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初来乍到的我，问摆地摊的印地安人：“我想学点印地安语，请问到哪里找老师？”印地安人都笑起来，摇着头说：“我们从不教外人我们的语言。”
这太让人意外了，我还真没碰过拒绝他人学习自家语言的民族呢！北美洲约150种印地安语，但印地安人一再感叹自己语言文化的没落，其实，不让外人学习，不也是没落的原因之一？待我逐渐对印地安历史增添些许了解，就明白了个中原因。当初毫无防备把欧洲人迎进家门热情款待的印地安老祖宗，谁会想到就此迎来数百年的浩劫？那惨痛代价，纵然时不我予，今天印地安人在某些事物上的坚持，就是集体防御的堡垒。语言，即为其一。
正是这种语言不外传的做法，二战期间，印地安纳瓦霍族（Navajo） 艰涩难懂的语言，竟成就一段传奇。
二战开打，有备而来的日军早培养好一批留美士兵，担任情报和解码工作。太平洋战事里，美军情报密码一再被日军破译，军方苦无对策，有人献议招纳瓦霍人入伍，以他们在外界几乎没人通晓的族语，若将之编为密码使用，必是浑然天成的情报代码。纳瓦霍语仅有口语，不具书写文字，它跟中文同属汉藏语系，具有类似中文的4声，声调的变化会改变词汇的意思，或妈或麻或马或骂，天马行空各种诠释。
海军陆战队到纳瓦霍保留地募兵，招募过程未曾透露将被赋予的重任。有意思的是，我在访谈中听一退役老兵提起，当年日本在亚洲侵占他国，强奸妇孺，滥杀无辜，让他们想起自己过去被掠夺、杀戮的历史，于是许多纳瓦霍人义愤填膺，自愿从军代亚洲老百姓杀日本人去了。印地安人义举，听在我一个受害国国民后代的耳里，倍感温馨。
热血从军的纳瓦霍人，有些隐瞒了年龄，年纪最小者竟只有15岁。精选的29位纳瓦霍译码员（Navajo Code Talkers），人称“风语者”，被集中到一机密地点，学习译码基础，并编写以纳瓦霍语为代码的一套密码，来表达26个英文字母，还另外创造600个军事相关词汇备用。出征时，没有手册或笔记，密码系统全靠记忆，他们证明了纳瓦霍人密码能以20秒3行的高效率超越传统译码机30分钟的笨拙。此后日方虽拦截了美方讯息，却形同拦截了天书般无从解码。纳瓦霍密码，是唯一不曾被破译的战时密码。
到了二战后期，计有3600纳瓦霍人参与战争，约400人是译码员，他们是联军成功的关键，尤其硫磺岛凶险战役，6个译码员创下48小时内800则讯息零失误的记录！
战争结束，没有任何奖章或表扬，军方对幸存的纳瓦霍译码员严厉警告不得对外透露纳瓦霍密码，它或被再度使用。后来的韩战与越战，也果真如此。长达二十几年，回到沙漠家园过着贫困生活的纳瓦霍译码员，不曾对外提及他们战时的丰功伟绩。1968年官方解密后，他们的特殊任务才为世人所知。美国最高勋章——国会荣誉勋章，迟了半个多世纪，才由小布什总统颁发到他们手上，而最初的29名风语者里，有26人早已离世。我将纳瓦霍译码员的故事写出来，期盼我们这些经历日本侵略蹂躏的国家，不要忘记天远地遥的那边，印地安纳瓦霍人对亚洲和平的贡献。
来源：星洲日报 2020-0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