也未能实现。这是一个西方政坛务实、投机、左右摇摆的时代,当美国总统特朗普频频发动针对中国的贸易战时,他并不了解香港对整个自由世界意味着什么,而其它西方领袖呢?对香港了解更多或更少?也许,在将来某一天,政治家们想到补课和复习的时候,就已退休了……我退不了休,我是一个价值观坚定的流亡作家,我想说:“新冷战开始了!”。

像30年前柏林墙倒塌象征着旧冷战结束,今天香港的不屈不挠,象征着新冷战开始。西柏林曾经是一块“民主飞地”,尽管四周被社会主义阵营重重围困,仍有多少东德人冒着生命危险,翻越柏林墙——正如有多少中国人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山岭、荒原和大海,偷渡到香港——因为香港是整个亚洲最接近西方的国度,与香港接近的台湾和日本,都有根深蔕固的东方文化传统或包袱,只有香港在英国人手中,从一个无名渔村发展为一个著名国际都市,它那持续了100多年的传统是英美政治、经济、文化传统。

——如果香港失败,就如30年前西柏林被东德和苏联吞噬,人类历史将进入最黑暗的时期,只有北京天安门灯火辉煌。除开10月1日,他们还有无数反人类的盛大庆典,一直持续到上帝发怒,让地球跌入茫茫冰河。

——如果香港失败,伤痕累累的抵抗者们能否如1940 年的敦刻尔克大撤退,突围并安然渡海?可欧洲大陆对岸是英国,是给予了香港民主制度的英国;而香港的对岸是台湾,是邓小平提出的、要按一国两制的香港模式、最终实现祖国统一的台湾。

台湾拥有民主,因担心中共渗透,暂时还没有《难民法》。可据最新消息,在美国国会即将通过《香港民主与人权法案》的鼓舞下,台湾政府也正酝酿出台一部类似的、专门针对香港危机的难民法案。

1963年6月26日,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来到刚建好的柏林墙,宣布他是柏林人。今天,全世界热爱自由的人都必须说:我是香港人。我是《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前就在这里的香港人,我见证过1997,英国的撤离,我不愿被共产党奴役;我是逃港者的后裔,我的祖父因为饥饿和坐牢从中国偷渡过来;我是与警察对峙的示威者,我也支持1989年被镇压的中国民运;我是被跨境绑架的铜锣湾书商,虽然我的国籍是瑞典和英国;我是关注新疆、西藏、法轮功和709迫害律师案的人权工作者,我也可能被跨境绑架到广东;我是在柏林申请政治避难的第一个香港人;我是因为恐惧逃到台湾、又返回香港的“勇武派”;我也可能是再次逃离香港的政治难民、中国政府通缉的暴乱分子,我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我是香港人,我相信香港的呼救会被全世界所有热爱自由的人听到,会被上帝或佛陀听到。我将反抗和坚持,直到最后一刻。

廖亦武,天安门大屠杀主要见证者之一,中国政治犯群体中最为突出的诗人、作家、音乐家,因在六四惨案之夜和加拿大汉学家Michael Martin Day 一起创作并制作《大屠杀》录音磁带并传播到20多个城市而被捕,判刑4年。出狱后长期从事底层人物采访和地下文学创作。2011年7月在德国前外交部长韦斯特维勒的亲自帮助下,买通黑社会,渡过中越边境,从河内机场飞抵柏林。主要作品有长诗《大屠杀》、音乐CD《河流或时间》、见证文学《为了一首歌和一百首歌-来自中国监狱的见证人报告》《吆尸人》《上帝是红色的》《子弹鸦片-天安门大屠杀的生与死》《轮回的蚂蚁》等。他的作品已被翻译成近30种文字,深具国际影响。他是2011年德国绍尔兄妹奖、2012年德国书业和平奖、2016年德国Hohenschhausen监狱博物馆奖、2018年美国瓦茨拉夫哈维尔图书基金会奖得主。也曾多次被刘晓波、赫塔·穆勒、独立中文笔会推荐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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