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罗维民和魏德华不到11点10分便备好了人员,并办好了所有应办的手续。

人员都是挑的最好的,一个是技术科的刘之辰,一个是预审科的黄光耀。年轻、机智、反应快、手脚利落,而且两个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万一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至少不至于会出现无法招架的情况。连同罗维民一共4个人,以防万一,除了技术科的小刘外,其他的人都带了手枪。

食堂早已备好了四盒挺不错的份儿饭,每人两只鸡腿,一块牛排,四两米饭,一大碗豆腐汤。即使再一口不吃,也足以坚持到夜里12点以后。

11点40左右,一行人便赶到了古城监狱。

进监狱大门的时候,罗维民收到了自己同事赵中和的传呼:“赵中和有急事请你速回办公室。”

罗维民看了一眼没吭声,心里则在不住的打鼓。

赵中和此时会有什么急事?

会不会又有了什么变故?

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罗维民突然感到心里阵阵发紧。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丁点干扰,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确实不能再出什么事情了。

怎么办?是不是先给他回个电话?想了想,还是先见辜幸文要紧。不管怎样,先办了手续再说。

辜幸文似乎在办公室里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仍然像以往一样,在他那平静而严肃的脸上你依旧看不到任何险情。对他们几个进来的人,也不让座,也不递茶递烟,几乎连看也不看,没有任何客套。

他默默地在市局盖了章的请示报告上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提起笔来,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字:同意,要严格履行监管程序。请侦查科协助讯问。

辜幸文9月12日写完了,辜幸文并不说什么,径直给五中队拨了个电话。

“……五中队值班室吗?我是辜幸文。……请你们指导员接电话。……吴安新吗?我是辜幸文。……我告诉你,今天市局的几个公安人员因其它案子要调查讯问咱们五中队的几个犯人。……一般性的,也就是例行调查。这是上面打了招呼的,你一定要配合好。……最好不要有什么干扰,找个合适点的地方。我已经给侦查科布置了,由侦查科派人协助调查讯问,别的人最好就不要参加了。……对,主要是要做好保护和保密工作,以免传出去节外生枝,在犯人中造成负面影响。今天你们队长程贵华和你们大队教导员傅业高都不在,你就辛苦点吧。……还有,一定要注意他们的安全。……现在就开始,他们已经吃过饭了,别的你就不用操心了。……好了,要是有什么问题,请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今天下午哪儿也不去,就在办公室。”

等把这一切都布置完毕后,辜幸文这才显得轻松而又难得的向他们笑了一笑:“好了,都安排好了。小罗知道在什么地方,今天下午就由他协助你们。不会有什么事的,如果有事,我会及时处理的。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要是没什么要求,那就可以去了。”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出去后,辜幸文突然叫住了罗维民:“小罗,你回来一下。”

罗维民怔了一怔,急忙转过身来,有些紧张地看着辜幸文。

“放轻松一些,不要显得像到了敌占区一样。”辜幸文一脸严肃,凛若冰霜。“你现在什么地方也不要去,等到开始对王国炎提审后,再去办公室见赵中和。见到他,不管他说出什么事情来,你都不要正面回答,尤其是不要把今天的这件事告诉他。如果他要你去干什么事,那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罗维民嘴里说着,但脑子里却是一团迷雾。本想问一句什么,话还没出来,便已经被辜幸文挡了回来:

“那好,立刻行动吧,一分钟也不要再耽搁。”

罗维民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

他怎么知道的赵中和要找我?

简直有了鬼了!

到了五中队值班室,五中队指导员吴安新似乎已经把其他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值班室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时间正好是12点,正是监狱里下班和吃饭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等听说要提审的犯人是王国炎时,指导员吴安新不禁有些发呆:

“哦!王国炎?”

“对,主要是王国炎。”魏德华例行公事地说道。“怎么?有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吴安新踌躇地说,“没想到你们要提王国炎,早知道这样,我会多留两个人的。”

“为什么?”魏德华仍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不知道,这个王国炎精神好像有点不大正常。原来我也不怎么相信的,这你也可以问问小罗,这个犯人近来情绪反常得很,尤其是很危险。”

“吴指导,没关系的。”罗维民插话说道,“魏德华是咱们市局刑警队的队长,这两个也都是市局的骨干,对付一个王国炎,没问题的。”

“啊,这个呀。”魏德华也赶忙接过话来,“一个犯人有什么怕的,我们四五个人哪,整天跟罪犯打交道,还怕他一个服刑人员?还有,你看我们都还带了枪,没关系,确实没关系。你只管放心就是。”

吴安新看了看眼前这几个身强力壮的公安,好像仍然有些不放心地说:

“……不是我不放心你们,我们辜政委说了,得保证你们的安全。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暂时就这样吧,如果要是觉得不放心,我会采取措施的。好了,小罗,你看咱们放到什么地方好?”

“我也正考虑呢,我觉得最好是安静一点的地方。”

“我想了半天了,也没想好该在什么地方。放在审讯室,有点太张扬了。放在谈话室,里里外外,来来往往的人又这么多,一会儿就能把监狱里吵翻了天。你说说还能有什么好地方?总不至于把他带到办公室里去讯问吧。”

罗维民一时也愣在了那里,是啊,究竟放在什么地方更合适,更安全,最要紧的是要能保密,至少在一两天内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他们知道的时间越晚,成功的系数就越大。

“其实让我说,你们要是不怕热,不怕臭,”吴安新若有所思地慢慢说道,“隔离室里倒是个最好的地方,又安全,又能保密。也根本用不着再把这个王国炎提出来,在隔离室外面直接跟他对话就可以了……”

罗维民心头豁然一亮,真是个好主意,简直太棒了!就在隔离室的外面,你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你,你搞记录,摘录音,他都不会看到,以他现在的心态和情绪,让他说什么他都会说出来。

想到这里,罗维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到结束了讯问,王国炎会不会在笔录上签字?

如果会,那当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如果不会呢?或者他根本就拒绝在笔录上签字呢?

到了那时将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因为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疯子。

罗维民很快把自己的思绪调整了过来,现在想什么也是白想。关键的关键,先得把口供全部录到手,别的只能放到后面再说。

前前后后没用了20分钟的时间,就把一切都办妥了。

王国炎正在大口大口的吃午饭,饭菜看来还不错,他吃得津津有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隔离室外面有什么异常。

不过罗维民也已经根本不再相信王国炎表面上的这一切,从他的日记上来看,王国炎确实是一个演员,尽管演技并不太高明,但却足以让那些对他无所防范的人上当受骗。

当他们把记录桌,讯问台,录音设施,在保证录音效果的情况下,麦克风应该隐蔽在什么地方等等这一切都准备停妥时,几个人都已经大汗淋漓,连衣服都湿透了。

没想到9月份的天气,竟还是像暑天一样酷热。

等这一切都安排好后,几个人的脸色顿时显得分外急切和紧张起来。

指导员吴安新连饭也没顾得上吃,一看这阵势,似乎也渐渐感觉到了什么。他带着一种谨慎和戒备的神情跑前跑后,忙来忙去。以防意外,他把隔离室的两个工作时间较长的值班看守都支了出去,并让他们在附近的一个没有电话的休息室里原地待命,如果没有他的吩咐,一步也不要离开。在隔离室这儿只留了一个临时刚来不久的值班看守,配合罗维民他们进行这里的工作。

王国炎吃完喝完,突然咣当一声,把手里的饭盆朝窗口狠狠地摔了过来。几个人都被大大地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王国炎解开裤子便朝着他们哗哗哗哗地尿了起来。一边尿,一边大声叫骂:

“老子操你们妈!再关老子,就放一把火把你们这里烧成灰!老子饶不了你们……”

“王国炎!”吴安新猛然一声断喝,对着王国炎厉声呵斥道:“我告诉你今天给我老实点!你要是再这么胡作非为,瞎说八道,我立刻就再把你送回严管队的禁闭室里去!”

大概是听到了吴安新的声音,王国炎竟愣了一愣。

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作,罗维民立刻清楚了此时此刻的王国炎其实是非常非常地清醒。面对着这样的一个罪犯嫌疑人,究竟该怎么讯问,看来只有让他硬撑下去,硬装下去,才会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王国炎,我告诉你!”吴安新继续呵斥道,“今天是……”

没等吴安新把话说出来,罗维民赶忙悄悄捅了一下吴安新,然后接着吴安新的话茬说:“今天是我们侦查科再一次对你进行询问调查,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不要再装疯卖傻。这一次对你的调查是监狱领导批准了的,而且还有市局的公安人员参加,我们侦查科已经经过鉴定,认为你一切正常,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病患者!请你端正态度,认清方向,有什么问题,就认真交代什么问题,问你什么问题,就如实回答什么问题。希望你好好配合,真正老老实实地予以配合。当然,你也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妈了个X!”好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的王国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者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又大喊大叫地骂了起来,“老子什么时候不老实了!老子什么时候给你们这帮狗日的说过假话!你们他妈的说老子不是精神病,老子什么时候告诉你们我是精神病了……”

“住口!”吴安新又一次打断了王国炎的叫骂,“既然不是精神病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再闹就让人把你捆起来!不信你就试试!”

罗维民担心吴安新又说出什么来,一边给他们几个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立刻开始记录,一边再次插话大声说道:

“王国炎,既然这样,现在你就开始回答问题,1992年11月21日,你们4个人曾在兰州市胜利路……”

“放屁!”王国炎怒吼起来,“你妈的什么11月21日!11月11日!双11,你懂不懂!老子干事情的时候都是好日子!”

“11月11日白天还是晚上?”罗维民根本不理他的秽言秽语,只朝所需要的问题一路问了下去。

“老子什么时候在晚上干过事情!中午12点20!要干就大天白日地干,偷偷摸摸地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你们都干的是什么?”

“当然是抢钱!抢银行!抢运钞车!老子不抢银行不抢钱跑到那些地方去干什么!”

“抢了多少钱?”

“20来万吧,妈的,老子什么时候数过钱!”

“你们一共杀了几个人?”

“那回老子基本上就算没开杀戒,前前后后就只捅了一个,还有两个让老子剁了指头!”

“那3个人都是什么人,姓什么叫什么,在什么地方工作?”

“说出来吓死你这些王人蛋!一个就是现在的闻名全省的超市大王张和平,一个是……”

就在这20分钟的时间里,罗维民腰间的BP机不停点地震动了无数次。

等到对王国炎的讯问渐渐进入正轨后,罗维民示意让魏德华和预审科的小黄不时地插话问话,最后终于让他们全部替代了自己。

他抽空看了看呼机,全都是赵中和在呼他。赵中和请你立刻回电话!

赵中和一直在办公室等你!

赵中和问你为什么不回电话!

赵中和问你的方位,如果你不方便,他立刻赶过去!

这个赵中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2点40多了,他悄悄给魏德华和吴安新交代了一下,匆匆向办公室赶去。

当罗维民赶到办公室时,赵中和正端着一碗食堂里领回来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吃着。

赵中和一见了他,立刻把碗推到一边,连嘴也没顾上擦了擦便问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罗维民早已在路上想好了理由,“我老婆病了,刚刚送到医院里,接到你传呼的时候,正在路上。到了医院里,电话都不对外。检查完了,人家又让马上住院,好不容易办好了人院手续,这才想着得给你打电话。跑到大街上给你打电话时,你这儿又没人。因为得回来拿钱,赶到家里时,又收到了你的传呼,这才急急忙忙地赶了来。”罗维民其实是见到了那碗面条,才临时撒了个打电话没人的谎话。

“我刚才等不着你的电话,到食堂里领了碗面条。”看来赵中和还真信了,“你老婆病了?什么病?要紧吗?”

“还不是她那老毛病,”罗维民皱了皱眉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唉,这回麻烦了。要是做手术,至少也得几万块。”

“怎么回事么,什么也往一块儿凑!”赵中和一脸的忧愁。

“什么事,说吧。”罗维民长出了一口气说。

赵中和犹豫了好半天才说,“昨天咱们偷拍王国炎日记的事,你没给别人说吧?”

“我疯了是咋的!我怎么会干这种事?”罗维民一边说,一边思考着赵中和究竟会给他说什么。“是不是你听到什么了?”

“……这倒没有。”赵中和有些欲言又止地说,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前两天你是不是……在王国炎的监舍里拿了他的另一本日记?”

罗维民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原来是这个!究竟是什么人把这件事告诉了赵中和?由赵中和来同他讲这件事又是什么意思?罗维民紧张地思考着,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究竟该不该告诉赵中和呢?说出来会怎么样,不说出来又会怎么样?想了想,他试探着说了一句,“怎么了?”

“你到底拿了没有?”赵中和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是不是很要紧,很严重?”罗维民还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给他说实话。

“这么说这本日记真的是你拿了?”赵中和并不松口。

“你觉得是吗?”罗维民又进行了一次抵抗。

“我想来想去觉得除了你不会有别人。”赵中和几乎是在下结论了。

“……是我拿了。”罗维民终于感到他根本无法否认这一事实。“到底是谁问你了?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不是还拿别的什么东西了?”赵中和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问话,就像是审问似地又这么问了一句。

罗维民再次愣在了那里,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还拿了什么东西?”

“比如谈话记录呀,讯问笔录呀,申请报告呀,日程安排呀,项目报表呀等等等等,这些是不是你都拿过?除了这些,是不是还拿了别的什么?”

罗维民的脑子一下子胀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些东西他确实拿过,但顶多只拿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除了一些无法复印,不需要复印的东西外,绝大部分他又都悄悄放了回去。谁会知道这些?谁又看见了这些?除非有个什么人时时刻刻在暗中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否则怎么会有人对你的行动知道得这么清楚?真会有这么个人吗?有可能!连关在隔离室里的王国炎都知道他的日记丢了,你想想你的别的什么事情会没人知道!

“说话呀?”赵中和似乎已全然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老实说,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罗维民突然显得很生气地说道,“什么叫拿?看一看就叫拿了吗,我一个侦查员,莫非对监狱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翻一翻,看一看吗?”

“问题是你都拍照了,复印了,而且拿到了监狱外面,交给了监狱外面的一些人!”赵中和突然摊开两手,像是压抑不住地嚷道。“你清楚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在我们的监管条例里是根本不允许的!老实说,我还怀疑你拿了别的什么东西!到现在了你还不给我说实话!”

罗维民直到这会儿,才真正清楚了赵中和叫他回来的原因。凶多吉少,看来真是出事了,你确实是被人监控了!他们拿着有关你的这些“证据”,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置你于死地!他急速地思考着他们可能会对他采取的措施和举动,他们会怎么样?又究竟能怎么样?

“今天就没人给你说什么嘛?”赵中和愣愣地问他。

“……没有呀?”罗维民努力地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但他已经分明地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我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你来办公室,我把那些照片交给你时,没有人给我说过什么,直到我离开这里以前,仍然没有任何人给我说过什么呀?”

“你几点钟离开这里的?”赵中和好像有些不相信似地问。

“大概是10点左右吧。”罗维民故意把时间往后拖了拖。

“辜政委一直就没见你?”赵中和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辜政委?”罗维民一惊,他再次紧张地思考着该不该给赵中和说实话。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辜幸文刚才给他说过的话:“你现在什么地方也不要去,等到对王国炎开始提讯后,再去办公室见赵中和。见到他,不管他说出什么事情来,你都不要正面回答,尤其是不要把今天的这件事告诉他。如果他要你去干什么事,那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看来辜幸文什么也知道,但他就是什么也没给你说!

“……说话呀!”赵中和一副正颜厉色的样子。“辜幸文一直到现在也没找过你,也没见过你?”

“没有。”罗维民一口否认道。在他还没有弄清赵中和的意图以前,他决不能随意地把辜幸文也牵连出来。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直到现在也没人给你说?”赵中和大惑不解,对这一切似乎不可思议。“你也没有接到任何书面或者电话通知?”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别绕圈子了好不好!”罗维民终于止不住地大声嚷了起来。

“什么事?”赵中和直直地盯着他,然后说了一句让罗维民感到魂飞魄散的话:“你已经被勒令从今日起交出武器,交出武器库钥匙,交出一切工作手续,停职检查,听候处理。”

罗维民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什么!”

“停职检查,听候处理。”赵中和字斟句酌地又说了一遍。

“……这是谁的决定?”罗维民仍然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

“监狱领导的集体决定。”

“哪一级的领导?”

“副政委副监狱长副书记以上的领导。”

“程监狱长和施政委都参加了?”

“是。”

“辜政委也参加了?”

“是。”

“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单昆让我来接管你的工作。”

“单昆!”

原来是这样!

罗维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好久也没动一动。

第29章

史元杰和代英一直等到12点20,才等着了省公安厅厅长苏禹。

苏禹54岁,将近1米8的个头,长的匀称而壮实。除了那一脸的皱纹显示着他身分和阅历外,如果不穿警服,不着警衔,不论从哪头看,也不会看出他是个管辖着数万干警的省厅厅长,苏禹是从最基层干上来的,民警,队长,县局,市局,公安处,然后调往省城市局,一直到现在的省厅。照他的话说,该走的都走到了,一个台阶也没拉下。也许正因为如此,上下左右的人对他都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因为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清楚,真正的一个内行,任何一个地方一个细节若想瞒过他去,都等于是自欺欺人,自取其辱。而苏禹又是一个直来直去,眼里揉不进颗沙子的人。对下面的那些想混日子又想讨巧讨好的人,向来都是黑脸一副,信赏必罚。如果要是出了什么让他看不惯听不惯的事,即使是面对面,也会跟你拍桌子瞪眼,登时就让你下不来台。所以一般的人还真怕他。

两个人见了厅长,寒暄了几句,正想说什么,便被厅长打断了:“都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先吃饭。咱们厅里就有餐厅,再要紧的事情也得吃饭么,一边吃一边说,也不耽误时间。”

在餐厅的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包间里,也许是提前打了招呼,当他们赶到时,几样可口的饭菜都已经摆齐了。

跟苏禹一块儿吃饭的还有他的司机和史元杰的司机。

苏禹挥了挥手让几个人坐下,也不再客气,拿起个馒头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对史元杰打趣地说,“什么时候请客呀,你们地区的报告厅里也已经研究了,基本上同意。大势所趋,不同意也没办法喽。你小子鬼得很呀,不吭不哈地就把你老上级的权夺了,看来我们这些人以后也得提高警惕哩。”

史元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苏厅长,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呀,我急忙赶来要给你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怎么?不好意思啦?”苏禹似乎完全没理会到史元杰此时此刻真实的心情,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你们地区贺雄正书记,在电话里可把你夸到家了,简直就是一朵花。这也优秀,那也突出,好像你们地区的公安系统离了你就非垮台不可似的。让我说,这两年你肯定没少做了工作是不是?哈哈哈哈,脸又红了是不是?”

说到这里,司机和代英都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见这样子,史元杰也只好跟着笑了笑。然而在心底里,史元杰简直感到腻烦透了。这个贺雄正,还真是让你防不胜防!他处处在夸你,其实是处处在给你设防;他在你的上司和你的同事们面前不遗余力的表扬你,举荐你,其实也等于剥夺了你对他进行评价和剖析的权力。表面上是在夸奖你,实际上是在保护自己。即便是有朝一日他一脚踢开了你,你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干着急没法子。那些真正会玩儿权术的高手,正是在这种不断地表扬和夸奖中,给你设置了重重陷阱,让你无处可逃。只表扬,不批评,只说优点,不说缺点,这才真正是置你于死地的高招。正儿八经的老谋深算,笑里藏刀。

等到大家都笑过了,安静了,苏禹才慢慢沉下脸来,说:

“好了,什么事,说吧。”

代英看了看两个司机,“苏厅长,干脆一会儿到办公室再说吧。”

“办公室?”苏禹斜了一眼代英,“你在你的办公室里能说成话?一会儿一个人,一会儿一个电话的,能说成什么?我让你们来这儿,敢情是请你们吃饭来了?”

代英赶忙低下头来不再说什么,把回答的权力交给了史元杰。史元杰当然知道代英的意思,便给自己的司机使了个眼色,“你吃完了就回车里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恐怕一会儿还得赶回去。”

司机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拿了个馒头,便匆忙出去了。厅长的司机当然也知道怎么回事,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东西,便对厅长说,“我在办公室里等着,有事你喊一声就行了。”

等到包间里就剩了3个人时,苏禹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两个人说:“什么事?有这么严重吗?”

两个人的汇报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

这其间至少有3个人要闯进来,但都被脸色越来越沉郁的苏禹愤怒地赶了出去。

苏禹几乎没怎么插话,一直在静静地听着。等到两个人不再说了,也不再补充了,包间里沉寂了好久好久,苏禹仍然在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禹才问了起来:

“古城监狱里那个罗维民的安全目前有没有保证?”

“说实话,我们现在还无法保证他的安全。”史元杰如实回答。

“那个王国炎呢?”

“也一样,我们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这就是说,这两个人的安全,我们都根本无法保证?”

“是。”史元杰回答了一声,紧接着又补充道,“相对来说,罗维民要稍稍安全一些。”

“这不废话嘛!稍稍安全和稍稍不安全这里头究竟有多大差别!”苏禹突然恼怒地嚷了一声。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又让自己平静了下来,问话也随之松缓了许多:“何波的处境怎么样?”

“……何处长?”史元杰愣了一下,“我已经给你说了,事实上他已经被免职了。”

“这我还不知道!我的耳朵又没聋!”苏禹再次嚷道,“我是问你他现在的处境究竟安全不安全?”

史元杰一下子呆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也确是如此,何波一旦被宣布免去职务后,也就等于他时刻都处在一种危险之中!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多次了,那些铁面无私,守正不阿,兢兢业业办了一辈子案子的老公安,一旦退出岗位,立即就会成为那些犯罪分子报复打击的目标。不仅危及到个人,甚至危及到家庭。也真是的,怎么会没想到这个!

“还有,”苏禹的脸色越来越沉,“你得到了何波被免职的消息后,对你们市局你都做了什么安排?”

“……苏厅长,我刚刚得到消息,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考虑……”

“我已经算过了,你得到消息后,至少有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几乎什么也没做!”苏禹愤然打断了史元杰的话,“你都得到消息了,你的市局会得不到消息!一个市公安局突然没了局长,你想想会是一种什么局面?你想想这里面潜伏着多大的危险!你居然什么也没安排!根本还没来得及考虑?你都考虑了些什么!”

苏禹怒不可遏。

代英和史元杰都愣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包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禹指了指史元杰的手机说:“好了,马上给我接通何波的电话,我有话要给他说。”

没用一分钟,就拨通了何波的电话。

何波刚回到地区公安处他的办公室。

史元杰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在了苏禹的手里,小巧的手机在苏禹粗大的手里看上去小得不能再小。

“……老何吗?我是苏禹。”

“厅长你好。”何波轻轻地说道。“我听出来了。”

“情况我都知道了,”苏禹的话突然变得非常柔和,“这些事我知道得太晚,让你受委屈了。”

“没啥,我挺好。”何波的嗓音似乎有些发颤。

“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一直瞒着我。”苏禹似乎努力想让气氛缓和一些,“是不是觉得连我也靠不住,已经被他们拉下水去了?”

“不完全是。”何波实话实说。“主要还是不想给你无端地增添压力。我们原本想先在小范围把案情搞清楚,等找到确凿的证据,把他们的主犯一举抓获,一切都成为事实后,然后再告诉你。即使有什么压力阻力,有什么打击报复的事情,那也跟你没什么直接关系。苏厅长,我以前给你说过的,我老了,无所谓了,能做点就多做点,能多负担点就多负担点。你肩上的担子够重够沉了,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只是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实在没办法了,才让史元杰去找你。”

一席话,直说得苏禹眼里有些发湿。良久,苏禹才问道:“老何,元杰刚才把情况都给我讲了,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

“我刚刚接到古城监狱那面的电话,看来一切都还顺利,除了古城监狱那个罗维民有麻烦外,截止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的意外。”说到这里,何波顿了一下说道,“苏厅长,如果我们能把王国炎的口供顺顺当当地拿下来,我们就必须火速行动,越快越好,越快越有力,能多快就多快,一分钟也不能耽搁。因为对方一旦知道我们录走了王国炎的口供,他们必然会立即采取行动,不惜铤而走险,即使付出巨大代价,也会在所不惜。第一,他们很可能杀人灭口,首选对象肯定是王国炎。他们心里清楚,如果要想让你所录的口供成为一堆废纸,唯一的选择就是彻底干掉王国炎。另外,掌握口供的公安部门也很可能会成为他们袭击的对象,尤其是这几个直接参与者都会成为攻击的目标。第二,被王国炎招供出来的那些当事人,也一样会立即采取断然行动,也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些人的破坏力很大,影响力也很大。弄不好的话,极可能给我们的治安和社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尤其是这些人一旦闻讯潜逃,将会给国家和政府带来重大的经济损失,甚至会造成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和外逃。苏厅长,这些后果我想你也想象得到。”

“他们会不会在监狱里直接干掉王国炎?”苏禹问道。

“我想那可能是他们的下下策,除非所有的努力均告失败后,他们实在没办法了,也许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何波似乎已经把这一切都进行了透彻的分析。“他们再狂妄,再凶悍,再蛮横,也还不足以强大到敢明目张胆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图谋不轨,敢在一个国家专政机关肆无忌惮地进行一次公开的行动。与其送死,还不如逃命,这是他们的本性。除非连逃生的路也没有了,彻底地绝望了。但他们目前还没有到了这一步,他们只感到了危险,并没有感到大难临头,身陷绝境,所以他们还不会这么做,他们贪婪的本质也决定了他们目前还不会这么做。让我说,目前他们最有可能的行为,还是要想方设法地把王国炎弄出监狱去。不管是什么借口,保释也好,保外就医也好,只要把王国炎弄出监狱大门,就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他们都可以找出种种理由来,认为这跟他们没有丝毫关系,跟监狱幕后的那些策划者们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觉得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要防止王国炎离开监狱。”

“你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立刻把这件事汇报给省委有关领导,甚至汇报给省委书记?然后再由省委领导做出重要批示,或者把王国炎彻底监控起来,或者直接把王国炎押进我们的看守所?”

“苏厅长,恐怕不行。”

“为什么?”

“一级一级的往下批,还得一级一级的往下审。苏厅长,其实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的一些事情,想象往往跟现实有很大的距离。有时候上面是声嘶力竭,震天撼地,而到了下面可就成了和风细雨,温文尔雅。或者是干打响雷不下雨,光点捻子不放炮。看上去轰轰烈烈,其实是什么也没做。何况你有你的说法,人家有人家的说法。平时两家就常常争长论短,吵来吵去,到今天你又怎么能说得清?就算有哪个领导给你批了下去,其实又能怎么样?县官不如现管,批到最下面还不是得让人家来处理?推来拖去,转了一大圈,等于把你的想法明明白白地转到了人家手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说省里的领导了,中央的领导他们都敢糊弄,你想想他们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苏厅长,这事情干不得。”

“那就说说你的想法。”苏禹听得很仔细。

“说真的,我原来真的是不想惊动你,但却没想到竟会闹出一个通天大案来。苏厅长,现在我们最有力最快捷最凶狠,对他们最具摧毁力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全线出击。在同一时间。对所有跟王国炎一案有关的犯罪嫌疑人统一采取行动。也就是说,不管这些犯罪嫌疑人在什么地方,在我们地区也好,在别的地区也好,在你们省城也好,必须在同一时间采取统一行动。要做到这个,就必须得到省厅的同意和批准。尤其是这需要大批的警力,在行动之前还得绝对地保密。这一点,只我们一个地区公安处根本做不到,即使是省厅统一行动,能做到这一点也一样很难很难。苏厅长,最让我担心的是,你面临的压力将会很大很大。”

“你指什么?”

“你同意批准了,事实上也就成了你的指示和命令。”

“这我清楚。”

“但我们将要缉拿的嫌疑犯很可能会有一些很有身分的人。这些人可能会是老板、经理、厂长、书记、董事长、政府领导,有的还可能是政协委员、人大代表,说不定有的还会是我们公安内部的一些极有背景的工作人员。对他们中间的一些人,我们公安机关甚至还没有可以直接拘捕他们的权力。哪怕是一次轻微的举动,也必须得到相关部门的同意和批准。”

“这我都想到了。”

“苏厅长,这些年来,他们已经越来越清楚应该怎么来对付我们。他们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各种各样的条件,各种各样的背景和各种各样的身分,千方百计,甚至不惜斥巨资在某个要害部门打开缺口,然后把自己的同党和手下想方设法地塞进来。既可以迅速扩展自己的势力,又可以最有效地保护自己。老百姓骂这是黑白合流,骂我们是警匪一家。还有什么金权政府,黑权政治。这么大的问题,这么多的隐患,能把原因全都怪罪在我们头上?我们的有些领导,有时候能糊涂到让你哭笑不得的地步,同一个案子,原告他会批来一个条子,没过多久,他又会给被告批一个条子。事情闹起来了,他又会给你拍桌子瞪眼,我亲自交代给你的事情,你怎么就处理不好!就像我们这么个公安部门,头上的婆婆有多少?今天他来一个电话要进人,明天他写一个条子要提拔谁,我们顶得住,挡得住吗?苏厅长,我不是到这会儿了还给你发牢骚,就像王国炎这个案子,能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能庞本到谆种可们的地步,那能是我们的原因吗?我们每年牺牲掉那么多公安战士,有多少人死不瞑目……”何波在电话里突然止不住地哽咽起来。

“……老何,坚强些。”苏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看得出来,何波的话也一样深深地触动了他。“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我该怎么去做。”

“苏厅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何波接着说道。似乎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平静了下来。“虽然是你同意批准的,但执行者则是我们。即使是在省城执行任务,也必须由我们的人采取行动,至少主体应该是我们。指挥权也应该是以我们为主。”

“在你们地区你们当然是执行者,在省城则应有市局和省厅来配合你们。”

“苏厅长,我觉得省厅最好不要直接参与。有市局协助行动就足够了,因为我们必须减轻对省厅的压力。你还得全力应付事后的压力,苏厅长你一定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现在简直不能想象事发后的那种冲击力会有多大。在省城由市局协助我们就完全可以了,这样会尽可能多地减少省厅的麻烦。”

“我在想,你们的警力可能会远远不够。”

“这也正是我感到矛盾的地方,又想得到你的支持,又担心……”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苏禹一下子打断了何波的话,“何况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么大力量。具体怎么安排,我会同元杰和代英他们商量的,你只管在家里坚守好岗位就是。至于你的职务问题,我会给有关单位打招呼的,现在你不必把它放在心上,更不必有任何包袱。我问你,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你估计行动的时间最早会在什么时候,最晚会在什么时候?”

“这得看讯问的结果,我想在讯问后的10个小时左右,我们大约就可以采取行动。因为我们必须留有对案情分析的时间,还得对那些口供进行进一步的核对和勘验。如果涉及面确实很大,我们还要进行针对性的安排,还要进行组织、协调和联络工作,当然这还包括对省厅的汇报,还得等待省厅的批准和同意。如果讯问在晚上七八点以前结束,我们在明天上午就可以采取行动。如果在晚上12点以前结束,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而最晚也绝不能超过明天晚上,否则我们的行动就会失去任何意义,成为无的放矢。”

“是不是还能再快一些,再早一些?”苏禹问道。

“再快再早,我估计也得在明天上午10点左右。因为如此大规模的统一行动,不可能在深更半夜全部到位。特别是有些突击性的行动,只能放在上班以后才能完成。”

“我想最好能放在8点上班以前开始行动。因为8点到10点,这其间也许会发生任何事情。如今的通讯设施,几十秒内便可以让事情发生完全不同的变化。尤其是他们一上了班,立刻就会接收到方方面面的信息。说不定一个小小的疏漏,就会让我们的行动彻底落空。老何,一定要提早,越早越好,而且要多往坏的方面去考虑。”

“我会努力去做的。”

“你看你还有什么吗?”

“苏厅长,我觉得让史元杰来公安处,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安排。”何波的语气显得很真诚,也很认真。“与其把那些我们根本不放心的家伙一个个都提拔上来,对我们自己的人,也就是像史元杰这样的人,也就不要那么苛刻。以前我们在这方面吃亏吃得太多了。自己的孩子,自家的兄弟,总是寻根究底,百般挑剔,严了又严,卡了又卡。而对人家通过种种关系硬塞过来,硬挤过来的家伙,就是再丑再赖,我们除了唉声叹气,叫苦不迭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我的看法,这次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什么想法,既然他们这样安排了,对我们来说,也确实是件大好事。我想了好一阵子了,我也彻底想通了,就趁这个机会让史元杰上来吧,让元杰上来占住这个位置,比让那些乌龟王八蛋抢走这个位置要好一千倍一万倍。就这么顺其自然,也免得让他们再起疑心,苏厅长,这是我的真心话,正好他去了你那儿,就做做他的工作吧。我会支持他的,请他一定放心,更不要有什么顾虑和想法。”

……

就在何波和苏禹通电话的过程中,代英突然接到了刑侦指导科科长赵新明的传呼:有关张大宽的紧急情况,请立刻打开手机或速回电话!

代英猛然一惊,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我是代英,什么情况?”代英一边往外面走廊的一个角落里走,一边对着手机嚷。

“代处长,我们刚刚收到了一个报答电话,是一个60来岁的退休女干部打来的。她说她刚才领着孙子在街上散步时,她的孙子在一个胡同里拾到了一个纸烟盒。纸烟盒里放有20多块钱,还放有一张纸条和一张发票。纸条上写了几句话,代处长,我现在就念给你听:我叫张大宽,我被坏人绑架了!看到烟盒和纸条的人,请您立即同市公安局刑侦处联系。请您一定告诉刑侦处,我现在被他们关在王国炎老婆住的房子里,也就是在朝阳街,金星路的四条子胡同里的那个家里。虽然他们蒙住了我的眼睛,但我知道他们把我关在了这里,请公安局快来救我!我有重要的情况要给他们反映。拾到这个烟盒并且找到了公安局的人,我一定会重重酬谢!我的命就交给您了,拜托了!

“不是还有一张发票吗?”赵新明刚刚念完,代英就立刻问道。

“代处长,那是张大宽证明自己身分的一张证据。”赵新明的口气显得沉重起来,“是一张购买摄像用品的发票,时间是昨天中午。代处长,这个纸条确实是张大宽写的。”

“他在纸条上再没有说别的吗?”

“没有,”赵新明似乎知道代英想问什么,“代处长,他一句也没提到你,看来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从这一情况来看,张大宽并没有给他们交代任何事情。还有,他大概是不想连累你。”

“这张纸条和烟盒什么时候到了你手里的?”代英扭转了话题。

“我们大约是在20分钟前接到的电话。一接到电话,就立刻来到了他们打电话的地方,现在老人和小孩就在我们车上。”赵新明说。

“你们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在东城区朝阳街上。”

“那个小孩子是在什么地方拣到烟盒的?”

“小孩子很小,大概有三四岁,地说他记不清了,我们带着他和他的奶奶把他们走过的地方全部都找过了,但都没确定下来,小孩子一会儿说是在这儿,一会儿又说是在那儿,看样子也真的是记不清了。”

“他们早上走过的地方有没有王国炎家那个胡同?”

“老人说没有去过那个胡同。”赵新明回答得很快,看来他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做过了。“老人说,那是个死胡同,她平时很少去的。”

“他们走过的地方是不是离那条胡同很近?”

“不近但也不很远,”赵新明说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嗓音,“代处长,不管是怎样,我认为也必须立刻对王国炎妻子的家进行突击搜查。我已经对附近所有的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进行了侦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我觉得无论如何也必须立即对王国炎的家采取侦查行动,要不就真的来不及了。其实代处长,这已经不属于突击搜查的范围了,因为我们已经接到了举报,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采取任何行动。”

“……你现在立刻组织人力对王国炎的家进行严密监视,具体如何行动,我会尽快告诉你的。还有,一定要严加保密,不要走漏任何消息。”

“代处长,得快,我们没有时间了,一定要快。”

……

打完电话,代英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快3点了。

等他急急忙忙地回到包间时,苏厅长和何波的电话也已经打完了。苏禹一见到代英,便对他说道:

“你马上回市局,先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给你们局长做一简短的汇报,然后让你们的局长和主管副局长在下午4点整到我这里来。你的刑侦处应该怎么安排,你心里要有数。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明天一早开始行动,你们市局刑侦处刑警大队能组织多少有效警力?”

“我已经算过了,估计在200左右。”

“还需要多少?”

“我想至少要翻一番。”

“那就是说,至少得有3个城区抽出警力来配合你。”

“如果在白天行动,需要的警力可能还会更多。”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需要多少,我就给你配备多少。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一旦我们做出决断把任务和情况告诉你后,你一定要在两个小时以内把你详细的行动计划和方案拿出来。”

“不行,时间太短,恐怕我做不到。”代英竟一口拒绝。

“我的回答恰恰相反,我希望时间能更短。”苏禹的口气一样坚决。

“苏厅长,如果要缩短时间,我想在下午就做一件事,希望能立刻得到你的批准。”

“什么事,说吧。”

“我想在今天下午对两个住所立即进行突击搜查。”

“都是谁的住所?”

“一个是王国炎家属的住所。”

“王国炎家属的住所?”苏禹皱了皱眉头,“什么理由?”

“这个住所可能跟我们的当事人失踪有关。”

“这个理由并不成立。”苏禹似乎在拒绝。

“我们已经接到了举报。”

“谁的举报?”

“当事人的举报。”

“当事人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不是失踪,而是被绑架了。”

“绑架?”苏禹和史元杰几乎都吃了一惊。

“确实是被绑架了。”代英很急切地说道,“他从被绑架的地方扔出来一个纸条,说他已经被他们关在了王国炎老婆的家里。”

“这个纸条在我们手里吗?”

“在,他们一会儿就可以送过来。”

“如果确实是这样;完全可以立刻采取行动。”苏禹几乎没再怎么思考就一口答应了。“还有谁的住所?”

“还有一个是仇晓津的住所。”

“仇晓津是谁?”

“就是刚才说的那个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侄子,省‘大业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副总经理。”

“……哦!”苏禹像是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们必须尽快搞清一个人的情况,他是王国炎一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对案情的发展举足轻重,至关重要。”

“谁?”

“就是我们省城市委书记的外甥。”

“这个人还没查清?”

“基本上查出来了,但还没有最后确定。”

“这方面还会有困难吗?”

“我们忽略了,一直就没想到会是他。”

“他是谁?”

“他是市委书记周涛的妹妹同前夫所生的孩子,跟她后来所生的孩子并不是一个姓,所以就一直没想到是他。”

“他现在什么地方?”

“就在我们公安机关。”

“谁?”

“东城区公安分局主管刑警的副局长。”

“……姚戬利!”苏禹几乎是惊叫了一声。

“是。”

正是王国炎住宅所在区,也正是张大宽失踪的所在区!

几个人久久地沉默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禹才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仅仅就这样一个理由,就要对仇晓津的住宅进行搜查,对此我不能同意。”

“苏厅长,事关重大,时间又太紧急了……”

“请你不要再说了,不管事情有多重大,多紧急,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没有知情人举报,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的行动决不能随意进行。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一旦发生,势必会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苏禹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地说道。“好了,这个就不要再争了,目前最要紧的是干什么,这个我想你心里更清楚。”

“苏厅长,我是说……”

“我知道你并没有被说服,说不定还会对我的意见心存疑虑。”苏禹再次打断了代英的话,“但有一点你应该清楚,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们没有这个权力,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权力。绝不是因为他是省人大副主任的侄子!更不是因为要涉及到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的外甥!如果你真的查出他们都是犯罪嫌疑人,我现在就给你签署命令,立刻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拘捕归案,而且事先绝不会给任何一个领导打招呼!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给你说,目前你最要紧的事情应该去干什么,莫非你连这个都听不明白?”

代英眼睛一亮,“苏厅长,我明白了。”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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