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克鲁蜀蜘蛛

克鲁蜀蜘蛛是一个极为聪明、灵巧的纺织家,而且就一只蜘蛛而言,克鲁蜀蜘蛛算是很漂亮的了。它这名字是取自古希腊三位命运女神中的一位,也是最年幼的一位,她是掌管纺线杆的,从她那里纺出了万物各自不同的命运。克鲁蜀蜘蛛能为自己纺出最精美的丝,克鲁蜀女神却不能为我们纺出幸福的命运和舒适的生活,这实在是一件令世人遗憾的事!

如果我们想认识克鲁蜀蜘蛛,我们必须到橄榄地的岩石的斜坡上。在被太阳灼得又热又亮的地方,让我们把一些不大不小又扁平的石块翻起来——最好是翻开那些小石堆,那是牧童堆起来做凳子用的,这种凳子尽管简陋,但深受牧童们的喜爱,因为他们可以坐在上面看守山底下的羊群,边休息边工作,不亦乐乎。而这些地方往往是克鲁蜀蜘蛛最爱呆的地方,如果你开始找不着它们,不要灰心,克鲁蜀蜘蛛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很稀少的,而且并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它们的。所以找不着它们一点儿也不奇怪,如果我们运气不坏的话,在我们翻起的石块下面,就会发现一个样子很特别的东西:形状好像一个翻转的穹形屋顶,大概有半个梅子那么大,外面挂着一些小贝壳,一些泥土和干了的虫子。

穹形顶的边缘有十二个尖尖的扇蛤,向各方伸展着,固定在石头上。显然,这就是克鲁蜀蜘蛛的宫殿!

而入口处在什么地方呢?尽管周围有许多拱,但那些拱都开在屋顶的上部,没有一个可以通到屋子里去。可这屋子的主人总得出来,出来后当然还得再回去呀,它究竟是从哪里进出的呢?一根稻草会告诉我们一切秘密。

如果我们用一根稻草往拱形的开口处插进去,我们可以发现这些拱门里面都是反锁着的,关得严严实实的。但是如果你把稻草很小心地用力插进去,你就会发现,其中必定有一个拱门,它的边缘会裂成嘴唇般的两片。这便是门了,它有弹性,自己会关闭。

当克鲁蜀蜘蛛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会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家,用脚爪一触门,门就开了,等它进去后,门又自动关闭了。如果需要的话,它还可以将门反锁,尽管那所谓的“锁”也只不过是用几根丝线做的,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从外边看它跟别的拱完全一样,可以起到迷惑的作用,敌人只能看见它很快地消失了,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从哪里逃遁的。

现在让我们打开它的门到里面看一看。啊!那么的富丽堂皇!我马上想起一个关于娇贵的公主的神话故事,说她是如此的娇贵,只要她的垫褥底上有一片折皱的玫瑰花的叶子,她就会睡得很不舒服。看到克鲁蜀蜘蛛的家,你会觉得它比那位公主还要难侍候。它的床比天鹅绒还软,比夏天的云还白。床上有绒毯,有被子,都非常软。克鲁蜀蜘蛛就安居在这绒毯和被子之间。它长着一双短短的腿,穿着黑色的衣服,背上还有五个黄色的徽章。

要在这屋子里过上舒适的生活,必须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屋子必须建筑得很坚固,尤其是在遭到大风大雨的时候。只要我们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发现克鲁蜀蜘蛛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支持着整个屋子的许多拱门都是固定在石头上的。我们可以看到在接触点有一缕缕的长线,沿着石面伸展开去。我用尺子量了量,每一根足足有九尺长。原来这屋子由许多“链条”攀着,就像阿拉伯人的帐幕用许多绳子攀着一样。所以显得格外牢固。

还有一件小事挺值得我们注意,虽然它的屋子里那么整洁、华丽,可是屋子外面却堆满了垃圾:有泥土、有腐烂了的木屑,还有一粒粒脏兮兮的砂石,有时候还有更脏的东西,比如风干了的甲虫尸体、干足虫破碎的尸体,还有蜗牛的壳等等,一片狼藉,一踏糊涂,而且都已被太阳晒得发白了。

克鲁蜀蜘蛛没有设陷阱的本领,所以它完全靠吃那种在石堆里跳来跳去的虫子维持生计。哪一只冒失的虫子跳过它的居所,就会被它逮个正着,捉来饱餐一顿。至于那些风干的尸体,它并不把它们丢开,而是挂在墙壁的四周,这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捕猎经历。

它到底为什么要把尸体挂起来呢?那些蜗牛壳大部分是空的,有时候里面也有活着而且没有受伤的蜗牛,可是这些蜗牛躲在壳的深处,蜘蛛根本不能接触到它,把它挂起来又有什么用呢?它不能把那么硬的壳打破,也无法从开口处把蜗牛揪出来,它居然还收集了那么多蜗牛,它到底想干什么呢?

后来我们想到了简单的平衡问题。普通的家蛛在墙角张了网,为了要使网保持一定的形状而不受风吹雨打的影响,就常常把石灰或泥嵌入网中。克鲁蜀蜘蛛在自己的屋里挂上重物虽然也是为了使屋子稳固,只是不是这种原理,而是它懂得如果把重物挂在屋子里很低的地方,屋子四周就会平衡:在低的地方增加重量就可以把重心降低,使平衡更加稳定。这些重物主要是昆虫的尸体或空壳,因为这类东西举手可得,不需到远处去找,全都有现成的。

现在,你们或许要问:它在那软软的屋子里做什么呢?醉生梦死还是辛勤劳动呢?据我所知,它什么也不做。它的肚子已经装得饱饱的了。它舒适地摊开了脚,躺在软软的绒毯上,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地球旋转的声音。这不是睡,也不是醒,而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时候它除了快乐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你辛苦了一天后很舒适地躺在床上,彻底地放松,到快要入睡的时候,将会无忧无虑地享受到这生活中最美满的一刻。克鲁蜀蜘蛛似乎也知道这美妙的一刻,并且比我们更会享受这一刻的到来。

第三十二章 迷宫蛛

会结网的蜘蛛称得上是个纺织能手,它们用蛛网来猎取自投罗网的小虫子们,可谓“坐享其成,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有许多其它种类的蜘蛛,它们用许多别的聪明的方法猎取食物,同样可以以逸待劳,大获丰收。其中有几种在这方面很有造诣,几乎所有的有关昆虫的书都会把它们列举出来。

那是一种黑色的蜘蛛,也有人叫它美洲狼蛛,它们是住在洞里的,就像我以前讲到的欧洲狼蛛一样。但是它们的洞穴比欧洲狼蛛的洞穴要完备精细得多。欧洲狼蛛的洞口只有一圈矮墙,用小石子、丝和废料堆成的,而美洲狼蛛的洞口上有一扇活动门,是由一块圆板、一个槽和一个栓子做成的。当一只狼蛛回家的时候,门便会落进槽里,自动把门关了。如果有谁在门外想把它掀起来的话,狼蛛只要用两只爪把柱子抵住,门就紧紧关闭住,不会受外面的影响。

另外一种是水蛛。它能替自己做一只性能很好的潜水袋,里面贮藏着空气。它在这里面等待猎物经过,同时也可以说是在避暑。在太阳像大火炉一样的日子里,这地方的确是一个舒适凉爽的避暑胜地。人类中也有人尝试用最硬的石块或大理石在水下造房子。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说过泰比利斯,他是罗马的一个暴君,他生前曾经叫人为他造了一座水下宫殿,供自己寻欢作乐。不过到现在这个宫殿只给人们留下一点回忆和感慨,而狼蛛的水晶宫,却是永远灿烂辉煌的。

如果我有机会观察一下这些水蛛的话,我一定能在它们的生命史上添上一些未经记载的事实。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因为我们这一带没有水蛛。至于那美洲狼蛛,我也只有在路旁看到过一次。而那时候我恰巧有别的事情要去办理,没有时间去看它。错失这个良机后,后来也就一直没见到过它。

但是,并不是稀罕的虫子才值得研究。普通的虫子,如果好好地研究起来,也能发现许多有趣的事情。我对迷宫蛛的接触机会极多,对它也很感兴趣,所以对它作了一番研究,我觉得是很有收获的。在七月的清晨,太阳还没有焦灼着人的头颈的时候,每星期我总要去树林里看几次迷宫蛛。孩子们也都跟着我去,每人还带上一个橘子,以供解渴之用。

走进树林,不久,我们就发现许多很高的丝质建筑物,丝线上还串着不少露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好像皇宫里的稀世珍宝一般。孩子们被这个美丽的“灯架”惊呆了,几乎忘记了他们的橘子。我们的蜘蛛的迷宫真算得上一个奇观!

经过太阳半小时的照射,魔幻般的珍珠随着露水一起消失了。现在可以来专心观察它的网了。在那丛蔷蔽花的上方张着一张网,大概有一块手帕那么大,周围有许多线把它攀到附近的矮树丛中,使它能够在空中固定住,中间这张网看起来犹如一层又轻又软的纱。

网的四周是平的,渐渐向中央凹,到了最中间便变成一根管子,大约有八九寸深,一直通到叶丛中。

蜘蛛就坐在管子的进口处。它对着我们坐着,一点儿也不惊慌。它的身体是灰色的,胸部有两条很阔的黑带,腹部有两条细带,由白条和褐色的斑点相间排列而成。在它的尾部,有一种“双尾”,这在普通蜘蛛中是很少见的。

我猜想在管子的底部,一定有一个垫得软软的小房间,作为迷宫蛛空闲时候的休息室。可事实上那里并没有什么小房间,只有一个像门一样的东西,一直是开着的,它在外面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直接逃回来。

上面那个网由于用许多丝线攀到附近的树枝上,所以看上去活像一艘暴风雨下抛锚的船。这些充当铁索的丝线中,有长的,也有短的;有垂直的,也有倾斜的;有紧张的,也有松弛的;有笔直的,也有弯曲的,都杂乱地交叉在三尺以上的高处。这确实可以算是一个迷宫,除了最强大的虫子外,谁都无法打破它,逃脱它的束缚。

迷宫蛛不像别的蜘蛛那样可以用粘性的网作为陷阱,它的丝是没有粘性的,它的网妙就妙在它的迷乱。你看那只小蝗虫,它刚刚在网上落脚,便由于网摇曳不定,根本设法让自己站稳。一下子陷了下去,它开始焦躁地挣扎,可是越挣扎陷得越深,好像掉进了可怕的深渊一样。蜘蛛呆在管底静静地张望着,看着那倒霉的小蝗虫垂死挣扎,它知道,这个猎物马上会落到网的中央,成为它的盘中美餐。

果然,一切都在蜘蛛的意料之中。它不慌不忙地扑到猎物上,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吮吸着它的血,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至于那蝗虫,在蜘蛛咬它第一口的时候就死了——蜘蛛的毒液使它一命呜呼。接下来蜘蛛就要从容地来吃完它了,而对于这只蝗虫来说,这远比半死不活或者活活被蜘蛛撕成碎片要舒服多了。

到快要产卵的时候,迷宫蛛就要搬家了。尽管它的网还是完好无损,但它必须忍痛割爱。它不得不舍弃它,而且以后也不再回来了。它必须去完成它的使命,一心一意去筑巢了。它把巢做在什么地方呢?迷宫蛛自己当然知道得很清楚,而我,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实在猜想不出它会把巢造在哪儿。我花了整个早晨在树林中各个地方搜索。工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发现了它的秘密。

在离网相当远的一个树丛里,它造好了它的巢。那里堆着一堆枯柴,草率而杂乱地缠在一起,显得有点脏。就在这个简陋的盖子下,有一个做得比较细致、精巧的丝囊,里面就是迷宫蛛的卵。

看到它的巢那么简陋,我不禁有些失望。但是后来我想到了,这一定是因为环境不够好。你想,在这样一个密密的树丛里,一堆枯枝枯叶中,哪有条件让它做精致的活呢7为了要证明我的推想没有错,我带了六只快要产卵的迷宫蛛到我家里,放在实验室的一个铁笼子里面,然后把铁笼子竖在一个盛沙的泥盘子里,又在泥盘中央插了一根百里香的小树枝,使每一个巢有攀附的地方。一切准备就绪后,现在就让它们大显身手吧。

这个实验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七月底的时候,我得到了六只雪白的、外观富丽精致的丝囊。迷宫蛛在这样一个舒适的环境里工作,活干得自然细致了许多。让我来尽情地观察吧!这个巢是一个由白纱编织而成的卵形的囊,有一个鸡蛋那么大。内部的构造也很迷乱,和它的网差不多——看来这种建筑风格在它的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了,所以无论在什么场所,在什么条件下,它造的建筑物都是那样的迷乱无章。

这个布满丝的迷宫还是一个守卫室。在这乳白色的半透明的丝墙里面还装着一个卵囊,它的形状有点像那些代表某一等级的骑士的星形勋章。这是一个很大的灰白色的丝袋,周围筑着圆柱子,使它能够固定在巢的中央。这种圆柱都是中间细,两头粗,总共大约有十个,在卵室的周围构成一个白色的围廊。母蛛在这个围廊里徘徊着,一会儿在这儿停住,一会儿又在那儿停住,时时聆听着卵囊里的动静,活像一个马上要做父亲的人在产室外面焦急地等待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这样一个卵巢里面,大概藏着一百颗左右淡黄色的卵。

轻轻移去外面的白丝墙后,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层泥墙,那是丝线夹杂着小碎石做成的。可是这些小沙子怎么到丝墙里面去的呢?是跟着雨水渗进去的吗?不对,因为外面的丝墙上白得没有一丝斑点,更不用说什么水迹了,看来决不是从这墙上渗进去的。到后来,我才发现这是母蛛自己搬进去的,它为了怕卵受到寄生虫的侵犯,所以特地把砂粒掺在丝线里面做成一培坚固的墙。

这丝墙里面还有一个丝囊,那才是盛卵的囊。我打开的这个巢里面的卵已经孵化了,所以我能看到许多弱小的小蜘蛛在囊里快乐地爬来爬去。

但是,再回过头来看看那母蛛,它为什么要舍弃那张还完好无损的网,而把巢筑到那么远的地方呢?它的舍近求远自然有它的道理,你还记得它的网的样子吧?在它的网的上方,有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高高地露在树叶丛的外面,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同时也是一个很醒目的标志,它的敌人——寄生虫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这个迷宫,然后循着它再找到迷宫蛛的巢——如果这巢离那醒目的网很近的话,那么寄生虫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的巢找到。寄生虫的卑鄙手段上面已经详细地报述过了,提防寄生虫入侵是每一个母亲为了保护下一代所必须做的一项重要事业。况且这种迷宫蛛的死敌寄生虫专门吃新生的卵,如果找到迷宫蛛的巢,会毫不客气地把它毁灭。所以聪明而尽责的迷宫蛛就趁着夜色到各处去察看地形,找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作为未来家族的安乐窝,至于那个地方美观不美观,环境怎么样,倒是次要考虑的了。那沿着地面生长的矮矮的荆棘丛,它们的叶子在冬天里也不会脱落,而且它们还能钩住附近的枯叶,对迷宫蛛来说,不能说不是一个理想的居处,还有那又矮又细的迷迭香丛,也是迷宫蛛爱做巢的地方。在这种地方,我常常能够找到不少迷宫蛛的巢。

有许多蜘蛛产卵以后就永远离开自己的巢了。可是迷宫蛛和蟹蛛一样,会一直紧紧地守着巢。不过和蟹蛛不同的是,它不会像蟹蛛那样绝食,以致日益消瘦下去,它会照常捕蝗虫吃。它用一团纷乱错杂的丝。筑起了一个捕虫箱,继续补充营养。

当它不捕食时,那就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在走廊里踱来踱去,侧耳倾听四面八方的动静。如果我用一根稻草在巢的某一处拨一下,它就会立即冲出来查看个究竟。就是用这种警惕的办法,它尽心尽责地保护着自己的未成年的孩子们。

迷宫蛛产了卵后胃口还那么好,表示它还要继续工作。因为昆虫不像人类,有时候吃东西仅仅是因为嘴馋。它们吃东西就是为了工作。

可是产完卵后,它这一生中最伟大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它还要作什么工作呢?经过我细细地探究后,我才发现它所要做的工作是什么。大约又花了一个月左右的工夫,它继续在巢的墙上添着丝。这墙最初是透明的,现在却变得又厚又不透明了。这就是它之所以还要大吃特吃的原因:为了充实它的丝腺来为它的巢造一垛厚墙。

大约在九月中旬,小蜘蛛们从巢里出来了。但是它们并不离开巢,它们要在这温软舒适的巢里过冬。母蜘蛛继续看护着它们,继续纺着丝线。不过岁月无情,它一天比一天迟钝了。它的食量也渐渐地小起来。有时候我特意放几条蝗虫到它的陷阱里去喂它,它也显得无动于衷,一口也不想吃。虽然这样,它还能维持四五个星期的生命,在它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它继续一步不离地守着这巢,每次一听到巢里新生的小蛛在活泼地爬来爬去,它便感到无限的满足和快慰。最后,到十月底的时候,它用最后一点力气替孩子们咬破巢后,便精疲力尽地死去。它已尽了一个最慈爱的母亲所应尽的责任,它无愧于它的孩子,无愧于这个世界。至于以后的事;它便托付给造物主了。到了来年的春天,小蜘蛛们从它们舒适的屋里走出来,然后像蟹蛛那样,靠着它们的飞行工具——游丝,飘散到各地去了。它们的母亲在天之灵,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各自成家立业了,也该欣慰了。

第三十三章 蛛网的建筑

蛛网的建筑

即使在最小的花园里,也能看到园蛛的踪迹。它们都算得上是天才的纺织家。

如果我们在黄昏的时候散步,我们可以从一丛迷迭香里寻找蛛丝马迹。我们所观察的蜘蛛往往爬行得很慢,所以我们应该索性坐在矮树丛里看。那里的光线比较充足。让我们再来给自己加一个头衔,叫做“蛛网观察家”吧!世界上很少有人从事这种职业,而且我们也不用指望从这行业上嫌点钱。但是,不要计较这些,我们将得到许多有趣的知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比从事任何一个职业要有意思得多。

我所观察的都是些小蜘蛛。它们比成年的蜘蛛要小得多。而且它们都是在白天工作,甚至是在太阳底下工作的,尽管它们的母亲只有在黑夜里才开始纺织。当到每年一定的月份的时候,蜘蛛们便在太阳下山前两小时左右开始它们的工作了。

这些小蛛都离开了它们白天的居所,各自选定地盘,开始纺线。有的在这边,有的在那边,谁也不打扰谁。我们可以任意地拣一只小蛛来观察。

让我们就在这只小蛛面前停下吧。它正在打基础呢。它在迷迭香的花上爬来爬去,从一根枝端爬到另一根枝端忙忙碌碌的,它所攀到的枝大约都是十八寸距离之内的。太远的它就无能为力了。渐渐地它开始用自己梳子似的后腿把丝从身体上拉出来,放在某个地方作为基底,然后漫无规则地一会儿爬上,一会儿爬下,这样奔忙了一阵子后,结果就构成了一个丝架子。这种不规则的结构正是它所需要的。这是一个垂直的扁平的“地基”。正是因为它是错综交叉的,因此这个“地基”很牢固。

后来它在架子的表面横过一根特殊的丝,别小看这根细丝,那是一个坚固的网的基础。这根线的中央有一个白点,那是一个丝垫子。

现在是它做捕虫网的时候了。它先从中心的白点沿着横线爬,很快就爬到架子的边缘,然后以同样快的速度回到中心,再从中心出发以同样的方式爬到架子边缘,就这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每爬一次便拉成一个半径,或者说,做成一根辐。不一会儿,便这儿那儿地做成了许多辐,不过次序很乱。

无论谁,如果看到它已完成的网是那么地整洁而有规则,一定会以为它做辐的时候也是按着次序一根根地织过去,然而恰恰相反,它从不按照次序做,但是它知道怎样使成果更完美。在同一个方向安置了几根辐后,它就很快地往另一个方向再补上几条,从不偏爱某个方向,它这样突然地变换方向是有道理的:如果它先把某一边的辐都安置好,那么这些辐的重量,会使网的中心向这边偏移从而使网扭曲,变成很不规则的形状。所以它在一边安放了几根辐后,立刻又要到另一边去,为的是时刻保持网的平衡。

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像这样毫无次序又是时时间断的工作会造出一个整齐的网。可是事实确实如此,造好的辐与辐之间的距离都相等,而且形成一个很完整的圆。不同的蜘蛛网的辐的数目也不同,角蛛的网有二十一根辐,条纹蜘蛛有三十二根,而丝光蛛有四十二根。这种数目并不是绝对不变的,但是基本上是不变的,因此你可以根据蛛网上的辐条数目来判定这是哪种蜘蛛的网。

想想看,我们中间谁能做到这一点:不用仪器,不经过练习,而能随手把一个圆等分?但是蜘蛛可以,尽管它身上背着一个很重的袋子,脚踩在软软的丝垫上,那些垫还随风飘荡,摇曳不定,它居然能够不加思索地将一个圆极为精细地等分。它的工作看上去杂乱无序,完全不合乎几何学的原理,但它能从不规则的工作中得出有规则的成果来。我们都对这个事实感到惊异。它怎么能用那么特别的方法完成这么困难的工作呢?这一点我至今还在怀疑。

安排辐的工作完毕后,蜘蛛就回到中央的丝垫上。然后从这一点出发,踏着辐绕螺旋形的圈子。它现在正在做一种极精致的工作。它用极细的线在辐上排下密密的线圈。这是网的中心,让我们把它叫作“休息室”吧。越往外它就用越粗的线绕。圈与圈之间的距离也比以前大。绕了一会,它离中心已经很远了,每经过一次辐,它就把丝绕在辐上粘住。最后,它在“地基”的下边结束了它的工作。圈与圈之间的平均距离大约有三分之一寸左右。

这些螺旋形的线圈并不是曲线。在蜘蛛的工作中没有曲线,只有直线和折线。这线圈其实是辐与辐之间的横档所连成的。

以前所做的只能算作是一个支架,现在它将要在这上面做更为精致的工作。这一次它从边缘向中心绕。而且圈与圈之间排得很紧,所以圈数也很多。

这种工作的详细情形很不容易看清,因为它的动作极为快捷而且振动得很厉害,包括一连串的跳跃、摇摆和弯曲,使人看得眼花缭乱。如果分解它们的动作,可以看到它的其中两条腿不停地动着,一条腿把丝拖出来传给另外一条腿,另一条腿就把这丝安在辐上。由于丝本身有粘性,所以很容易在横档和丝接触的地方把新技出来的丝粘上去。

蜘蛛不停地绕着圈,一面绕一面把丝粘在辐上。它到达了那个被我们称作“休息室”的边缘了。于是它立刻结束了它的绕线运动。以后它就会把中央的丝垫子吃掉。它这么做是为了节约材料,它下一次织网的时候就可以把吃下的丝再纺出来用了。

有两种蜘蛛,也就是条纹蛛和丝光蛛,做好了网后,还会在网的下部边缘的中心织一条很阔的锯齿形的丝带作为标记。有时候,它们还在这一条丝带的封面,就是网的上部边缘到中心之间再织一条较短的丝带,以表明这是它们的作品,著作权不容侵犯。

粘性的网

蛛网中用来作螺旋圈的丝是一种极为精致的东西,它和那种用来做辐和“地基”的丝不同。它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看上去像一条编成的丝带。我取了一些丝回家,放在显微镜下看,竞发现了惊人的奇迹:

那根细线本来就细得几乎连肉眼都看不出来,但它居然还是由几根更细的线缠合而成的,好像大将军剑柄上的链条一般。更使人惊异的是,这种线还是空心的,空的地方藏着极为浓厚的粘液,就和粘稠的胶液一样,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从线的一端滴出来。这种粘液能从线壁渗出来,使线的表面有粘性。我用一个小试验去测试它到底有多大粘性:我用一片小草去碰它,立刻就被粘住了。现在我们可以知道,园蛛捕捉猎物靠的并不是围追堵截。而是完全靠它粘性的网,它几乎能粘住所有的猎物。可是又有一个问题出来了:蜘蛛自己为什么不会被粘住呢?

我想其中一个原因是,它的大部分时间被用来坐在网中央的休息室里,而那里的丝完全没有粘性。不过这个说法不能自圆其说,它无法一辈子坐在网中央不动,有时候,猎物在网的边缘被粘住了。它必须很快地赶过去放出丝来缠住它,在经过自己那充满粘性的网时,它怎么防止自己不被粘住呢?是不是它脚上有什么东西使它能在粘性的网上轻易地滑过呢?它是不是涂了什么油在脚上?因为大家都知道,要使表面物体不粘,涂油是最佳的办法。

为了证明我的怀疑,我从一只活的蜘蛛身上切下一条腿,在二硫化碳里浸了一个小时,再用一个也在二硫化碳里浸过的刷子把这条腿小心地洗一下。二硫化碳是能溶解脂肪的,所以如果腿上有油的话,这一洗就会完全洗掉了。现在我再把这条腿放到蛛网上,它被牢牢地粘住了!由此我们知道,蜘蛛在自己身上,涂上了一层特别的“油”,这样它能在网上自由地走动而不被粘住。但它又不愿老停在粘性的螺旋圈上,因为这种“油”是有限的,会越用越少。所以它大部分时间呆在自己的“休息室”里。

从实验中我们得知这蛛网中的螺旋线是很容易吸收水分的。因为这个,当空气突然变得潮湿的时候,它们就停止织网工作,只把架子、辐和“休息室”做好,因为这些都不受水分的影响。至于那螺旋线的部分,它们是不会轻易做上去的,因为如果它吸收过多的水分,以后就不能充分地吸水解潮了。有了这螺旋线,在极热的天气里,蛛网也不会变得干燥易断,因为它能尽量地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以保持它的弹性并增加它的粘性。哪一个捕鸟者在做网的时候,在艺术上和技术上能比得上蜘蛛呢?而蜘蛛织这么精致的网只是为了捕一只小虫!真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同时蜘蛛还是一个热忱积极的劳动者。我曾计算过,角蛛每做一个网需制造大约二十码长的丝,至于那更精巧的丝,光蛛就得造出三十码,在这两个月中,我的角蛛邻居几乎每夜都要修补它的网。这样,在这个时期中,它就得从它娇小瘦弱的身体上绵绵不断抽出这种管状的,富有弹性的丝。

我们不禁要怀疑,它小小的身体怎么能产出那么多丝?它怎么能把这些丝搓成管状,又怎么能在里面灌上粘液呢?它又怎能有时制出普通的丝,有时造出云朵状的丝花来垫巢,最后还能制出黑色的丝带来装饰巢呢?这些问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盘绕,并使我百思而不得其解。

(未完待续)

([法]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著,王光/译,作家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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