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四月,锐意改革的胡耀邦总书记含冤去世,不少青年学生和市民到天安门广场开始自发的悼念活动。在悼念活动中,他们又深入提出政府官员的贪腐、物价和就业等社会问题。广场的活动很快波及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群起相应。

应当指出,学生提出的口号只是针对政府工作的改进,没有任何推翻政权的意图。可是政府对学生的要求置之不理,于是他们在5月中开始绝食抗议。以李鹏为首邓小平为盾的政府与学生为敌,并且在5月20号宣布戒严。

在6月4日凌晨,政府不惜调动野战军用机枪坦克对学生狠下毒手。和大跃进后的三年饥荒一样,没人公布过到底有多少人死亡,有多少人受伤。本来,请愿是和平的,秩序井然,也获得了市民的同情与支持。可是邓李之流恐惧独裁政权的危亡,故而悍然下手。其对青年学生的暴虐恶行远远超出历代的任何统治者,包括北洋军阀。64以后,曾在CCTV里经常出现的129运动中的水龙头突然不见了。显然,编辑们深知:在对学生下黑手方面,国民党比他们差远了。

广场的活动也引起了海外学子的注意,他们心系祖国,关心着祖国的改革和发展。斯坦福大学的学生为此召开了一次国内形势讨论会。会议还没开始,中国驻旧金山领馆的几位领事出乎意料地来到教室。也不知道风声是如何走漏的。讨论会成了领馆官员对留学生的答记者问。我还记得有人问:“中国会不会出百万富翁?”高领事断然回答:“不会!”看来他也十分幼稚。

随着广场绝食静坐的开始,我们开始募捐活动,打算帮助他们购买帐篷和食品等。我捐出100元。我们那时天天看新闻。刚好CBS的丹?挼泽正好在北京访问。旧金山第5电视台成了每天必看的节目,文迪?多古达和大卫?买古汉,当然还有CBS的晚间新闻都花大量篇幅报道北京的形势。直到几位流氓地痞到北京饭店的楼顶上,把挼泽们赶跑。尽管丹强调合同还没到期。丹的一位老年助手查理对着街上群情激昂的青年,深有感触地说:“有那么一天,我会对我的孙子说,当初,我就在那个地方,见证了一个伟大的事件。”来自自由世界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事件以鲜红的血液和年轻的生命为代价而夭折。

我每天早晨都要在6点开始听新闻。6月4日,我从新闻中听到了机枪的声音,接着是救护车急骤的警笛,还有三轮车运送尸体的画面。我哽咽了,我茫然了,刽子手们终于撕下面具,拔出屠刀对爱国学生下手了。我马上拨动电话,告诉几位靠近的朋友。有人还告诉我,在行人桥上还有烧焦的军人尸体。暴行!屠戮!镇压!所谓人民的子弟兵拿着枪对着同样是人民子弟的青年学生。后来听说,他们杀人杀红了眼,地上还有坦克车碾过的血肉。

我再也忍不住了,愤然提笔写了一首清平乐:

苍穹悲切,
雁阵齐呜咽。
子夜枪声报猖獗,
还我同胞鲜血。
民主洪流迅猛,
岂容魑魅横行。
广场歌声常在,
烈士遗愿必成。

下午斯坦福同学会又召集开会,捐款,声讨,准备游行和义演。会后,我又怀着激愤的心情,为清平乐谱了曲。

我们联合其他院校,比如附近的伯克利,到旧金山领馆前搞过一次抗议活动。此外还有两次在旧金山的游行示威。

这是游行示威那天当地报纸的头版头条。

此外我们还在旧金山和三侯塞做过两次义演。主要是自己编排的节目,有一首许思可谱写的合唱,有单人舞蹈,还有我写的那首清平乐的男高音独唱。我还自拉自唱了一段京剧《武家坡》。

那时候,大家齐心合力,三天两头聚会,讨论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包括在一块大横幅上签名,到当地公园门口请当地人签名支援,还有在斯坦福校园里的烛光集会。这些活动一直延续到10月份。

64流血事件对我个人的影响也很大。那时,我经常去胡佛图书馆去看世界日报。有时还自己到山景城买来争鸣。有一次在美国杂志TIMES 发现一个照片。在天坛附近,有一个小孩在向坦克扔玻璃瓶子。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孩子,太像了。一夜也睡不好觉。我想方设法联系到初中老师,他家装有电话。我用长途呼他,让他把我的家人找齐了一起到他家去跟我通话。直到一个一个跟我说话以后,我才放心。

64事件也给我带来去向的忧愁。本来买好了80286PC,准备带回去参加工作。流血事件引起了我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怀疑,也动摇了我对独裁政府的信任。回去吧,怕再赶上一次清查516,那可是铁板钉钉的美国特务;不回去把,还得现找工作,前景不明,而且还要继续跟家人两地分离。那些日子我忧心忡忡坐卧不宁。最后还是随大流,留下来寻找工作机会。还好,10月中,我得到麻州大学物理系的一个offer.总算在不长的时间里在茫茫大漠中找到一个可以落脚栖身的oasis.感谢上帝,不久,我的家人也来到这块绿洲跟我团聚。

从难忘的1989开始,我学会了独立思考,自己分析事实,自己得出结论。不再盲听盲从。从李鹏之流挥舞的共产大旗的背后,看到了印在他们臀部的封建纹章。并且在退休之后,开始思想系统化,用政论杂文的方式表达出我的观点和看法。我从当初一个毛思想盲目的protégé,成为一个为自由民主大喊大叫的Fighter。

(选自《克斌杂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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