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30日星期天12点68分,张王李赵崔五位爷准时来到老同学索力翁家,为他祝寿。

看官,2015年8月30日是星期天,没错,但是何来个12点68分?原来,这天是索大人68岁大寿。赵爷提议,找个数字68来对上68岁。1968年太早,不妥。68月,别扭。68日不好算。最后王爷提议,把那天的12点改成120分制,让13点消失。反正这13点也不算啥好东西。

为了准时,张王李赵崔五位事先来到西三环价值5千万的崔家别墅,一起搭乘崔爷崭新的坐骑宝马X6.每人拿着一份礼物,薄厚不等,来到索爷的门前。门铃“得儿动”一响,索夫人过来开门。五位爷一窝儿蜂地冲了进来,为了踩点12点68分0秒整。然后,齐声高呼:“臣等祝索爷68岁大寿。”这时五人的手机都按定时器的设置弄出不同的响声。索爷抬头一看,客厅座钟的长针刚好走到60+8分,这才心领神会。“老顽童,还真有你们的。”

五位爷在沙发上按宾主入座后,索夫人连忙学着阿庆嫂,肩上搭块手巾,沏茶倒水,一通忙乎。等她也坐了下来,李爷调侃说:“毕业五十年了,江雪大妹子还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索夫人道:“好汉子不提当年勇,俏娘们不说青春红。您就别拿我打哈哈了,老了还不正经。”张爷说:“当年,索大哥为了独钓韩江雪可没少下功夫,鱼竿都折了几根。”“瞧您说的,哪有那么邪乎。一瓶酸奶就把我拿下了。我也不能便宜他,白纸黑字立下婚约,每年都得来喝一回。”“好吗,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原来,这七个人乃是高中同学。张王李赵崔号称五虎上将,他们分别是团支部组委、宣委、班长、学习委员和体育委员,索力翁任团支部书记。韩江雪能歌善舞,当过文艺委员。毕业时他们有幸赶上考大学的末班车,索进了人民大学,入党当官,退休前任信访局副局长。张去了财经学院,学习管理。在公司当经理,收入不菲。王去了清华,学了自控,搞污水处理,在燕京八井小有名气。李因为家庭困难,留校当了中学老师,教语文。赵去了师范学院,当了重点中学校长,油水忒大,退而不休。崔虽然当初成绩优秀,但出身不咋地,落榜后去工厂当了工人。改革开放期间,得到国外亲友资助,开公司做房地产。没几年,生意做大,在福布斯榜上名列一百0八,业内号称金毛犬。韩考进第二外语学院,在外交部当了几十年二等翻译。

在中国的知识群里,老爷们有个坏习惯,开门见山就是政治,有时还会争得面红耳赤,对喷涂沫星。寒暄之后,张财经发话:“我是搞财务的,您就说这反贪吧,偏偏遇到反弹。我看总书记上边还有搬不动的人。这年头最难当的就是中纪委委员了,他们往干部群里冷眼一扫,看谁都黑。可是到了该出手时又得投鼠忌器,束手无策。一年多才能拿下一个老虎,老虎没拿完,虎崽又出来了,您说这哪天是头儿啊?”

快言快语的江雪连忙插嘴:“老同学凑在一起不容易,你们都老得没牙了。政治和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还那么津津有味。说点别的吧,吃喝玩乐,保健养生,什么都行,but politics.我先去买东西,鸡鸭鱼肉酒,扬州狮子头,黄瓜嫩蒜苗,大葱橄榄油。今天晚上让你们撒着欢儿地吃饱喝够。就是别谈政治,烦人。”说罢,抄起桑塔纳汽车钥匙,挎着竹篮子像刘巧儿一样连蹦带跳地到家乐福去选购食材。

女主人一去,这五个话匣子啪的一声,一起打开了。老王手快,为击鼓传花开个头:“听说赵校长去欧洲旅游两个月,给咱讲讲游记和体会吧。”赵接过话茬,不慌不忙地回答:“俺那不是旅游,是走访。我去了几家博物馆和大学,去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这些年,凭什么人家欧洲就把咱三大发明的古国抛在了后头?”“是啊,为啥呢?不过我可记得咱有四大发明呢?”

“这几百年来,欧洲最突出的就是一个变字。教育在改变,政体在改变,思想在改变,经营方式和生产技术在改变,就连人家的宗教都在改变。好像他们的国家到了不同的季节知道换上不同的衣服。而我们中国2000多年来,一直是天不变,道亦不变。一身衣服年复一年,从不洗换。孙中山先生好不容易建立个民主制度,又被咱毛伟大硬拉回到打江山坐江山的坐标原点。”

李老师没那么多大道理,插话说:“是啊,咱老北京有个绕口令,长虫围着砖堆转,转来转去转完了转堆长虫钻砖堆。每个朝代的创始人都会振臂一呼,率领千军万马,绕着权力的砖堆打来打去,转上几圈,最后还是钻进专制的砖堆。你说也怪,打打杀杀了几千年,就没人愿意动回脑子,除了钻进砖堆就没啥好的制度,好的办法。咱不钻那玩意儿不行吗?”

王清华说:“这个问题我也琢磨过。最近有位名叫叫万家亮的清华学长讲了个故事,入木三分。他可是海外知名人士。”“提起万大哥,大名鼎鼎,如雷贯耳。愿闻其详。”

“有个村子被恶龙把持,要求村民每年以处女和牛羊献祭。为了反对他,每年都有勇士去和恶龙搏斗,但从来没有一个回来。直到有一次,有人跟随勇士身后,发现龙穴里成堆的金银珠宝,屠龙的勇士正坐在龙椅之上,身上慢慢长出了鳞角。”

张财经说:“太精辟了。这就是中国2000多年昏昏噩噩的写照。如今,我们的领袖不是还坐在龙椅之上,指点江山,咤叱风云呢吗?”

崔大款有点烦心,换个话题说:“老索,你是体制里的人,何不给咱老百姓说点里边的事。让咱也长长见识。”

“哎!”索局一声长叹:“虽说我在体制之内,可这信访局乃是清水衙门。这些上访的不是住宅被拆,就是存折被扣,流离失所。几乎个个都是拿着打狗棍一路乞讨而来。不错,我是个清官。可我就他妈想贪,也贪不着呀。这差事里外不是人,你说管吧,上边会恼火。不管哪,要饭的又朝你啐吐沫。你看,我们老俩口至今还开一辆单位处理的10年奥拓。为了这,你嫂子老骂我没本事。动不动就说,你看人家老崔,大学没念,房子七八十套,轿车七八辆还都是新款。人家厨子开的都是奔驰C系列。说得我臊得慌,抬不起头。”

老崔红着脸说:“局长,您别骂我了,我那钱的一半都是黑心赚来的。我说过送给你们一辆凌志,可你又怕人家说闲道歹。”

老索接着说:“秘书告诉我,有一回下属的一位黑处长好不容易见到一位穿西服的上访人,满以为可以敲出几颗金牙。小伙子一听立马跪下求饶。他爹被铲车压死,他妈心脏病爆发,刚谈好的对象也甩手而去。他这身行头还是跟老乡借的,为了装璜门面。这么说吧,他今儿晚上还没饭辙呢。处长一听心里凄凉,掏出皮夹子倒贴给他50元饭钱,买几根羊肉串,壮壮胆。您说我们干的这行有多寒酸?想劫回道都遇不上带钱的人。”

老李自言自语地说:“我听着怎么都像郭德刚的段子。”

赵校长宽慰索局:“索局您就认了吧。我家大嫂老是唠叨大哥胆儿小,非逼着他去炒股。这回乘着牛市的牛劲儿,把房和车都押进去了。您猜怎么着?”“What?”“血本无归。这不,成天在儿子家里打游击。儿媳妇下了班就指桑骂槐,气急败坏,都快憋出神经病来了。说不定哪天小两口就得分崩离析。老两口无地自容,恨不得钻进骨灰盒,永远都甭出来。”“骨灰盒能有多大的地儿,不烧装的进去吗?”

索局接着说:“我俩倒是没那么贪婪。再说,体制里边也有想变革的,但是手中无权,他们得盯着上边的脸色行事。一不小心,触犯龙颜,连饭碗都砸了。我看中国这半死不活的架势还得撑上几十年。”“为什么?”

“很简单,上边的几大家族油水肥厚,谁愿意失去权贵的地位?谁不想让子孙后代世世做官?至于下边的老百姓,要么摊上富贵,就像咱崔爷;要么被房贷、学费压得喘不过气;要么就是那些下层的劳工,为了给家人讨口饱饭,当一辈子孙子都心甘情愿。你要他们去民主?能行?有钱的怕钱被抢了,没钱的怕葬送了翻身的机会。至于农民工所盼望的不过是是按时发薪,到年底淘换一张回家的站票,对他们来说民主还太奢侈。”

崔大款见大家有些扫兴,想提提神儿:“没想到体制内的人也那么悲观。胡总说了不走邪路,我这人还就TM不信邪,我不相信给习大大10年的工夫,他会干不出个名堂来。大大出身正黄旗,有爱新觉罗血液。他上台后,一改前朝庸碌无为的局面,接连揪出几只大虎,这就是成绩,抹杀不掉的成绩。我不管什么民主不民主,有习大大为我做主,我心里就觉着舒服。如今,谁不力挺习大大,谁就是别有用心。就得让中纪委查查他们。”“得了,中纪委没工夫搭理咱们,人家只管当官的。”

李老师经济条件较差,人穷志短,半天插不上话。这回被老崔逼急了,对着他说:“看来你这资本家狗崽子在文革时还没被整够,又拿出文革的那一套来对付别人。你感兴爱唱主旋律。瞧你家里,良田千顷,树木成林,米面成仓,煤炭成垛,金银成帑,票子成刀,现钱成堆,骡马成群……”“得了,您就别使贯口了,谁不知道您在张一元茶馆客串过两天相声。往下走呗。”

“现在物价、房价、医疗价都比工资长的快。明明知道顶头那小子是大贪,就是没人敢碰。反腐不过是一场有选择的清算运动,一阵风而已。我们小时候老说,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拿屁崩。周永康、徐才厚都是大大用屁蹦出来的。屁有多大的劲,再大一点的贪官,他就崩不动了。反贪治标不治本,如同积水不除,蚊蝇照旧肆孽。我看人家西方民主制度没啥不好,至少人人平等,大家都有话语权。你瞧人家欧美,翻箱倒柜也找不出那么多贪官,也用不着供养一大群中纪委大员耀武扬威,怪吓人的。”

老崔听罢跳了起来:“你说的这些可都是敏感词,你这是在跟中宣部对着干,这可是反动透顶。我看八国联军来了,你就跟百草堂的白三叔一样,带路党地干活。”

“是啊,我没钱,跑不出去。八国联军没到,你早连人带钱跑到多伦多去了。”

眼看着李崔二人脸红脖子粗,僵持不下,就要手持钢鞭将你打了。索局打个圆场说:“自家兄弟,犯不上动肝火。华山论见,点到为止。既然要民主,还是让大款说说不要民主的理由吧。”

“中国人现在GDP第二,直起腰来了。咱敢跟老美说不,敢对小日本砸车抗议,敢跟俄国军演。眼下就要大阅兵了,我们将看到习大大站在敞篷红旗上,伸出巨臂,指挥千军万马仁义之师,带领我们跟西方资产阶级搏斗,炸毁他们不可一世的航空母舰。大阅兵将增强我们的民族正义感、爱国心。按照黑猫白猫论,甭管什么制度,只要国富民安,稳定和谐,它就是好制度。搞民主就是要乱,乱就是不爱国,乱会把民族推向万劫不复的边缘。除了马克思,我们还有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和四个全面来指引。习大大必将带领我们进入伟大的民族复兴,实现中国梦。到时候,我宁愿出一半财产保习大大,在所不惜。”“是啊,那你还剩5个亿哪。”

“你看看阿拉伯的难民潮就全明白了。”

王治污道:“我看没那么严重。中国农民多,乡土观念强,不会形成大规模的难民潮。历次改朝换代,你看见几个难民从中国去了匈牙利?比利时?就算一带一路试验成功,我也不相信中国人会借这条新丝绸路跑出去干私活。”

老崔气不打一处来:“老王,我警告你,你越界了,别玩浑的。你竟敢拿大大的战略目标开玩笑,有不恭之罪。”

老王满不在乎,老李倒是恶语相回:“我光棍儿一根儿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儿像你,小老婆够一个班。抓了我更好,狱警就是我的贴身保姆。”

赵校长说:“打住。咱们今天对事不对人,禁止个人攻击。人家媳妇多,那是本事。你连一个老婆都没保住,还不得怪你那张臭嘴,缺个把门的,老挨整。至今还在信口雌黄。幸亏咱老崔没入党提干,他要是进了政工组,够你喝一壶的。”

老李不服气,嘴里嘟囔着:“既然西方亡我之心不死,那领导们干嘛还把孩子往狼窝里送?”

张经理加了一句:“是啊,习大大可以做中国梦,老百姓为啥不能做回民主梦?”

崔大款说:“明明知道在中国实现民主不可能,干吗非要去要你想要又要不来的东西?”

李老师说:“得活,您也绕上了。那共产主义呢?中国梦呢?猴年马月才能实现。为什么民主梦就必须放弃?”

王清华说:“谁怕乱?特权阶层怕乱,大款和既得利益者怕乱。农民工干了一年拿不到工资,他们能怕乱。拆迁户失去房子,露宿街头,他们能怕乱。难民潮我看不大可能,改革只会触动到上层和富人的利益,老百姓基本上都是旁观者。英语叫spectator .意思是说,他什么都看到了,但是自个儿却没被挪窝儿。再说,即使有个八难民,沿着一带一路跑起来也别饶风趣呀。”

老李的牢骚还没发够:“就说这CCTV吧,这些天都被习总包下来了,成天播他的消息。我听人家从美国回来的说,电视台都是民间的,不老把总统天天放在头版。还有,咱中国自己不时兴选举,可是CCTV却老是关注别国选举的消息,报道得还挺仔细。要是人家选上的人对了自己的胃口,就一边偷着乐。您说中国人看了就不难受?”

老崔起身对老索说:“您瞧,咱这儿都成了贝多芬俱乐部了。”“那是裴多菲,匈牙利的。”

老崔接着说:“既然民主上边讨厌,下边不敢,干脆不如把它压在箱子底,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索局摇了摇头:“不可。当初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为啥今天民主之光就不能照亮大地。启蒙思想家开始都是少数,但是传播久了,广了,多了,就会被人接受。其实,我也不主张打打杀杀血流成河。我们可以像毛主席那样,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用民主思想把百姓脑中阶级斗争的观念全部抵销。”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世上本没有话,说得人多了,也就成了话。这就是民主之话,人权之话,自由之话。”

这时,索夫人挎着满载食物的竹篮回来了。高兴地说:“还自由之花呢?说得倒好听。今儿个你们都不自由,每人都得派个活儿干,让你们忙得没气力去评头伦足,说东道西,恣意寻衅。”

六个老爷们齐声山呼:“娘娘吉祥!接旨!”

(《渔舟唱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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