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共和国》是英国当代小说家理查德•亚当斯的成名作。小说出版于1972年圣诞节前夕,一年后荣获卡内基文学奖和《卫报》小说奖。在此之间,理查德•亚当斯的小说几乎无人问津,可以说,这部作品使他“一朝成名天下知”。
  
小说的主角是一群“拟人化”的兔子。英国文学传统中一直不缺乏“动物寓言”题材,最早的想必可以追溯到18世纪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诗集《天真之歌》、《经验之歌》,里头曾以羔羊、老虎、狮子等意象传递现世生活的苦涩变迁。一个世纪后,怡然自在、歌声婉转的夜莺和云雀成为浪漫派诗人笔下不朽的文学意象。到了20世纪,英国的“动物小说”呈全面发展之势,主题也从简单的借动物“发思古之幽情”转变为以动物为叙述主体,并以此隐喻人类世界的善恶忠佞,其中较有名的当属吉普林的《丛林之书》和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
  
在古老、宏大的传统之下,《兔子共和国》的主题和叙事风格并未因此而落入俗套。这部小说的特殊性在于它将兔群的野外生存史和种族绵延史置于神话史诗般的古典文学框架下,小说中出现的“太阳神”、“预言”、“迁徙”、“争斗”、“守望”等意象时时观照“两希文化”。此外,“出走——流浪——重建——回归”的叙事模式同样暗示小说中隐含的神话和宗教色彩。可以说,《兔子共和国》是一本精妙、含蓄的“戏仿小说”,涵盖了人类远古时期艰苦的拓荒史和生存史,传达了对自由与和平的“乌托邦世界”的想象,且字里行间不断闪现出一种微妙的“共时性”,即《兔子共和国》在思想和结构上突破了历史时代、文化迁移等因素的限制,使得整部小说与历史上的同类作品处于一种共时的审美形态之中,并带有无限的开放性。
  
《兔子共和国》主要描述了一群野兔如何长途迁徙,在未知的远方开拓和守护自己的家园。理查德•亚当斯对兔子的生活习性以及历史上关于兔子的传说均十分了解,这部分得益于他早前的军人、历史学家身份。小说的故事梗概是“预言兔”小多子预见自己的领地即将遭遇灭顶之灾,但兔首领却置若罔闻,为了躲避灾祸,小多子和“领袖兔”榛子、“冲锋兔”长毛、“军师兔”黑莓、“说书兔”蒲公英一行踏上了未知的征程。这一路险象环生,兔群先后来到人类圈养的兔子领地、瓦特希普荒原、艾弗拉法兔子领地。他们逃离人类的控制圈,在美丽富饶的瓦特希普荒原安家,用谋略和诚心将艾弗拉法领地的母兔吸引过来,最后在与残暴、专制的“治伤草”将军的决战中确立了兔群的整体地位,并最终过上自由、和平的生活。
  
从小说的主题思想上来看,理查德•亚当斯在兔群的组建上做了一番缜密的思考:其一,每只兔子各司其职,不可替代,颇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味。小多子的超前判断确保兔群免于致命灾祸;榛子的大局观和决策力使得兔群能够和谐相处;长毛的骁勇善战在最大程度上保护了兔群;黑莓的运筹帷幄为兔群的长久发展奠定了基础;蒲公英的说书天赋给兔群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乐趣。其二,从更深远的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安排其实是为了烘托小说的内在文化精神脉络。站在古希腊神话的立场上,“领袖兔”颇有奥德修斯之范,“冲锋兔”脱胎于阿喀琉斯、赫克托耳,“说书兔”则扮演着古老文明和神话传说的传承者,类似于荷马的角色。而兔群因争夺艾弗拉法领地的母兔而挑起的争斗则隐喻因海伦而引发的特洛伊战争。倘若从希伯来传统来解读,则又可延伸出一条包含“先知——摩西——出埃及——上帝——救赎”的主线。因此,《兔子共和国》并不像很多人想象中的那样,类似于《兔子彼得的故事》或者《杨柳风》,其实它已经远远超出了童话的范畴,需要我们从更深远和宏大的人类学和宗教学的角度上来解读。
  
从结构和语言风格上来看,小说主要分为四个部分(踏上旅程、走向瓦特希普、遇险艾弗拉法、战胜“治疗草”将军),涵盖三个主要场景(人类圈养的兔子领地、瓦特希普荒原、艾弗拉法兔子领地),故事环环相扣,跌宕起伏,且多处暗含伏笔,为下文情节的推动做了很好的铺垫。小说整体上叙述流畅,语言生动、优美,笔触细腻,富有节奏感和画面感,向读者展示了一幅诗化的田园牧歌景象和充满怀旧情怀的兔群生活理念。兔子们一路上的新鲜见闻,栖息地绿草如茵的景象,山间一年四时的变化;“说书兔”娓娓道来的古老传说,“诗人”银叶花忧伤的游吟诗,兔群蹲在山毛榉旁讲的英雄事迹,这些都值得读者细细品味。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有首长诗,名为《天真的预言》,诗中有言:“从一粒沙看世界,从一朵花看天堂,把永恒纳进一个时辰,把无限握在自己手心。”现在,我们不如放下“人类”的姿态,跟随一群兔子,看永恒文明的无限变迁……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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