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中间那位就是我叔叔

《西水泉杂忆》是我叔叔写他文革期间在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的那些事儿。

我叔叔是谁?

李银河女士在自传《活过,爱过,写过》中写到过“一个叫新华的小男孩”:

娘娘庙里有设在大殿里的教室,有九曲回廊。我们上完课就在院子里玩游戏,还坐在回廊的长条木板座上听一个叫新华的小男孩说书。这孩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会讲《三国》《水浒》《西游记》,那时候我们才六岁呀,他怎么能记住那么多的故事,还能那么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听呢?他简直就是我完完全全的对立面:他知道那么多故事,我什么故事都不知道;他讲起故事来神态自若,眉飞色舞,我一说话就满脸通红,羞得无地自容。

那时候,我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至今还记得他讲故事时的神态和一个习惯动作:因为讲话讲得满嘴白沫,他会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手背去抹嘴角。从那时到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还能记得一清二楚,证明当时他给我留下了多么深的印象,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惊。

这个叫新华的小男孩,就是我的叔叔。我的奶奶和李银河的母亲李克林女士都是人民日报的老记者,孩子们自然也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

有次家庭聚会,刚吃完大肘子,我爸就说起我家有犹太人的血统:我家祖籍河南开封,开封犹太人共分七姓八家,分别为艾姓、赵姓、张姓、石姓、金姓、高姓和两家李姓。我曾祖母就是其中的高姓。我叔叔就有着一个带有传说中的犹太人特征的大鼻子。

叔叔是我家最能侃的人。《西水泉杂忆》里的许多故事,我都听他侃过。比如有四个人一起偷听敌台(莫斯科之声),其中三个人被抓了,另外一个因为当晚外出未归,就成了漏网之鱼。最后被抓的那三个人被枪毙了,而那条“漏网之鱼”回来之后却无人追究,不了了之。(见《西水泉杂忆:(八)两件大案》)

比如说连长没文化,把比如把“狠狠打击”念成“狼狼打击……”有人提醒应该是“狠狠”打击,“狼”字多了一个点,连长回答“狼就够狠了,不在乎那一点两点。”该连长还把“朗诺——施里玛达集团”中间的破折号念成长长的“yi”,把柬埔寨念成“塞埔寨”,让人想起相声里说的草包总编,把墨西哥念成黑西哥,把钓鱼岛念成钩鱼岛。(见《西水泉杂忆:(十七)学与思的碰撞》)

比如领导给大家解释为什么最近吃不饱饭:由于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毛主席指示要准备打仗,要加强战备,因此每人每天要扣除一两战备粮;每人每天还要扣除一两机动粮,以备不时之需,例如家属前来探亲等等;除此之外,粮食从粮站的口袋里装到我们的口袋里,损失一两,案板和擀面杖上沾掉一两,炊事员的围裙上沾掉一两……有人实在忍无可忍,质问道:“副连长,我们连五百多人,一个月下来炊事员的围裙上要沾掉一千五百斤面,他们不嫌沉吗?”(见《西水泉杂忆:(七)遭遇饥荒》)

比如说内蒙的老鼠特别大只,胆大包天敢“上头”,而且十分狡诈,有人发明了一种能连续捉三只老鼠的捕鼠器,可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抓住了一只老鼠,就不会有第二只老鼠上当。(见《西水泉杂忆:(十九)硕鼠攀头》)

也有些故事我直到看到这本书才知道,例如他因为是“连长的人”(“你是谁的人,有时候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而被申姓指导员往死里整的事儿,相当惊心动魄。(见《西水泉杂忆:(十一)逆转胜章》)

《西水泉杂忆》是自费出版的书,没有书号,主要供作者赠送亲朋好友之用。叔叔去出版社联系有关事宜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件奇怪的事:出版社的人逐一问候了我全家的每一个人。类似的事我之前也遇到过两次。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些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西水泉杂忆》难免会有些不完善和令人遗憾之处。叔叔说,他们团的六连负责种菜,一位女知青因为吃了一点西红柿黄瓜之类的东西被整,结果自杀身亡。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女孩死后还要承担污名,而整人的功臣却得意洋洋,入党提干。兵团的自杀事件并不少见,他们连也有跳楼的。这类非正常死亡的事情被人们选择性遗忘。他本来准备就此写一篇,却因某些原因未能完成,他对此深感遗憾和内疚。

《西水泉杂忆》中有两篇未能发出,分别是第十二章《九一三剧变》和第二十三章《难忘的1976年》。此外还有一些章节也删去了一些段落,《后记》部分删掉了将近一半的内容。希望这些内容将来能以其他方式与大家见面。

来源:微信公号:老鼠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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