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中他说:“各位读者,我是巴克沃德,我刚刚死掉。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人欢笑和思考,如果你能让人笑和思考,你就得到了所有想要的爱。”画面上是一张老人灿烂的笑脸。

人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才能使他(她)感到活着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有一个出生于美国纽约的犹太裔男孩,他一出生来到这个世上,母亲就因精神错乱进了精神病院,父亲因在经济大恐慌中生意失败,无力养活四个子女,就将排行老幺的他送到孤儿院。由于没有父母的关爱和照料,童年时期长年的不快乐,在7岁那年这个男孩就立下志愿,等将来长大了要从事的工作,是要让世上每个人都欢笑。22 年后,长大了的犹太男孩开始在法国和美国的众多报纸上写专栏文章,文笔幽默,字字句句皆见生动风趣,这一写就是将近六十个年头,每天有成千上万的读者读着他的专栏文章为之捧腹、喷饭、忍俊不已。这个犹太裔男孩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他成了美国一代幽默专栏作家。 75年后的 2007 年1 月17日,老了的犹太裔男孩在他的华盛顿寓所去世。临终前,当他被人问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时,他答道——“是为了逗人欢笑。”

这个犹太裔男孩,就是以幽默讽刺文章闻名遐迩的美国专栏作家阿尔特·巴克沃德。

巴克沃德一生勤奋写作,在他长达近六十年的报业生涯中,他持续不断地为《纽约先驱论坛报》、《华盛顿邮报》、《洛杉矶时报》等多家报纸撰写专栏,几乎每星期都要发表三篇文章,并且从来都不间断,他的专栏文章一度被美国五百五十多家报章杂志或刊登,或转载,此外还有一百多家美国以外的媒体刊载他的文章。他的专栏文章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臻于全盛时代,国内外有数百家媒体争相刊载他的文章,他的幽默兼讽刺专栏尤其受到欢迎,当时许多读者每天早上翻开报纸,先读的是体育版,接着读的就是巴克沃德的专栏。截至81岁辞世那年,他总共出版了三十多本著作,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他还获得了 1982年度美国新闻界的最高荣誉奖项——普立兹奖。这位专栏作家终生在笑谈中针砭时弊,除了总统、各国政客外,好莱坞大制片家、黑手党头目、商界名流、大垄断企业等,多少权贵显要被他的一支妙笔弄得灰头土脸,因此有人誉之为“报界查理·卓别林、现代马克· 吐温及年代最幽默的人。”巴克沃德的幽默兼讽刺专栏文章,可以说是延续了马克·吐温(逝世于1910年)和评论家亨利·路易斯·孟肯(逝世于1956年)的文字香火,这种传统在今天的美国文字传媒中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巴克沃德的讽刺评论文章曾让寒夜孤灯下的我抚掌大笑。还是举些例子吧,在一篇文章中,他讽刺华而不实的经济学家时写道,经济学家是个懂得一百个做爱方法的男人,但却连一个女人也不认识。在另一篇文章中,他嘲弄常上电视的名人说:“我不能再上电视了,因为在这个年头,如果某人不够怪诞,他是不可能上电视的。”

1957 年12 月,当时的巴克沃德是纽约《前锋论坛报》巴黎版的一名记者,他写了一篇专栏文章讽刺时任总统艾森豪威尔的新闻秘书哈格泰每天向记者发表简报的繁赘。哈格泰读报后勃然大怒,马上召开临时记者招待会,指责巴克沃德不该写这种“不折不扣的胡说八道”。第二天,美国总统新闻秘书攻击幽默专栏作家的消息,顿时成为世界各国报纸的头版新闻。随即,巴克沃德写了篇专栏文章反唇相讥说,从来只有人说我是“七折八扣的胡说”,批评我是“不折不扣的胡说八道”,这还是第一次。

巴克沃德的私人办公室设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宾夕文尼亚大道,距离白宫没有几步路。他好像从来不奉行“睦邻友好政策”似的,老是让他那四年一换的邻居如芒在背,挖苦起他的邻居白宫主人来从不笔下留情,这让读者们大呼过瘾。巴克沃德在评论尼克松总统时写道,尼克松是最棒的,因为他有水门案。当他说“我不是骗子”时,我把他置于总统名人堂内。如果给一个总统评分,十分是满分,我给他十一分。另一个例子是,在伊拉克战争之前,小布希总统不断指发现的伊拉克导弹只是“冰山一角”,巴克沃德为此嘲笑说:“如果那些武器是冰山一角,那么布希先生便是泰坦尼克号的船长。”在他临终前所写的文章中,他也没有忘记拿陷入伊战困境中的老朋友小布希开涮一把:“我觉得我该去天堂了,命长了,又得为布希先生担惊受怕”。

二战之后,巴克沃德的专栏文章被一百多家外国报纸翻译成本国文字加以刊载,因为意识形态的原因,巴克沃德的专栏文章没有被介绍到中国大陆来。将巴克沃德专栏文章首先译成中文、并在华人地区传播的,是已故的台湾《联合报》专栏作家何凡。何凡从 1967年 10 月开始翻译巴克沃德的专栏文章,并在台湾《联合报》上陆续发表,后由台湾纯文学出版社汇集成书。这样,巴克沃德的文章也飘洋过海来到了华人读者的面前,许多华人读者为这个总爱跟总统、政府当局和权势人物过不去的美国佬着迷,他的“肥头大耳、身材矮胖、叼着一根粗大雪茄”的招牌形象和他的专栏文章一样,在一定范围的华人读者群中深入人心。可以想见,在两蒋威权时代,他若生在“自由中国”的台湾,大概早就被以“侮辱元首”的罪名送到绿岛蹲监狱了;他若生在“红色中国”的毛时代大陆,那就定然会被扣上“恶毒攻击以伟大领袖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罪名进而打入十八层地狱。

巴克沃德有一篇标题为“都是巴黎不好”的文章我尤为喜爱,此文是美籍华裔作家乔志高翻译的,那篇文章既有幽默评论的俏皮,又兼具杂文的辛辣。那篇文章谈的是为了解决印度支那的战争,各方代表去巴黎进行和谈,分析最终导致巴黎和谈破裂的原因。在文中,他一本正经地写道:“巴黎和谈失败就是因为和谈地点在巴黎。说一句不好听的话,要是真正期望印度支那能够获致和平,和谈必须迁移地点才好,应从巴黎搬到北极圈或是撒哈拉沙漠去。谈判的地点与设备必须一切从简,越弄得不舒服越好。各方代表不是挨冻就应该中暑。他们吃的是不能下咽的饮食,睡的是爬满臭虫的床铺,一天到晚诚惶诚恐,惟恐生冻疮或者染疟疾。他们到会议厅去,来回不应该乘坐豪华轿车,而应该坐狗拖的雪橇,要不然就骑骆驼,他们住宿的露营离开会议地点至少要有五十里路。”

而在巴克沃德身上最令我欣赏的,是他面对苦难和死亡时表现出来的乐观洒脱、从容自若。他这一生一直在与童年时起就如影随形的忧郁症搏斗,时常保持着“幽他人一默,也幽自己一默”的开朗心胸。巴克沃德生命的最后一年是在华盛顿的一所末期病人疗养院里度过的,虽说他的健康因为中风、肾衰竭逐渐地走下坡路,又面临步步逼近的死神,但他依然保持着乐观的心态。他一点儿也没有对疾病带来的苦痛、生命终点的到来发出哀鸣,反而跟“疾病”和“死亡”开起了玩笑。他患有严重的肾病,但他拒绝洗肾,医生对他说“只能再活几个星期”,但他却开玩笑地如此说道:“医生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的肾脏一直在运作。到处有人送我荣誉奖章,没想到在死亡之路上竟然还有那么多乐趣。”

在巴克沃德临终之前,他一如既往地和前来探望他的友人调侃着:“我从来不知道逐渐死去是这么好玩的事”、“死亡不难,难的是让医疗保险公司理赔”。他还亲自策划自己的丧礼及追悼会,在其晚年的文章中轻松谈及死亡,譬如说:“我总是反复梦到自己在华盛顿杜勒斯国际机场大堂,看到航班表,天堂在最后一个入口。”还有一句话堪称经典:“生活是一所学校,爱是老师,做作业时不要怀有恐惧,死亡只是从学校毕业而已。”更妙的是,他在末期病人疗养院中预录了新闻短片跟读者道别,在片中他说:“各位读者,我是巴克沃德,我刚刚死掉。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人欢笑和思考,如果你能让人笑和思考,你就得到了所有想要的爱。”画面上是一张老人灿烂的笑脸。

他长期为之撰写专栏的《华盛顿邮报》曾这样评价他:“巴克沃德的天才,是使我们笑和使我们思考。”在巴克沃德辞世八周年后的今天回味这句话,不由让我从心底浮出一抹微笑怀念这位已故的美国专栏作家。是的,他的一支生花妙笔能够触及人性的愚蠢和贪婪,人们在被他逗笑的同时能够对社会人生有所思考,我想,他是不负此生的,他实现了自己的童年梦想,这也是他八十载人生活着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吧。巴克沃德有篇专栏文章叫做《疯狂的世界》,写于1972 年,那是长达近半个世纪的“冷战”最尖锐的年代,也是中国大陆“文革”最疯狂的年代。当今这个世界依然充斥着战争、暴力和各样荒诞不经的现象,面对这个残缺破损的世界,这个可爱的犹太裔老头用他有趣的文字为历史作了一种见证,也用快乐书写了他的整个一生。

写于二零一五年一月十一日

注:阿尔特·巴克沃德(Art Buchwald,1925-2007年1月17日),又译为阿特·包可华,美國幽默专栏作家。他在《华盛顿邮报》长期当专栏作家,获多国多份报章转载,其专栏內容通常是政治讽刺,1982年荣获普立兹评论奖。

来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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