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罗维民默默地盯着眼前的赵中和。

看得出来,赵中和显得心力交瘁,但他依然同罗维民在僵持着。

尽管罗维民已经把单昆的态度告诉了赵中和,并一再地告诉他,如果没有正式的文件,没有两个以上的监狱领导在场,他是绝不会给他交接工作,更不会把武器库的钥匙交给他的。但赵中和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像看管犯人一样在监视着他。

一直等到后来,大概是罗维民不断的问话让他感到不耐烦了,赵中和才对他说道,你什么话也别再对我说,我什么也不会再听你的,我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你。既然你不想交接工作,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你不是要等文件,要等两个以上的领导在场吗?那你就等着。实话告诉你,领导们这会儿就在紧急研究你的问题,你清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在等着你。

罗维民一听不禁大惊失色。这么说,赵中和突然回到办公室,并且一遍又一遍地把他催了回来,原来是因为监狱的领导又被紧急召去开会去了!而且是研究你的问题!因为辜幸文被叫去开会了,所以赵中和才得以脱身回到了办公室。看来这是真的。赵中和的个性他清楚,说谎不说谎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

如果这个情况是真的,那么单昆是不是也被叫去了?

罗维民一回到办公室,就不断地跟科长单昆进行联系,单昆的手机一直没开,于是就连着呼了他三四次,要他立即回电话或者立即到侦查科办公室同他们当面对话,但将近40分钟过去了,单昆没回电话,也始终不见人影。

下午单昆听到赵中和索要武器库的钥匙时,他曾显得大吃一惊而又震怒不已,当时就要赵中和立刻同他对话,这才刚刚过去了多长时间,怎么就连电话也不回,连手机也不开了?

他一直在猜测着单昆不回电话的原因,现在看来,他极可能是在开会。

赵中和之所以会踏踏实实地坐在这里,也确实是因为领导们正在开会。

不是说今天领导们都在外忙乎不回来吗?怎么一下子全都回到了监狱,而且还是紧急会议,是研究他的问题的会议!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的行动一定是被察觉了,被发现了!

看来魏德华他们已经处在了一种极度的危险之中!

他必须尽快地把这个信息传递给魏德华他们!

他急忙去了一趟厕所。

是一个露天厕所。赵中和只站在办公室门口,并没有跟过来,打远处目送他进了厕所,又目送他出了厕所。

赵中和不知道他身上有个手机,所以也就根本没想到他会在厕所里把这个信息转告了魏德华。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想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等走进办公室时,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脱身的主意。他明白,他必须主动出击,等在这里等于坐以待毙!假如你的行为都是严重的“错误”,都是严重的“违法”行为,那么魏德华他们的行动自然也一样全是严重的“违法违纪”行为。因此他们也就会对这种“违法违纪”行为立即采取最为严厉的措施和手段,将他们毫不留情地一网打尽,进行拘禁!

很可能会是这样。连你都想到了,他们又如何会想不到!必须迅速出击!必须!

保护他们就是保护自己!而解救自己就必须首先拼力救援他们!

只有他们的行动成功了,完成了,自己才有可能得到一个清白。否则,任何一个闪失,都极有可能让你陷到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处境里去……

……

魏德华给远在省城的局长史元杰打完了电话,一边思考着,一边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紧张而有序的突审行动。

两个高敏度的录音机在同时运转着,讯问仍在继续着。

王国炎说话振动的强度早已大幅度的减弱,口气也和缓了许多,连那些骂人的脏话脏字眼也渐渐地消失了。

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因为绝望。但看得出来,他的那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情绪并没有真正消解。

魏德华明白,必须让这种情绪存在着。如果不存在了,王国炎也许就不会再回答问题了,而王国炎一旦拒绝合作,那么今天所做的这一切就只能是枉费心机,没有任何意义。

王国炎突然一声叫喊,把几个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饿了!拿吃的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愣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德华对技术科的小刘摆了一下手。

“由他,给他拿吃的。”

方便面,火腿肠,熏蛋,面包,炸鸡腿,矿泉水,顿时在王国炎的面前摆了一大片。

王国炎毫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吞吃着。不过你仍然看得出来,他正在思考着,谋算着。

猛然间王国炎又叫了一声:

“拿酒来!老子要喝酒!”

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还真带着酒。魏德华略一思索,再次摆了摆手:“给他。”

半斤的酒瓶,王国炎一口喝了几乎近一半!

也就在此刻,魏德华突然从王国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极度的绝望般的仇恨和豁出去了的残忍。

一种直觉在告诉魏德华,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王国炎很可能要真正开始交代了……

罗维民一回到办公室,并不说什么,拿出笔和纸,伏案疾书,不到一个小时,便写出了内容完全一样的两份紧急举报材料。

一份写给古城监狱监所检察室,一份写给古城监狱纪检委并转省监管局纪检委。

紧急举报!

我叫罗维民,系古城监狱侦查科侦查员。现有一重大违法违纪,违反监规,极可能将要造成重大事故和险情的恶劣行为特向你们紧急举报!

9月9日下午,我在处理一起一名服刑人员重伤致残另一名服刑人员的案件中,发现这名三大队五中队叫王国炎的服刑人员不仅有再次行凶的可能,而且还发现其有重大余罪的嫌疑。

几天来,经过进一步侦查和核实,我在该服刑人员身上找到了更多更大的疑点和问题。尤其是在他的言谈中和在跟他有关的一些证物上,发现他不仅同多起特大罪案有关,同时还极有可能通过种种手段越狱潜逃和进一步实施犯罪的危险。他表面上装疯卖傻,暗地里则在进行各种准备,并且还明目张胆地在其他服刑人员面前煽风点火,散布各种极端仇视国家和政府的反社会言论。出于一个侦查员的责任心和职业的敏感,我把我所发现的这些情况和问题,立刻紧急报告给了古城监狱的各级领导。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危及到古城监狱以及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重大案情,不仅没有得到有关领导的重视和警觉,反而使得案情朝向更加危险的方面发展。

监狱有关领导对这一案情出人意料的敷衍,推诿,漠视,拖延,甚至有意遮掩,隐瞒,抵制和庇护等等行为,让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我个人认为,这种种行为暴露了古城监狱在管理方面所存在的严重隐患和漏洞;暴露了一些领导由于严重的官僚主义而导致的重大失职行为;同时也暴露了古城监狱那些同犯罪分子有着种种关系的钻在我们队伍里的敌对分子的卑劣行径。

鉴于这些原因,在万般无奈而事态发展又越来越紧急的情况下,尤其是为了能尽快把王国炎所犯余罪的嫌疑了解清楚,按照监狱侦查条例,把王国炎在狱中讲出来的那些大案要案的线索汇报给了市公安局,请求予以协助侦查。

这一情况立刻引起了市公安局和地区公安处的高度重视和强烈关注,市局的有关领导立即多次给古城监狱的领导联系和接触,要求对王国炎的这些情况予以进一步侦查和突击讯问,但都遭到了监狱领导的抵制和拒绝。尤其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方面,他们居然在如此严峻急迫的情况下,竟然批准了让王国炎出狱治病的申请和手续,准备让这样一个极其危险的服刑人员在近期内出狱看病。另一方面,他们对我个人的这些行为却大加挞伐,严加指责,特别是在今天,他们竟发展到以组织的名义对我进行了“停职检查,听候处理”的处罚决定。更有甚者,他们竟然派人对我实施了24小时不间断的看管和监控,不仅要我立刻停止一切工作和活动,甚至要我马上交出监狱武器库的钥匙!事实上我已经被强行剥夺了人身自由和工作权力!

我个人认为,两天内所发生的这一切,绝不是一般的工作失误,根本就是一场有目的,有计划的欺骗组织,欺骗国家,欺骗人民的读职和犯罪行为!

我是一名侦查员,又是一名国家公务员。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将要受到侵害的时候,我绝不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哪怕是承受更大的打击和陷害,我也毫不动摇!

为此,我紧急向你们举报并向你们呼吁,立即制止他们!并能尽快派人查清事实真相!

举报人:

古城监狱侦查员罗维民9月12日晚9时于监视之中罗维民写完誊完,又细细看了一遍。觉得该说的都说到了,同时也没暴露了别的什么。尤其是对今天晚上的行动,他更是一句也没有提。其实他急急忙忙地赶写这两份东西,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或者说就是要把这件事挑明了,公开了!因为这样遮遮掩掩的跟他们兜圈子,只能有利于他们!一旦挑明了,公开了,说不定就会像突然见到亮光一样,所有的那些见不得人的鬼魅魍魉都会被吓得立即逃开。而自己现在其实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只要这几个小时不出什么大问题,魏德华他们对王国炎的突击讯问能顺利地进行完毕,那他的目的也就完全达到了。

主动出击,把自己的行动变成明的,让他们的行为成为暗的,既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又能有效地保护自己……

事实上,他也只能这样做了。说是举报信,其实是告状信。也许日后等待着自己就是这样的一条遥遥无期的上访之路。在现如今的社会里,上访告状只是弱者的表现。只有那些没有权力,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的人,才会写这样的材料来向上级讨还公道和保护自己。

等到罗维民看完准备出去时,突然一个发现不禁让他惊呆在了那里。在他眼前一直坐着监视着他的赵中和,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荧光灯下,赵中和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而憔悴。眼袋突出,眼圈发黑。看得出来,他累极了,也困极了。

罗维民突然意识到,其实赵中和今天同他见面时,他就显得极为疲惫和困顿。尤其是脸色极差,口气僵硬,甚至连思维和反应能力都有些迟钝。

罗维民知道赵中和很累,昨天连夜从省城赶回,孩子的病,机关的事,特别是昨晚又睡得那么晚……

但赵中和是昨天晚上12点离开他的,他当时说过,他很累,一定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他们再见面时,已经是在下午12点以后了。这中间至少有整整12个小时,如果他真的是在睡觉的活,那他绝不会困成现在这个样子。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在这12个小时里,他并没有睡觉,如果不是这样,像他这样一个体质这样一个年龄的人,而且是在执行这样的一个重大“任务”时,竟然会昏睡在了这里!看来在这12个小时里,他不仅没有休息过,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在一种极其紧张,极其劳神,压力极大,情绪极其糟糕的情况下度过的。

那么,在这12个小时里,他都去了哪里?他都做了什么?

是不是在他心里,并没有把你当成有什么严重问题的人,他也许只是在例行公事,也许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只是在做做样子让人看?

王国炎在他的日记里说了,折磨和逼迫他的那些人里头,有三大队的教导员傅业高,有五中队的程贵华,还有内勤的一些人。如果这几个确有问题的话,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绝不会仅仅只是这么几个人。能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大幅度的减免刑期,能让他在监舍里随随便便地一次性地接待那么多客人,能让一个服刑人员在警戒森严的国家监狱里生活得如此奢侈阔绰,飞扬跋扈,如果仅仅只是这么几个人的话,那我们的国家专政机关的防护能力和监控能力也就太差太弱了。

那么,眼前的这个赵中和究竟会是个什么人呢?

罗维民此时已顾不得多想,他并不想一个人悄悄走掉,于是写了两句话放在赵中和眼前的茶几上。赵中和确实睡得很沉,临走时,他把另一张沙发上的沙发中揭下盖在赵中和身上时,他居然都没动一动。

罗维民在条子上写了这么几句话:小赵:

我先到大搂会议室去找领导,然后到监所检察室报告情况,你醒来后可在这两个地方找我。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请你见到我时回答我,你为什么会累成这样?昨天晚上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还有,我刚才给你盖沙发巾时,发现你连枪也没带,你是把枪丢在家里了?还是放在什么地方了?

一个侦查员,在监狱里执行任务时居然连枪也不带,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请你如实回答我。

罗维民晚10时25分罗维民一走进监狱办公大楼小会议室的楼道里,就听到了会议室里竟然一片嘈杂声。具体地说,是一片争辩声和吵嚷声。罗维民有些茫然地站在小会议室门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走进去。在将近午夜的办公大楼里,这种争辩声和吵嚷声显得格外刺耳而又令人惊愕。在罗维民的记忆里,一个单位的高层领导班子在开会时,能争吵出这么大的声音来,还几乎没有过。隐隐约约的,似乎是有关监狱法规的问题。一直听到有人说出了他的名字,他才终于听清楚了里面争吵的事由竟然是应该不应该立刻对他实施监视审查等强制措施!

原来真是这样!

这就是说,对他实施监视和审查的决定监狱的领导们在这之前并没有研究过。而现在的会议则是为他们的行为弥补一个合法的依据。这就是说,今天赵中和对他实施的这一切举动,其实都是非法的,都只是某些人个人的意志和行为。

看来他来的还真是时候。

本来他还想再听听究竟是哪些人在争辩,同意的都是谁,不同意的又都是谁,但一种直觉在告诉他,他不能再这么站在门口,偷听领导的会议本身就是一种严重违反纪律的恶劣行为。还有,如果在这个会议上一旦通过了对他的这些强制措施,那么所有的一切就全都会倒了过来,他们的行为就全成了合法的行为,而你自己以前所有的行为就都成了违法乱纪的行为。最要命的是,自己的行为一旦被定为非法,那魏德华他们现在的行动也就一样全都成了非法行为,那他们真的立刻就会处于一种极为危险的境地!

他似乎是不由自主地推了一下大门。

他感觉到自己并没有使劲,但会议室的门还是咣一声被打开了。等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了突然闯进来的是什么人时,会议室里的嘈杂声就像一架轰响的发动机陡然停息了一样,就像一台通亮的明灯突然熄灭了一样,整个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魏德华示意小刘小吴做好录音和记录准备后,对五中队指导员吴安新点了点头,表明对王国炎的讯问可以重新开始了。

主要讯问人这次由魏德华自己来担任。

魏德华:王国炎,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王国炎:好多了,脑袋不疼了,脑子也清醒了。

魏德华:你知道我是谁吧?

王国炎:你不说你叫魏德华吗?市公安局的刑警队长,知道。

魏德华:还是那句话,你对我们的讯问有权保持沉默,也有拒绝回答问题的权利。但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你今天对我们所说的这一切,都将成为你新的供证。既然你的脑子是清醒的,我想这一点你也应该清醒。

王国炎:废话。我的脑袋长在我的脖子上,用不着让你为我操心。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对我的所作所为全权负责。

魏德华:既然这样,那我们还得提醒你,你对我们的问题要如实回答。在回答中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也随时可以向我们反映。

王国炎:知道。

魏德华:你能把你过去没有交代出来的罪行重新交代出来吗?

王国炎:可以。

魏德华:你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吗?

王国炎:可以。

魏德华:你能如实谈一谈1984年红卫路1·13银行抢劫杀人案吗?

王国炎:可以。

魏德华:那你就彻底交代吧。

王国炎:好吧。

……一阵沉默。

王国炎:我首先要告诉你们的是,1·13那个案于的主谋并不是我。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卒子,顶多他妈的就是一个不知道啥叫死的过河卒子。人是我杀的,事情是我干的,但策划人,妈的,就是现在的主持人吧,也就是你们常说的主犯,那并不是我。

魏德华:这个主谋策划人是谁?交代一下他的详细情况。

王国炎:他叫姚戬利,是我初中的同班同学。后来我上了高中,他插了队。我们一直没有中断过联系,再后来他当了民办教师,又转成公办教师。1980年调回省城,在市针织厂保卫科上班,那时候我已经被部队开除回来当了司机。他同父母关系一直不好,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还被处分过,我呢,他妈的也一样挨过人家的整。惺惺惜惺惺,狗熊爱狗熊,两个人谈得来,脾气也和得来。他有事找我,我有事也找他。我们差不多每天都泡在一起。有一天,他拿来一样东西让我看,把我吓了一跳。

魏德华:什么东西?

王国炎:妈的,一枝枪。一枝手枪。

魏德华:什么型号的手枪?

王国炎:一枝国民党打内战时留下来的手枪,跟那种勃朗宁手枪差不多,我也弄不清那是什么型号。

魏德华:有子弹吗?

王国炎:有,一共10发子弹,在涂着黄油的油纸包里裹着,其中有3发已经生锈了,我们试了一发,还能用。

魏德华:这枝枪是从哪儿来的?

王国炎:姚戬利说他下乡插队时当过民兵队长。他说这枝枪是当时因为有人告密,他在一个上中农成份的农民家里抄家时抄出来的。这个农民被吓得上吊自杀,那个告密的也被吓得得了精神病。姚戬利说当时他觉得好玩,而且当事人也都死的死了,傻的傻了,所以他就悄悄藏了起来。后来回城时,他又带了回来。

魏德华:你见到这枝枪时,姚戬利用过它没有?

王国炎:用过!妈的,直到见到这枝枪时,我才知道姚戬利这小子原来是个玩枪的高手!他用这枝枪还打过猎,他说心里闷了的时候,就跑到庄稼地里往井里打枪。原来有30来发子弹,都让这小子给打着玩了。他说这枝枪比他们民兵队里哪枝枪都好使,比那些步枪。半自动步枪,甚至比机关枪还好玩。妈的,就是因为这枝枪,才让我们干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案子。

魏德华:1·13银行抢劫案用的也是这枝枪吗?

王国炎:那倒不是,1·13我们用的是五四式手枪。

魏德华:这把五四式手枪是哪儿来的?

王国炎,是姚戬利从他们保卫科拿来的。

魏德华:继续往下交代。

王国炎:其实1·13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案子了,再往后,因为那把手枪没子弹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魏德华:用那把手枪作过几次案?

王国炎:多了!让我想想,至少也有三四次。原来也没想过用枪打人的,有一次实在跑不了了,于是就开了枪,一下子打伤两个,打死一个。从那以后,就开始用枪了。

魏德华:你跟姚戬利一块儿作过几次案?

王国炎:多了,刚开始那几年,就我们两个在一起作案。后来他调了工作,就不多干了,只在幕后指挥,除非有大行动。那小子有点子,脑子好使得很。

魏德华:还是从1·13这个案子上交代吧。

王国炎:我说1·13他是主谋,可不是我推卸责任。第一,枪是他给的,子弹也是他给的。第二,他当时说他急需一大笔钱,必须在春节前把这笔钱弄到手。第三,时间,地点,都是他一手敲定的。好几百里呢,我们当时哪会知道在这个地方会有这么一个银行?他还给我们画了一个详细的地图,大门在哪儿,保卫在哪儿,银行是个什么样子,值班的在什么位置,保险柜又在什么位置,他都给我们讲得清清楚楚。而且这小子他还知道那天要开万人公判大会,公安的注意力肯定不会在这儿,你们只管放心大胆地干就是。

魏德华:这么说,抢劫的地点是他预先侦查过的?

王国炎:妈的,他根本就不用在这儿侦查,这个地方他熟得很,他的亲姨妈一直就在这个银行工作。姚戬利家庭不和,从小就常在他姨妈这儿住。他几乎就是在他姨妈这儿长大的,从小就在这个银行里进进出出,你想想他能对这儿不熟悉?

魏德华: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是他指使你们抢劫了他姨妈工作的银行?

王国炎:什么意思不意思的,根本就是!千真万确的就是!

魏德华:他姨妈当时在银行干什么工作?

王国炎:他姨妈大大小小好像还有个什么职务,对了,营业部主任。

魏德华:……营业部主任!他姨妈叫什么名字?

王国炎:这我一说你们大概就清楚,他姨妈叫周娟,就是现在省城那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周涛的姐姐……

魏德华:……周娟!周娟是周涛的姐姐!

王国炎: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一点没错,周娟就是周涛的姐姐!那时候周涛还是个在外省工作的小人物,你们大概早就把他给忘了。现在这个周涛可是发达了,姚戬利那小子要是早知道他舅舅这么有出息,能当了省委常委。市委书记,说不定那时就不会让我们来这儿抢银行了,哈哈哈哈……

魏德华:……周娟!难道是姚戬利派你们来这儿杀了他的姨妈!

王国炎:哈哈!挺聪明呀!看来你总算想明白啦!完全可以这么说,就是他指使我们到这儿来杀了他的姨妈!不过他当然不是有意的,事后姚戬利那小子鬼哭狼嚎地要跟我们拼命,我跟他说了,这他妈的能怨我们吗!我们他妈的咋能知道你姨妈就在那个银行里头!你他妈的事先也没给老子说你姨妈就在那个银行里工作!你要是早说了,我们他妈的能到那儿去抢钱吗!后来他才给我们说,他原本算好了的他姨妈那天不值班的,结果没想到偏是在那天值班,更没想到他姨妈为了公家的事,真的是连命也不要了……现在想来,也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哈哈哈哈……

魏德华几个似乎全都被王国炎交代出来的情景惊呆在了那里,一个个都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仰天大笑,活像疯子一样的服刑人员……

第35章

刑侦指导科的郝永泽默默地看着呼机上的一行字,顿时呆在了那里。代先生说赵新明可能出了点问题,樊胜利一直联系不上,现在由你代行负责。樊胜利到底怎么了?还有你目前的位置和情况,请马上告诉我……

赵新明出了点问题……这几个字对郝永泽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在此次行动之前,代处长曾经嘱咐了又嘱咐,即使是人命关天的紧急情况,也决不能在呼机里透出一星半点,一丝一毫来。而现在,代处长自己竟在呼机里说赵新明可能出了点问题,什么问题?赵新明究竟怎么了?看来绝不会是小问题,一准是出了大事!

事实上这两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同樊胜利保持着联系。但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同樊胜利的联系突然中断,手机,传呼机,还有樊胜利那个助手的手机和传呼机他都不间断地在拨打着,但始终没能联系上。特别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樊胜利的手机并没有占线,也没有关机,但就是没有人接。事前他们曾经打过招呼,手机如果响过三四遍后,就不要再打了,因为肯定是在要紧的关头,否则到不了3遍就会打开手机。尤其是万一在什么关键时刻,手机一直没完没了地在响,接不了你的电话,只怕还要坏事。所以郝永泽曾拨通过好几次樊胜利的手机,有几次都响过了四五遍,但都因为没人接被他关掉了。

十几分钟过去了,仍然是这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就算是执行任务,也不可能用这么长的时间,除非……除非是出了大事故,大问题,大意外。郝永泽不禁一个冷战,只觉得脑后根的头发直往起竖。

赵新明已经出了问题,要是樊胜利也出了意外,那他们这3路人马,现在就只剩了他这一路!

如果真是如此,这就是说,代处长他们已经处在了一种极度的危机之中!他们的行动随时都会被突然而至的凶险打断,从而给这次行动带来无法估量的灾难性的后果!

他再一次拨通了樊胜利的手机,一直等到响了快10遍的时候,他才听到了在一片嘶喊中的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是樊胜利,我……”

“樊胜利吗?樊胜利!我是郝永泽!听见了吗?我是郝永泽!喂!樊胜利!樊胜利,你那儿怎么了?请回答!喂!喂……”

良久,才传过来一个嘶哑的回答,“……郝永泽,……快,快去封住那个胡同口,不要让任何人进去,……他们丢下了车,已经跑过去了,可能是3个人,那个女的穿的是白色的高跟鞋,淡紫色的长裙……”

“樊胜利!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告诉你的位置!”

“……快,不要管我,再迟就来不及了,快,快……”

手机里一阵阵呼叫声和撞击声再次淹没了樊胜利的声音。

郝永泽楞了大概有两秒钟,突然一声大喊:

“快!开车!快……”

代英不断地看着表,从开始行动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了,所希望的东西仍然没能找到。

每一个屋子里的旮旯角落几乎都翻遍了,仍然没有任何重大发现的迹象。他们拼死拼活,不顾一切地要冲回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肯定有重大的,紧要的,能要了他们的命的东西藏在这个院子里和这些屋子里。否则他们绝不会这么干。

随着时间的一秒一秒地流逝,他也越来越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正向他迅猛地袭来。尽管防暴大队警务处处长郭曾宏已经同他联系过,并说他已经带了3辆车和8个特警队员赶了过来,但仍然丝毫没有减轻这种巨大压力所给他带来的沉重感。

这次突击行动的主要目的一是为了找到被绑架的张大宽,二是为了找到有关王国炎的犯罪证据。但截止到目前,除了那些早期的信件和一些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处的票据和相片外,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从侦查的角度来看,这个院子和这些屋子里相当的“干净”。然而,他感觉到了这种“干净”里面的“不干净”。问题是你怎样才能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找出来。最使他感到沉重的是,冒了这么大的风险,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耗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和时间,甚至极有可能已经损失了他两员大将的情况下,如果还是什么也找不出来的话,不用说对领导他无法面对,无法交代,就是连自己的部下,连他自己也无法面对,无法交代。

那些家伙们正拼死地往里冲,同事们也正在舍命地在外拦,而你却在这里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见鬼!那些让他们死活不顾的东西究竟藏在哪里!

手机陡然响了起来。

手机刚一打开,便听到郝永泽一阵急促的呼喊声:

“……代处长,代处长!我是郝永泽!情况紧急,情况紧急!他们已经越过了樊胜利的防线!我们已经提前一步赶到胡同口,准备在胡同口拦截他们,但估计有困难,我们已经看到了他们!4男1女,共有5个人,而我们只有3个人,全部拦住他们的可能性很小!请你们马上撤出,马上撤出!他们已经过来了,通话完毕。”

代英顿时愣在了那里。

防暴大队警务处处长郭曾宏接到代英打来的手机时,正坐在警笛长鸣的警车里,在车流滚滚的大街上风驰电掣,横冲直撞。

“郭曾宏吗?我是代英!情况紧急,请告诉你的位置!”

“我们已经到了金星路,离你所说的胡同口没有多远,估计几分钟就到!”

“请你立刻赶到那个胡同口,越快越好!我们的3个民警已经赶到那里,你的任务就是封锁住那个胡同口,不让任何人进来!”

郭曾宏一愣,“……有理由吗?我们封锁路口必须给行人做出明确解释……”

“有,你就说胡同里有人遭到绑架,民警正在执行任务,为安全起见,暂时封闭,不能让任何人出入。”

“代处长,……你是不是就在胡同里?”

“是。”代英如实回答。“这是个死胡同,一旦有人想闯进来,我们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明白了,代处长,我们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进去。”

“但必须快!我们只有3个人,而他们则有5个人,去晚了就挡不住了。”

“明白。”

“还有,他们5个人里面可能也有警察。……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吗?”

“……代处长,明白!”

“请随时跟我联系。”

郝永泽一行3人,站在离胡同口大约有10米左右的胡同里的路中央。

每人间隔有两米,都站直了身子,默默地注视着匆忙赶来的几个人。

天色早已黑了下来,胡同里的灯光幽暗而神秘。那条淡紫色的长裙和那双白色高跟鞋,在夜色和灯光下格外注目。

距离有五六米时,郝永泽嗓音不高,但却像震天骇地般地喊了一声:

“站住!”

也许是没看清,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走得太慌忙,对方的几个人全被这一声断喝震慑在了那里,其中的那个女人竟止不住地惊叫了起来,要不是被人扶了一把,几乎会瘫倒在地上。

但也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对方立刻有人反问了一声:

“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郝永泽似乎是有意在拖延时间,沉默了好半天才掏出自己的证件来,“警察。里面正在执行任务,为了大家的安全,暂时不能进入。”

“我们是里面的住户,必须立刻回去!”其中的一个人说道。“我们家刚才打来电话,说有人入户抢劫,我们也找来了警察,得马上回家救人!”

紧接着另一个人问道:“你们是哪儿的警察?在这儿执行任务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你是干什么的?”郝永泽反问道。

“东城区朝阳派出所的,我们3个都是。刚才接到他们的报案,说这里的住户遭到抢劫,因此急速赶来执行任务。”

郝永泽一阵茫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5个人当中竟有3个都是警察!

看到郝永泽愣在那里不作回答,对方的口气顿时强硬了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个单位的?究竟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

郝永泽仍在沉默着,考虑着自己究竟该怎么回答。其实他心底里最为焦急的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代处长他们怎么还不见出来!

“让开!”对方一个人突然吼道。“我们不想追究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到底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但我们的任务必须立即去执行!好了,我们走!”几个人一齐拥了过来。

“站住!”郝永泽再次厉声喝道。“我说过了,里面正在执行任务,任何人都不准过去!这是市局的命令!如果你们要是不相信,就立刻给市局打电话核对!”

“一派胡言!”对方毫不示弱。“市局怎么会有这样的命令!既是市局的命令,东城分局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当地派出所怎么会不知道!闪开!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郝永泽看得出来,对方其实根本就没有跟他们纠缠的意思,对他们的身分也一样非常清楚,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冲进去,从而把代处长他们从那个院子里逼出来。当然,对方之所以会这么强硬,他们真的是认为里面有人在抢劫,也许他们确实接到了报案,也许他们真的为眼前这几个人的行为感到气愤感到怀疑,还有,也许是卖石灰见了卖面的,既然都是警察,那就谁也别拦着谁,谁也别吓唬谁,谁也别指使谁……

郝永泽正紧张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猛地感到一个踉跄,差不多就往后倒退了有七八步。要不是手脚利落,脑子反应得还算快,说不定他早已仰面倒在那里了。

他们动手了!不是挨了重重的一拳,就是被推了狠狠的一掌。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狠,出手会这么快!几乎是同时,他身旁的两个助手有一个哼也没哼便倒了下去,另一个助手则嘭的一声被撞在了身旁的一棵树干上。

郝永泽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本能的借势猛地一个侧转大翻身,当他稳稳地站在那里时,顺手把手枪平端在了手里,尽管他已被重重一击,但这种平时练了无数遍的功夫,现在还真用上了。

“别动!谁再动一动,我就开枪了!”郝永泽沙哑的嗓音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尤其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自己说出的话竞会这样的虚弱和无力。

“开吧,有种的就朝这里打。”对方果然并不理睬,仍然一步紧一步地直逼而来。其中的两个,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也已经把手枪抄在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同时都指向了他。

砰!砰!身旁突然两声枪响,把几个人都吓得一跳。那个女人再次惊叫起来。是自己的助手在鸣枪警告!满脸是血的助手颤巍巍地站在树下,几乎是以生命的代价给自己赢得了时间。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谁先鸣枪警告,谁就抢先拥有了开枪的主动权。既然都是警察,那就应该清楚这个规则。除非你敢胡来。

如果他们也想鸣枪警告,一旦他们中有人把枪举起来,那就意味着这场枪战在所难免……

自己是不是应该抢先开枪?

就在这千钩一发的时刻,郝永泽突然听到了一阵警笛声,紧接着又看到了警灯的闪烁……

他愣了一愣,紧接着便立刻意识到是援兵到了,同时也立刻意识到了代英他们为什么会一直没有出来。

他觉得两腿一阵发软,胸口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痛难忍。他坚持着,努力让自己稳稳地站在那里。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胸口这一击,真狠,真黑……

史元杰一直等到将近10点半的时候,才给地委副书记贺雄正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铃声几乎没响完一遍贺雄正就接了电话。

“我等了你整整一下午,你究竟到哪儿去了!”贺雄正一接上电话就以毫不掩饰的恼怒对他厉声指责。“我已经给你所说的那个地方打过电话,人家说你根本就不在那里,也根本没有去过那里,你在跟我玩什么把戏!”

史元杰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看来贺雄正确确实实是在等他!他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一边想一边说道:“贺书记,确实是个要紧的案子,是部里直接捅下来的,连省厅都没有让知道。贺书记,你也知道的,如今的案子,尤其是那些通天的案子,肯定都是有根子的。稍稍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吵得满城风雨。有时候不管你多小心多保密,三令五申,防了又防,告诫了又告诫,结果还是这里人还没到,犯罪嫌疑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说实话,像这样的案子,本不该我这么个局长亲自下来的,可这么大的事情,上面逼得又是那么急,又是通知给我一个人的,我敢把这样的情况告诉谁?我下来只带了两个人,就是他们两个,我也是到了车上才告诉他们的……”

“好了好了,你也别给我说这些七七八八的了,你要是存心骗我。我又有什么办法,莫非让我下去查查你?”贺雄正说到这里,口气已经软了下来。“你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已经回来啦?事情是不是也办完啦?是不是到这会儿还不能让我知道,还不想让我见到你?”

这么多年了,同贺雄正这样明枪真刀地直接打交道,史元杰还是第一次,没想到这个地委副书记还真是厉害,想骗过他,绝非想得那么容易。“贺书记,我就是想见了面跟你好好谈谈这个案子,现在我正在路上呢,紧着往家里赶,我是怕耽误你休息,所以提前先给你打个电话。”说到这里,史元杰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表然后说,“我估计再有40分钟就能赶回去。贺书记,我是怕这么晚了,你看是不是放到明天早上,还是……”

“什么放到明天!”贺雄正似乎想也没想便一口打断了史元杰的话,口气也一下子又变得强硬和严厉起来,“现在才10点多嘛,你11点回不来,赶12点还回不来?我这个主管书记还没养尊处优,舒服滋润到那份上,每天晚上能在12点以前就上床睡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说话像刮风似的那种人。好了,别的话我就不必多说了,今天晚上我一定得见到你,不管多晚,一回来就先来见我,我有要紧的事情要给你谈!”

史元杰直觉得头一下子大了起来,看来他根本就不相信你!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贺书记,我回来是不是直接到您家?”

“这么晚了,是不是还要我到办公室去等你?直接来我家!我的门一直给你开着,进来时摁一下门铃,只管进来就是了,我就在客厅里。我是半夜敲门心不惊,你也别担心我这屋子里有什么人会把你怎么样。好了,一会儿见。”“一会儿见。”其实还没等史元杰把这句话说出来,贺雄正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史元杰愣愣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突然意识到,这个电话打坏了,还不如不打!情况根本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这个魏德华,看你出的馊主意!要是12点以前你赶不回去,他肯定越发要怀疑你。如果他再等到你1点还不见你回去,那几乎就等于是告诉了他你们正在行动!他肯定会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否则像你这样的一个正面临着提拔的小小的公安局长,绝不会这样胆大妄为地欺骗他!

你真蠢,简直蠢透了!你也不想想,在这种时候,他们怎么会睡得着觉!他不只这会儿不相信你,其实他从来就没相信过你!像他这样的人,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相信!

时针渐渐地指向11点,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失败感越来越浓重地笼罩了代英。

从下午到现在,几个人全都没吃一口,喝一口,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歇息。即使累得实在站立不住,不得不坐几分钟时,两只翻阅东西的手也绝不会停息下来。

床缝里,沙发里,灯管里,管道里,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盒子里,电视机。录像机。录音机的机芯里,以及每一本书里,每一个椅子的靠背里,每一幅字画的卷筒里……

全都找过了,全部翻遍了,仍然是徒劳无功,一无所获。

就这样撤了吗?如果真这样撤了,那就等于把你要我的东西又拱手让给了人家。这个双方拼死争抢的东西就别想再见到了。

代英终于累得跌坐在一把椅子上。

会在哪儿呢?

他默默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尽管外面的局面还算平稳,但他清楚,过了11点,他们无论如何也得从这里撤出去,决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不能让外面胡同口的封锁持续到夜里12点,一旦传出去,那将会是一起惊天动地的新闻和事件。何况那些真正要回家的人,又怎么能让人家这么平白无故地等到深夜12点?

由于防暴大队警务处郭曾宏的及时赶到,终于挡住了那几个人的强行进入。在经过激烈的交涉后,他们已经以马上要向领导反映的名义,暂时离开了胡同口。但据郝永泽分析说,这极可能是个假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现在一步也不会离开,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筹措着一个更大的举动,因此随时都会有难以预测的情况发生。

也许这也正是监狱里的王国炎所要达到的真正效果。

我在里面只需稍稍的一个动作,就能让你们外面这么多的人心胆俱裂,坐卧不安。

代英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王国炎有意策划出来的一个声东击西,避实击虚的阴谋诡计?

怎么办?

代英问了问他们几个,是否有什么新的发现,但他们的回答几乎都只是默默地摇头。

会不会是埋在屋子里或者是院子里的某个地方?

因为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以这些人这么多年的经验、智慧、细心和机敏,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藏在地面上,找不出来的可能性可以说很小。

但如果确实有什么是在地底下埋着,若要想在今天晚上把它们给挖出来,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必须走,也只能走了。

好了,那就下令吧。

一种强烈的失败感和沮丧感再次笼罩着他的全身。

他默默地无力地站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BP机的传呼声。

……魏德华先生说请立即落实!王家院子里石榴树下,距墙根1.5米处,深挖1米,看看是否埋有东西,请尽快回告……

代英的手止不住地抖了一下,差点没让传呼机从手里掉下来。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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