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维吾尔陪审团

自从村委会决定当采村恢复藏族特色,清真寺的礼拜宣礼便不再用扩音器,音量小了很多。艾沙每天早晨会在宣礼时醒来,在房间里做礼拜。出于尊重艾沙,东厢房里与佛教有关的器物都搬走了,只是墙上、门上还有佛教图形,在他做礼拜时映入眼帘,产生奇特感觉。他做礼拜的时间有时达赖喇嘛会在正房念经,伴随法器敲打。他不排斥这种奇特感受,反而有一种和谐的感动。

东厢房里摆了几十台显示屏,昼夜不停播放不同电子眼的实时画面,有当采村的,也有则巴乡、贡觉县和昌都市里的。那是王锋为了让艾沙了解藏地的层议制所设。艾沙有时去当采村里走走。江村罗布介绍他是美国来的工程师,村民都以为他是来维修故居的。不过艾沙感觉去实地走马观花还不如看电子眼,因为保镖围身,很多地方他无法去,村民对美国工程师说话也有保留,电子眼却是不被人知或是被熟视无睹,看到的反而更真实。偶尔去村里现场,只是检验一下电子眼里的画面是否有假。不过当采村以外的电子眼画面是否真实,便无法检验了。

艾沙用很多时间看昌都,那里是藏区层议制的核心所在。虽然平措噶乌带上的电子眼报废了,但是随着自治政府技术能力提高,使用网络、电脑和摄像头增加,「替身」用黑客手段截取的信息随之增加,能把自治政府内的电脑摄像画面转过来,有的甚至能直接看到自治政府的办公室或会议室里。达赖喇嘛有时跟他一块看,表示理解艾沙质疑那些画面的真假。「……不如咱们一块去昌都实地看看?也省得这样费琢磨。」这想法让达赖喇嘛有些兴奋,坦言自己想深入藏地走走。「……不过我是来陪你的,你不去我自己也没法去啊!」

艾沙还真的认真研究了达赖喇嘛的建议,查看从当采村去昌都的路线,无论是从果洛、玉树方向还是从甘南、若尔盖方向都要经过数百公里人烟稀少地区,正是消灭他的合适地点。即使到了昌都也不能保证中国人不会下手。那里总共只有几十万人,死光了保住新疆也值得。艾沙相信中国人会这样算账。达赖喇嘛太善良,才会跟中国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还相信中间道路有可能。尽管艾沙决定了不去昌都,他能去查看路线,已经说明层议制对他有所打动。这一段他除了看那些电子眼画面,还看了欧阳中华的书和文章。突然多出一个选择让他失去了前面的冷静,只有一条路时没有选择,简单明了,现在却焦虑不安,夜不能寐。最烦躁时他会关掉所有显示屏,删除正在看的欧阳中华文稿,还想通知王锋他不要层议制,只要新疆独立。但是正房传来的达赖喇嘛浑厚念经声,像清凉的甘泉,总是能平息他心头的烈火,让他变得冷静。他听不懂那经文,也不理解那宗教,却能感受到其中的仁慈与平和。多一个选择难道不是好事吗?比起只能一条道走到底,另一条路会不会更好呢?先把自己放到一边,只想民族,什么对民族最好?……但是他又怎么能判断?他有这个能力吗?他又有什么权利去为整个民族做判断?

他本想问达赖喇嘛,不是问该选择什么,达赖喇嘛已经选择了层议制,而是问承担不起选择的重担该怎么办。但是他没问。他看过达赖喇嘛自传,在不知怎么选择时达赖喇嘛会问神占卜,伊斯兰教不允许。他换了一个比较具体的问题,能否以公投方式决定新疆选择独立还是选择层议制?他知道达赖喇嘛对公投有经验。

达赖喇嘛首先问公投让不让汉人参加?让,汉人一定反对新疆独立,汉人数量跟维吾尔人相当,公决结果难料。而若艾沙逼迫王锋不让汉人参加公投,不等公投举行就得先打内战。还有,怎么让人们了解什么是层议制?他们甚至不会停一下去思考,就把票投出去了。这种结果可想而知,公投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除非让他们像你一样到现场,不是走马观花,不光是了解一个村,最好是到昌都看看,了解高层,多花点时间仔细看,才能搞清楚层议制是怎么回事儿。但是那么多人又怎么做得到呢?」

达赖喇嘛的否定倒是启发了艾沙。他想到了陪审团。初到美国时,第一次观看法庭审判,当陪审员进入法庭时,全场起立致敬。那些陪审员不是精英,有手攥棒球帽的光头老汉,有壮硕的黑人妇女,有戴无框眼镜的白领女士,有亚裔面孔的腼腆小伙……让他感到面对的就是「美国人民」。那一刻他感动得鼻子发酸。不是出于概念,而是因为那些人是从人民中随机挑选的,从统计角度最接近人民正义。用同样的方式就不需要所有的维吾尔人参加,有十二个这样的陪审员便可以代表维吾尔人民做选择!他将接受他们的决定。

这个决定让艾沙如卸下千钧重担,也让王锋松了一口气。虽然陪审团决定要独立还是层议制尚不知道,至少是一个转机,表现出艾沙的松动。王锋宁愿面对陪审团而不是公投,对艾沙提出选择十二位维吾尔人,让他们充分了解层议制,他全力配合。

首先艾沙要确保选择陪审员的随机性。让十二位陪审员代表一千二百万维吾尔人,必须最大程度地扩大样本分布面。王锋给艾沙提供了维吾尔人口的总数据库,由他决定选择范围和方法。艾沙熟悉数据库操作,自定标准,自己动手。有些标准在公开场合肯定受质疑,如去掉了二十五岁以下和八十岁以上的人口,去掉了生活在新疆境外——无论是中国内地还是在中国之外——的维吾尔人……最终缩小到八百万人,再充分洗牌,打破地区、性别、年龄的排序,以算法方式设定若干限制,如中选者的居住地距离不小于一百公里,不能属于同一县级行政单位,彼此不能是亲友、同学、同事或在历史上有任何关联等。艾沙把做好的数据库在自己的电脑上滚动,速度快到显示器上只能看到流动的痕迹,具体内容完全看不到。八百万人滚动一遍约需一小时,艾沙在其间随意敲十二次键标记了十二个人名,就是选中的陪审员。

落实艾沙选的陪审员要做很多动作。王锋要求保证真实,若被艾沙发现一点作假或哪怕怀疑作假便会让所有真的变成假的,得不偿失。全程提供实时视频,让艾沙可以看到每个环节,可以跟踪派去接人的每辆汽车或直升机。在见到陪审员时,透过视频当场让艾沙比照确认。因为人口流动,有人不在数据库所列的地址,甚至不知具体去向;有人事情缠身不能离开;那就得由艾沙再次滚动数据库选人顶替。搞了好几次才把十二个陪审员聚齐。也全靠王锋的权力,才能在两天内把遍布新疆不同地区,出自不同阶层的十二人集中到乌鲁木齐,专机送到西宁,再乘车到当采村。

十二人中有农民、家庭妇女、铁匠、毛拉、打工者、小生意人、烤馕者、教师、职员、技术人员,甚至有个正在服刑的犯人。艾沙认为服刑的维吾尔人很多是受到政治迫害,所以特地把犯人的名单也混合进数据库。陪审员被安排在故居外的营地内一片封闭区域,男女分区,每人一顶校级军官的野营帐篷,内有空调,带卫生间。一顶公用帐篷兼做餐厅和会议室。给艾沙做饭的维吾尔厨师同时成了陪审团的厨师。生活条件无可挑剔,但是只能在封闭区域内活动。服刑犯人被跟来的狱警继续看守。不过在陪审团开会时,狱警只能在外面等。

要陪审团明白是怎么回事费了好一番劲,D-2之类的东西他们听不懂,最终让他们相信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常识,他们每人被专车专机接送,一路尊为上宾,集中到这来见艾沙,如果艾沙不真是一个能杀死上千万中国人的人肉炸弹,中国人什么时候会这样服从一个维吾尔人?

服刑者最先打破沉默。没人知道他服刑的缘由。他身材矮壮,络腮胡子,一头灰白密发。因为狱警不被允许在场,就不给他打开手铐脚镣。他用铐在一起的双手重重砸在桌上,震得茶杯溅出茶水。

「到这一步还问我们干什么,不是耽误时间吗?当然要独立!还有什么可商量?维吾尔人一直祈求阿拉的不就是赐给我们这份力量吗?现在你得到了这份力量是阿拉的意志,唯一该做的就是执行阿拉的意志!」

服刑者激动得声音嘶哑,身上镣铐叮当响。来自喀什的中学教师表示支持。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看上去非常有主见。他埋怨艾沙不该离开北京,那本是最有利的位置。如果艾沙在北京实施威慑,同时发动维吾尔人起来争取独立,两边配合一定能成功。现在他被骗到这么远的地方,效果就差了很多。根本不需要考察什么制度,历史经验只有一条,绝对不能跟汉人在一起,必须分开,只有独立!

家庭妇女大概五十多岁,高高胖胖,维吾尔花巾从额头包到脑后扎住。看样子她在农村大家庭中是主事的,心直口快地让教师和服刑者不要抱怨艾沙,他做的牺牲已经太大了,把自己搞得太可怜了,大家应该为他分担,先仔细听听他想的是什么,需要帮他解决什么……。

服刑者不满家庭妇女插话,斥责这种时候婆婆妈妈的女人心肠只能误事。「……真主会保佑他!等到实现独立的时候,维吾尔民族会给他立碑,世世代代纪念他这个英雄!我愿意陪着英雄死。大家真要帮助他就应该留下来,女人为他做饭洗衣,男人为他当守卫!」

教师赞成服刑者的提议,他解释说,是否需要洗衣做饭当守卫另当别论,主要的问题是艾沙处于汉人的包围中,容易被他们的巧言令色影响,因此有一群同胞在他身边很重要。大家来以前没有思想准备,但此刻知道了事情重要,就应该毫不犹豫地为民族独立献身。

在如此义正词严面前,其他人都说不出什么。教师提议大家挨个表态。从他右手第一个人开始轮起,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面有难色。

「……我儿子还不满三岁,丈夫一个人带不了……。」

服刑者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啊,现在是为了我们民族的子子孙孙!……」

从监控画面看现场的王锋不免担心,群体有时会被个别最坚定的人牵着走,服刑者和教师会不会成为陪审团的主导?该怎样应对?出乎意料的是服刑者这样说引起了艾沙的反感。他没有让人人表态继续下去,态度温和地说:「民族的子子孙孙是由每个父母的孩子组成的,每个母亲首先爱自己的孩子才能爱民族。不过这个话题暂时不争论,现在也不做结论,我请你们来是去昌都考察藏人正在实行的层议制。我也是才知道有层议制,藏人认为能让民族得到自由,却不需要流血。不过我现在不多说,请你们先去昌都——现在那里相当于藏人的层议制首都。到昌都后你们尽可能到处走,跟藏人接触,看看层议制到底行不行。我把权力交给你们,你们到时做一次投票,认为层议制能不能实现你们的希望,或者是宁愿用战争实现独立也不接受层议制,哪个结果达到四分之三票,我就照哪个办。」

王锋意识到这又是一个好的迹象。原来艾沙只说了陪审团方式,没有明确最终的决定是要陪审团全数通过,还是像有的陪审制度可以十票或十一票通过。艾沙现在说的是四分之三,即九票就能决定,明显是因为看到了服刑者和教师两人的表现后,为了避免僵局留下了更多的余地。然而即使如此,陪审团中能有四分之三的人赞成层议制吗?监控分析每个人的表情和形体语言,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听了艾沙介绍情况后显得兴奋,认同教师说的这个机会千载难逢,被服刑者要求独立的坚决态度打动。

艾沙谈去藏区考察的安排时告诉陪审团,他要求给每个人身上都安装电子眼,为的是随机查看他们有没有背后受威胁,让他相信陪审团的最终决定是真实的,这样也能保证陪审团成员的安全,不过肯定是侵犯了个人的隐私,只能请大家当成工作来忍受。何况没有他的电子眼,中国当局也会监控,个人照样不会有隐私。随身电子眼的另一个用处是能让艾沙看到每个人到的现场,等于自己也去了,而且是在陪审团每个成员身上附了分身。他要求陪审团活动以成员分头考察为主,尽可能多地获得不同视角。为了防止官方制造假象,他还随时可以对考察的具体日程、路线和访谈对象提出新要求,进行更改,打乱旧安排。

陪审团出发去昌都前,王锋请了欧美研究新疆问题的学者通过视频介绍情况,让学者从宏观角度谈新疆问题。王锋选的当然都是不看好新疆独立前景的学者。一位加拿大学者虽然立场完全在维吾尔人一边,却担心新疆境内其他民族是否愿意和维吾尔人共建一个国家,还是会在新疆独立后寻求本民族独立,或是宁愿归属相邻的同民族国家?如新疆与哈萨克斯坦有上千公里接壤,新疆哈萨克人与其归属维吾尔人,为什么不归属号称全世界哈萨克人祖国的哈萨克斯坦?蒙古国与新疆接壤更长,新疆境内的蒙古族人口总数虽不多,蒙古族自治区域却占了新疆面积的三分之一。新疆独立后若想撤消或压缩蒙古族自治区域,有什么理由?用什么方式?如果以住民投票决定,虽然蒙古族自治区域内的维吾尔人多于蒙古人,但不如汉人居民多,汉人不会愿意归属维吾尔人。昌吉回族自治州也不会服从维吾尔人的号令。最难办的是新疆大部分城市是汉人为主。兵团在新疆有总面积超过两个台湾的上百块飞地,兵团人认为是他们几十年在荒漠戈壁上开垦出来的,不会拱手送人。若是维吾尔人不能控制哈萨克族、蒙古族、回族以及汉族区域,那就只能收缩在喀什、和田、阿克苏的新疆西南。连期待当作立国之本的石油,主要产地都在他族地盘上。

服刑者大骂那位加拿大学者。不过与会的学者们既看不到陪审团也看不到王锋,都以为只是在参加一个与中国学者的联网座谈会。王锋以网民提问方式引导学者发言,表示维吾尔人不会接受这种前景,独立后必须控制新疆全境,不允许新疆内部分裂与割据。

与会的一位法国学者回答,维吾尔人有这种意志可想而知,但是维吾尔人追求独立时的法理依据之一是「自古居住于此」,那么哈萨克人、蒙古人也有这个依据,便一样有要求独立的权利;新疆独立的另一法理依据是民族自决,那么其他民族不是也可以要求自觉?维吾尔人若是坚持公决在全新疆范围才行,便破坏了自身独立时的主张,因为维吾尔人强烈反对汉人民主人士主张的新疆独立要由全中国公决。如果维吾尔人藉时在新疆打起「维护统一,反对分裂」的旗帜,哈萨克斯坦,蒙古国及相邻的内蒙古会不会坐视?而新疆的汉人控制着油田、企业、铁路、机场、金融和口岸等现代社会要素,军队、警察和武器也是汉人的,即使没有中国内地的支援,新疆汉人都能和维吾尔人长期相持……。

服刑者气得不要听,大叫都是为中国政府帮腔的鬼话,直到狱警因为他过于喧哗进来制止。那些学者离得远,无法让服刑者把怒气发泄出来。然而随后来见他们的是欧阳中华,与他们面对面。宋秘书把欧阳中华请到当采村,既是给陪审团讲层议制,也因为王锋想看看欧阳中华如何直接应对民族人士。欧阳中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达赖喇嘛和艾沙离他只有几十米远,但来的是达赖喇嘛故居,让他专程来给维吾尔人讲层议制,还要安排维吾尔人去昌都看层议制现场,明摆着是王锋在考虑用层议制解决新疆问题。这让欧阳中华感到振奋,不计较一切都对他保密,竭力说服陪审团接受层议制。

对于教师质疑维吾尔人与汉人数量上相差那么多,就算中国实行了层议制,维吾尔人的诉求也得被汉人淹没,欧阳中华说:「层议制首先形成的是自治体,不是民族。自治就是先考虑本体的利益。中国分成三十一个自治省区后,各省区的立场不是依据民族,是依据自身利益,因此不会联合在一起对付维吾尔人,而是把新疆当成要争取到自己一边的省区之一。从这个角度,对维吾尔更有利的不是独立,让自己与整个汉民族一对一,反而不如让层议制把汉族分割成多个省,根据自己的需要与他们合纵连横,会得到更多的安全与好处。」
陪审团中的技术人员似乎从纯技术角度质疑,既然说层议制的表决票权是按人口数,新疆人口比不上多数汉人省,汉人省便无需重视新疆的态度。欧阳中华回答他也是考虑到民族地区地广人稀,因此主张层议制中民族自治区的票权在人口数上再加区域面积乘以十的加权。那样藏区的票权便可达到三千万,新疆和内蒙古的票权各自都会超过四千万,三个自治区联合起来的票权超过一亿,已经跟汉地最大的省票权相当。

「别的民族我们不担心,最怕的是汉族。」陪审团中的年轻姑娘是阿克苏地区团委的职员,从中国内地大学毕业,说一口标准普通话,前面一直沉默。「你说的这种制度,如果汉人用护照才能进新疆还可以考虑。否则再好的制度,汉人可以自由来往,最终一定淹没我们。就像把蒙古人的草原都变成了农田那样,现在的内蒙古很难看得到真正的蒙古人。哪个民族也不会希望有这样的下场。先不说独立有没有别的好处,至少入境得要护照。」

「不一定非用护照才能解决啊!」欧阳中华兴致勃勃地开始介绍「文化保护区」设想,欧阳中华在搞绿色拯救协会时就接受了由体制外西藏问题研究者王力雄提出的这个设想——外来人口在藏区工作,须是本地聘不到的特殊人才,由自治政府发放工作许可证,无证的外地人可在藏区自由旅行,不能就业,就能保证原住民的就业主体地位。「不工作,只旅游,汉人便不会成为移民,只是给当地增加收入的消费者。」。

说到兴奋处,欧阳中华站起身加强手势。当他重新坐下时,服刑者用脚从后面把椅子勾开,让他一下跌坐到地上。服刑者恨恨地讽刺:「这里没你的位置!」

欧阳中华坐在地上,让在场的翻译把服刑者的话译给他,然后笑着回答:「你能找到位置就好。」

其他维吾尔人没说话,却不是没听进欧阳中华的话。服刑者要羞辱欧阳中华,正是感觉到其他人受了影响。不过羞辱的举动只是表达了他的个人不满,不会让其他人觉得欧阳中华失败。通过电子眼看现场的艾沙不喜欢服刑者的做法,如果他在场,会把欧阳中华扶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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