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陪胡耀邦“百日新政”

我第一次见到胡耀邦觉得他夸夸其谈
胡把我写的资料一摔:林牧你徒有虚名,没有真本事嘛
胡耀邦1964—1965年初在陕西的百日维新的力度超过了1978年邓小平的思想解放
我通过田家英上书毛泽东为耀邦鸣冤
叶剑英带走了胡耀邦

在文革中第一次就是自杀,不是绝食了,自杀和绝食连在一起。1966年6月17号吧,一开始打了西北的三家村,这个三家村就是胡耀邦、赵守一和李启明等,下面还有几个骨干分子,我就是其中骨干分子之一。要讲文革的历史,我有现成的材料。讲就很长了,想不起来一些事,主要是胡耀邦在陕西搞了一个超前改革,在思想和政治方面开放的程度,远远超过八十年代的中国,经济上当然赶不上,可是那地方也无权对外开放,就是思想政治方面的开放程度超过了八十年代。

胡耀邦在陕西的改革,大约就是从1964年12初开始,到1965年3月9号受批判,大概就是一百天。

我当时是省委副秘书长,第一书记办公室主任。胡耀邦是省委第一书记兼西北局第二书记。胡耀邦的任命是1964年11月16号,到职是1964年11月30号。

第一次见胡耀邦是1964年12月3号,就是他召开的中共第一次陕西省委常委会。

第一次见胡耀邦我们之间根本不认识,当时我是去参加常委会的。胡耀邦披了一个旧军大衣,嘴上叼了根中华烟,旁边跟着几个干部,一边说话一边走路,还一边抽烟。他到了常委会上和其他第一书记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一来就讲话,给人一种新的感觉。过去其他的书记不一样,哪有这样随便的:他军大衣往身上一披,扣子也不扣,手上拿着一根烟,大摇大摆的,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就夸夸其谈。

前任第一书记那时病危了。我是前任的副秘书长兼第一书记办公室主任,胡来了,是不是用我还不一定。胡所以知道我这个人,又继续用上了,还有一点戏剧性情节。

胡耀邦到任是1964年12月1号,陕西省委办公厅给他送的第一份文件是有关我的。按照西北局的规定,当时要清理干部家属中的四类分子,干部家属里面有一批丧失劳动能力的父母(四类分子),原来到机关来,都是经过批准的。在中共的八大以后,都已经改变了成分了,都不是地主、富农和资本家了,但是后来在土改里就又不认账了。说他们还是四类分子,跟干部家人同住的都不允许了,要把这些人清理出去,要送回原籍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陕西省委要清理的对象就是我的母亲,清理完了,陕西省委办公厅写了一个清理省委干部家属中的几类分子的报告,其中就涉及到我。当然也还有个别的书记,胡耀邦跟他带来的秘书就此议论。

他带来的秘书是戴云。他是团中央宣传部副秘书长,胡当时跟戴云就说,我刚到省委,有多少重大的文件不给我送,偏偏送了这么一个鸡毛蒜皮的事情,第二书记去看他,他就问:说这个省委办公厅是什么意思啊,给我送的第一份文件是这样的文件,第二书记把这文件拿来一看,说问题就在这个林牧身上。他向胡耀邦介绍,林牧这个人既是南方人,又是北方人,他有南方人的才气,有北方人的胆识,是个人才。有些人怕你要用这个人,就把这个报告送给你,叫你知道一下这个人的出身不好,既是地主,又是资本家,而且父亲还是国民党。

胡耀邦说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能招人嫉妒的人,大概都有点本事。就要试试看,找我去谈话,胡耀邦的标准当然不是民主自由的标准,他的标准你是不是精通马列,随便提几个问题,马克思讲过一段什么话,原话我记不清了,你记得原话是怎么讲的,在哪篇文章上面。我当然记得呀,这个原话是怎么讲的,在哪篇文章上,我一一道来。从此我就在耀邦身边工作,一直到他离开陕西。

当时我正在担任陕西省文艺批判和学术批判小组组长,为什么叫我担任这个职务,当时我不是宣传部长,是副秘书长,当时西北局对学术批判和文艺批判抓得很紧,宣传部主管文艺的是方杰,方杰是个好人,但是他抵抗不了压力,第二书记就想了个办法,说方杰你到学校搞社教去,结果就派我去担任文艺批判和学术批判小组组长。

方杰当时是宣传部第一副部长,主管文艺的。他知道让我干肯定没问题。后来人家揭发他,叫林牧去进行假批判真包庇,就是这一条罪状,事实如此。我当时保了柯仲平、马天林等这么一大批人。由于搞文艺批判我经常不在家,所以不能给耀邦办事,到了1月18号,耀邦从北京参加中央工作会议和陕西省工作会议回来以后准备大干,他开了省委扩大会议,跟我说:林牧啊,你这个文艺批判干脆停下来,你回来,我这儿忙得要死,文艺批判不要搞了。现在你在批判什么?我说现在正准备让胡采(文艺批评家)对他的文艺思想进行自我批评。胡耀邦说:什么自我批评,又不是人家自觉要求自我批评,你们指定人家自我批评。我说:那不行,要批到头了。胡说人家没自觉要求批评,胡采不要批判他了,从此文艺批判和学术批判就停下来了。

1月18号省委工作会议后,他发表长篇演说,同时在会前会后,在科技界、新闻界、中学教师、大学学生、军队干部、民主党派和文艺界、通通发表演说,实际上就是宣传一套新的政策。他的新的一套纲领,概括起来是这样的:解放思想、解放人。

2月份在安康,他提出第二套纲领,就是放宽政策,搞活经济。他的第一个纲领解放思想,解放人,有这么十二条,第一条就是解放思想,不要有框框,解放思想还有一个重要要求,不强求一致,这和邓小平大不一样,邓小平的解放思想是要保持一致,他的解放思想是不强求一致。

第二条是反左,在二十三条会议上毛泽东提出有左反左有右反右。到西北以后,胡耀邦明确提出反左,再一条对于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下了个定义,这个定义很重要,什么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贪污盗窃,投机倒把,腐化变质,做官当老爷,这就叫走资本主义道路:不涉及路线问题。斗争的矛头指向官僚特权腐败分子,而不是全部同志。

再就是强调教育,当时不正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嘛,当时二十三条是对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指定的,最重要的教育运动实际上是在这里面。而胡耀邦提出社教运动的目的是重新教育人,而不是整人,惩罚是必要的手段,但它是辅助手段,教育是主要的。

他讲了个故事,他到北京开会,1月15号团中央开了个会,他就宣传他的思想,有一个17岁的青年,叫黄国玉,给他递了个条子,说我的爸爸是花岗岩脑袋,改造不过来。胡耀邦给他解释:黄国玉啊,花岗岩下面是什么?黄答不上来。是页岩,就是比花岗岩软,页岩下面是什么呢?是石灰石,更软了,石灰石下面是什么呢?土壤,那就更软了,他是花岗岩脑袋,你可以给他做工作嘛,越做他就越软。胡回答黄国玉的话,意思就是人都是可以改的,强调教育人,但不是整人。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是教育人,而不是整人。

还有一条,就叫做抓关键向前看,抓关键不要抓鸡毛蒜皮,不要抓人家的小毛病,要抓就抓关键问题,抓大问题,抓关键就是具体化,他还提出一个四个不反,六个不查,一不反社员,就是农民,二不反工人,三不反学生,四不反一般知识分子和一般干部。六不查是不查一般阶级成分,不查一般男女关系,不查一般工作作风,不查农民中的小偷小摸,这在当时实质上是对毛主席计划的抵制。第六不查市场上的小的交易。毛泽东思想内容很丰富,但是我最欣赏的是他的向前看和对任何问题都要加以分析,第二就是向前看,不要去纠缠那些历史问题,历史说不清楚,放下来,让历史去回答,不要去纠缠,向前看就是抓好当前的工作,搞好当前的事业,不要老是纠缠什么彭德怀的反党集团的影响,不要老是纠缠土改彻不彻底,镇反不彻底是不是有人要复辟,彭德怀本身就是一个冤案嘛。

再一条是鼓励发表和听取不同意见,当时林彪强调什么都要讲究过硬,搞民主也要过硬,民主怎么才能过硬?我认为最根本的一条就是要允许人发表不同意见,甚至反对意见,要鼓励人发表,他举了个例子:他主张为志丹县县委书记魏登瀛(音)平反,因为魏登瀛在社教中被开除党籍,就是因为他讲了不同意见,因为当时刘少奇提出的社教运动要以反右倾为纲。魏登瀛不同意,就认为他是反对少奇的。胡鼓励这些敢于讲不同意见的,树立几个标兵,民主要过硬,关键是怎么对待不同意见。

再就是政见公开,不要搞神秘化,神秘化是藏污纳垢,是庇护那些专制主义的,这些都是在大会上讲的,他的观点在各种会上都反复讲。

社教运动,是把政策交给群众,看群众要怎么办,要解决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不要干部包办代替,现在的二十三条,一杆子插到底,一杆子插到生产队。

他当时不是评估购粮任务嘛,任务也是由省一直通到基层,不许层层打折扣,就是公开化。还有就是查阶级斗争,对阶级斗争形势的分析要实事求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有多少讲多少。

比如在西安交通大学的时候,说大学有什么阶级斗争啊,在省军区,说军队有什么阶级斗争啊,大学里面、军队的坏人大概百分之零点几吧,哪来那么多阶级斗争,这些话在当时都很犯忌讳。

再就是群众运动,这个思想很精辟,他说我觉得我们党历史上的群众运动都没有走上正轨,所谓群众运动,就是依靠少数积极分子,积极分子享有特权,情况听他们的介绍,政策靠他们去传达,实际上没有依靠群众,依靠的是少数积极分子,少数积极分子在运动群众。

再就是保障国民的民主权利,尊重风俗人情,他说一到陕西就发现到处在搞隔离,这个人把这个人隔离了,那个组织又把那个人隔离了,搞得凄凄惨惨。华县有一个女学生,给胡写信,讲人事部门什么领导人把他关了三天,叫他交待男女关系。胡耀邦说:他这是违反宪法,侵犯人权,这种事绝对不许做了。

事实上当时各地都办有集训班,一般人你没有给人家定案,判什么罪,你怎么能限制人家自由呢,把集训班都解散了,问题查清了再说。有些问题严重的,也还不能解除隔离,但是这些人不能虐待,春节应该回家。二十三条等一些重要文件,让他们看嘛,让他们讨论嘛,春节还是应该让他们回家,不让他们回家,老婆孩子怎么办,群众也不满意呀,这是不得人心的事情啊。

当时不是有些极端分子嘛,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不要搞龙灯社火,反对大吃大喝,但是还有中吃中喝,小吃小喝。忙了一年,大家要看看亲戚,拜个年,串串朋友,拜年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能限制人家,只要不是拿国家的,吃得好一点,也应该的,给亲戚送送礼也是可以的,大家欢欢喜喜,不要搞得凄凄惨惨。还有就是科学教育文化部门,社教运动搞重点教育,不搞批判教育,学术批判改为学术讨论,文艺界以发展创作为主,鼓励大家多出成果,有些不好的作品,不好的戏,让作者加以修改,不必去批判。

这些讲话稿都是胡耀邦自己起草,我们就是加工整理一些重要文字供他参考。还有一条重要的应该排在前面,学习毛泽东著作,应该系统的学习。而邓小平提出这个问题是在十几年以后。他讲:“不要零敲碎打,我不赞成学语录,毛主席的话都是在一定的时间地点条件下做出的结论,语录把这些都删掉了,只留下几个干条条,有点生搬硬套。”

当时敢于说出不赞成学习毛主席语录,很不容易。再就是以后贯彻,贯彻是以后的事了,有些事马上就执行了。后来到了春节期间,当时开的省委工作会,春节前期干部的压力很大,思想很不健康。你看我们省委工作会,一再提倡大家讲不同意见,讲话的人战战兢兢,面无人色,这样一种精神状态,怎么能把工作搞上去?书记处除了常务书记看门以外,其他都分头到各地去贯彻,参加多级干部会,一般春节后都要开一个县市的干部会,有些还从专区到省里来开会。解放思想,落实政策,把生产搞上去,所有书记都下去了。我跟他去陕南,和安康地委书记陪上他,八天走了七个县,每到一个县他首先抓的是监狱、集训班关的都是哪些人,有什么法律程序等。

开四级干部会,省委第一书记,地委第一书记、市委书记、县委书记、公社干部、队级干部都跟着他,一切错误摆出来大家来谈,大家一致认为是错了,关了好人,其实这些人关起来,都没有经过任何组织。后来到了安康地区,生产凋敝,农民生活困苦,感受很深。到了安康县是2月12号,他向地区机关和安康县机关的干部做了一个报告,提出来第二个纲领,然后又把这个报告的内容,2月14号自己起草了一个电话通讯,先发到省委。省委书记处通过以后,立即发给各地。内容大概有,第一,把革命和生产的关系要颠倒过来,生产在前,革命在后,原来只能讲抓革命促生产,不能讲抓革命抓生产,现在就是颠倒过来,我们的根本目的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工作搞得好不好,主要标志就是生产是否上去。衡量一个干部的好坏,工作的好坏,根本标志是生产是否能上去了。

这在当时可是不行的,这是违反毛泽东思想的。第二,两手抓,双丰收。一手抓粮食,一手抓作风建设,在关中就是一手抓粮食,一手抓棉花,在陕南就是一手抓粮食,一手抓山货土特产,在陕北就是一手抓粮食,一手抓林业畜牧业。第三,在政治领域再抓大一点,不要抓小一点,不要着重仪式问题,要着重现实问题,不要着重男女关系呀,鸡毛蒜皮的作风问题呀,要抓关键问题,就是怎么把生产搞上去。不要抓那些检讨过的问题,要强调将功补过。第四,在经济领域要相对宽一点,不要相对窄一点,要解决商业运输业的问题,又提出新的问题,短途运输不是不允许,是一条艰巨的道路,应该提倡,再有就是恢复集市贸易,发展乡镇,这是他第一个提出的。解决农村就业问题,不能只抓农业。先搞手工业,然后发展现代工业。再一条就是农村责任制,当时还没有提到包产到户,农村解决三个问题,一个粮食完全按劳分配,在生产队划分作业组,就是包产到户,实行定额管理。

最后一条是林业,他又编了一套顺口溜:植树造林,种苗先行,一草一木,专人经营,谁种谁有,不搞均分,开山育林,促进更新。这里面当然有新东西,植树造林,而且谁种归谁使用,强调开山育林,不能自生自灭,还要促进它新陈代谢。

可我们从汉中回来以后,就处于四面包围之中。在汉中的时候胡耀邦就有几件有趣的事情,在城固县,一下车,县委那些书记把我接进去,把胡耀邦晾在一边,为什么先把我接进去呢?因为我比他高大,我穿得比他好一点,他穿一件破军大衣,我穿的是呢子大衣。正好省上的常委副书记在那儿蹲点,他给县委书记介绍,这不是胡书记,这是秘书长,胡书记在后面呢,人们才去接他。

可胡耀邦当时也没什么表示,后来我们两个吵了一架:胡耀邦后来到了汉中地委,大概是2月18号吧,城固的社教搞得比较稳当,不太左,他叫我写个材料介绍一下。我当时满不在意,本来这些小材料都不是我写的东西,写这个小材料随笔一挥,就给他交卷了。胡耀邦把这个材料往桌子上一扔: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一到陕西,我听说你是个才子,徒有其名嘛,你没有真本事。

当时听后我就很生气,我的脾气很倔的,我就把门砰的一拉就走了。汉中地委书记当时就劝我,我说太粗暴,我不干了,他的脾气跟我一样,很暴的。

胡耀邦年龄比我大十二岁,都是属兔的。汉中地委书记说,胡耀邦就是工作要求严格,他看你写的小材料,没看你写大材料,你不要在意。

但是我还是很在意,我就是那种脾气,要顶撞他,就顶撞他几天,有几天都不理他。后来到了晚上我看出不对头了,大祸要临头了,脾气也就闹不起来了。2月17号到18号零点左右,刘澜涛打来电话,说中央和西北局认为,你从安康发回的电话通讯,有错误。特别是其中关于干部政策问题。(刚才忘了说了,解放干部有四条,搞错了应该平反,搞重的给人家减轻,现在一时搞不清的不要限制人家自由,让人家工作,有了结论以后再给做结论。)可能引起翻案风。

这一下就是泼了一头冷水,胡耀邦回来情绪不好,感到大祸临头了。因为这个事情发生在安康,刘澜涛打电话说中央和西北局批评胡耀邦,安康地委书记说,现在这个问题不是翻案风的问题,还是左的,左的倾向非常严重。安康地委书记当时是魏明海。

左的倾向很严重,有些条令是不是还落实不下去,不是翻案风问题,胡耀邦把汉中地委书记张军也叫来,张军和魏明海看法一样,现在不是翻案风,谁敢翻案,问题就是不敢翻案,政治压力那么大,谁敢翻案。

在这期间他跟我私下商量过这事应该怎么应对。

他谈了,我们都一起商量,也跟汉中地委书记张军说过,我们大家都认为没有错。

我和张军还这样讲:刘澜涛和胡耀邦一个是第一书记,一个是第二书记,汉中和西安很近,你打个电话来提醒一下就行,为什么要把这个文件送到中央去告一状,然后让中央领导来批评胡耀邦,然后再用中央和西北局两顶大顶子来压胡耀邦,我是这样议论的。胡耀邦当时反正是不服,没有认为自己错,也还没有看到后果很严重。

但是到西安以后,开始空气紧张。西北局宣传部点名批判,西北局办公厅收集耀邦所有的材料。在3月11号至16号,西北局书记处开大会批判,很严厉的批判。省委所有书记都列席参加,全盘否定胡耀邦。16号在当时陕西省正开的贫下中农代表会上胡耀邦做检讨,公开检讨,检讨完了,耀邦就病倒了,医生诊断是大脑蜘蛛网膜炎,有生命危险,批判会只好停止,他住院了。

住院以后,生命危险刚过,他夫人也来了,杨尚昆当时在那儿,稍微恢复了一点,杨尚昆叫耀邦继续写检讨,说:你不写检讨,西北局就下不了台嘛,写个检讨我还可以给你说话。耀邦趴在病床上写检讨。

西北局了解情况了,这个检讨写得也很好,耀邦恢复工作以后,西北局派人,从书记到部长到处长,到陕西各地收集耀邦的错误路线造成的损失。实际上各地生产都是蓬蓬勃勃,他们专门收集缺点。到了六月份,又到省委开了个工作会议,又批判。最后胡耀邦是这样走的:有天晚上,我和耀邦的秘书,在耀邦的院子里走来走去,耀邦出来了,说好消息,余秋里来电话了,余秋里说,听说你在西安出了点事,耀邦说是,我已经受了几次批判,几次检讨还过不了关。余秋里说你在西安谈不清,你回北京谈,余秋里说他要跟贺龙谈谈,他过去是贺龙的部下。过了几天,叶剑英带着张爱萍等到西安检查工作。那天给叶帅接风,吃饭以后别人都走了,叶剑英对耀邦说,耀邦你留一下,我听贺老总说,这个地方在整你了。耀邦说是,几次检讨还过不了关。叶就问你什么问题,胡耀邦跟他讲了一下。叶剑英这个人在党内,历来是比较开明的,叶剑英说,你老弟在旧社会少吃了几年饭,你斗不过他,西安谈不清,你回北京去谈。耀邦说那我走不走?我怕走不脱,叶剑英说我带你走,后来胡耀邦就跟叶剑英走了。我们去送行的时候,叶剑英临上飞机说了一句大有深意的话:耀邦走喽,这个地方搞不成喽。

走了以后,耀邦就住到北戴河去休养,后来省委连续开西北局兰州会议,省委一二八次会议,省委一二九次会议,连续批判,都不许给耀邦送材料,我们是私下里送,我们秘书长给第一书记送材料有什么,他们认为这是搞情报,开会不给第一书记送材料,你这算是非法组织嘛,送了以后耀邦就知道了内情,耀邦跟罗瑞卿讲了,他跟罗瑞卿私下关系很好,罗瑞卿说他们不能搞缺席裁判,你写个信,我回去交给小平同志。你给中央写个信,他就写了个信,就叫杨尚昆给西北局打电话,你们不能搞缺席裁判。以后又是到北京中央工作会,西北小组又批判,后来毛泽东表态,虽然含糊其词,他是强调阶级斗争,就把耀邦撤换了。

耀邦是1965年10月2号中共中央通知免职,10月6号邓小平才通知他调到北京。到1966年又搞批判,1966年2月到3月搞了一次,然后就是文化大革命,西安的揭幕式就是批胡的,阵势可大了,西北各省一直到县委书记都来开会,开了一个月,批判了一个月,省委又接着开,那时候我就关进监狱了。

讲一下我在耀邦事件里起的作用,批判以前就是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开始批判以后,起先是我给刘澜涛写的信,因为论历史关系,当然我和刘澜涛的关系比胡耀邦密切得多,刘澜涛是陕北人,西北局第二书记张德生就是我的上级,他们俩人又是同班同学,他们的老师,又是我的第一上司,我给他写了封信,意思就是不能把耀邦问题看得过头,搞得不适当,陕西的干部是不会接受的,耀邦在陕西干部中声望很高,虽然时间很短。写了信以后,刘澜涛的夫人,就是他的办公室主任打电话来,说你给澜涛的信收到了,澜涛也不好找你谈,常黎夫会跟你谈,常黎夫当时是统战部长,谈的是收集耀邦的材料,耀邦讲的什么话。我就实事求是的说讲了什么话,最后他干脆点题,要你提供他怎么攻击西北局和澜涛同志的,我说没有听到,耀邦讲话都有记录,记录以外没有听到。

在西北局批判耀邦中间,发了一个材料,前任西北局第二书记兼省委第一书记张德生临终以前有一个遗嘱,这个遗嘱是我给他整理的,他最后自己没有签字,不能算数的,为了政治需要,他把这个东西当作正式遗言,报中央并且发了会议纪要。由于张德生在他的遗嘱里面把刘澜涛吹捧得很高,因为他们是老同学嘛,他这是借死人压活人,而且还给我做工作,常黎夫把我和张德生的秘书叫去,叫我们做假,耀邦开省委工作会,搞翻案,德生听到以后是很不满意的,德生拍着病床说:怎么能走回头路呢?你们是不是听到了这几句话,万一听到了,你把这个话补充一下。我说我没听到,我们听到的是相反的话,张德生说耀邦来了以后,现在陕西省委,一线,二线,三线,四线都很强,我放心,一线指的胡耀邦,一把手,二线指的第二书记,三线是从北京调来的,北京的市委副书记冯季平,是常务书记,四线的是省长,这四个人都很强。

他们希望我们给制造假遗言,不要真的。因为按照共产党的规矩,这种活动是反党的,是非组织活动。后来我第一次给中央上万言书的时候,把这个作为附件,西北局领导同志某某某,几月几号跟我这么谈,我认为这是非组织活动,所以必须向中央报告。

我的重大事情是在后面,5月份发现了省委书记处副书记,四次向西北局告密,舒同向杨尚昆告密,我们几个人都在一起议论,也有秘书长,副秘书长,他们能告状,为什么我们不能告状,大家推举我起草一个万言书。第一封万言书,是给中共中央的,写耀邦的主张和产生的成果,西北局怎么样采取不正当的手法,又介绍了陕西在耀邦来以前,西北局搞得如何左,如何民生凋敝,人人自危,耀邦来以后又是怎么样的,大概也就是一万字吧,提供材料的人也不少,写好了以后,参与的人都看了,但最后都说,我们不敢署名,最后就剩我一个了,我就署名了。

写好签名状直接寄中共中央,写的是中共中央毛、刘、邓收。第二次是二十天以后,第二次是半万言五千字,通过田家英转的。

田家英用中央办的名义给回信:你给中央的两封长信,已给负责同志看过,署名是邓小平同志,毛、刘没看过。我是两次上书,后来我所以问题严重,就说我是胡耀邦的辩护者。

我原来没告诉胡耀邦,后来他的秘书告诉他,没叫他看,看了还不要承担责任吗?这样就不是他指使的,自发的。耀邦知道了,别人都不签名,只有我一个人签名,耀邦就说,听说你要上书,只有你一个人署名,风险太大,你官又不大,书记常委都不敢署名,你的官不大,你的承受能力不强,你不要发了,算了,别人不愿签名就算了。

我是主要执笔,在他们批的太不像话的时候,邓小平带领余秋里、薄一波到西安来。

余秋里跟胡耀邦关系很好,都是湘潭人。66年3月7号,我当面请余秋里给邓小平转了一封信,大意就是原来给中央的两封信,已收到回信,10月份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已经决定,这个问题以后不再提了,现在他们又旧事重提,而且调子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实事求是,我负责起草文件,在我的笔下,我实在写不出违反党纪和良心的东西,希望总书记能够过问陕西这次会议。信是7号发的,余秋里当面给他的,8号,他就把西北局的省委的所有书记都叫去,简短的讲话,主要是对这个问题进行表态。陕西省委正在开会总结经验,这是必要的,但是算老帐算不清楚,我的意见不要算了,向前看,抓好当前工作。这样会议才讲完,不了了之。

文革一开始抓这个问题的时候,分三条战线抓的,一条是西北局的扩大会和陕西省委扩大会,连续都开了,再一条战线,他们叫集训班,一般老百姓都叫黑帮训练班,要把与第二书记有关系的这些中层干部都抓起来,在会上揭发批斗。揭发胡赵李三家村的党徒,起先在西安,后来就发展到耀县。

那儿原来是文化干校嘛,在这附近找了一个学校,都限制自由了。后来就搬到耀县的一个山沟里,大概一共四十多人,就是在这儿拟的抓胡赵李三家村的骨干,开展批斗,当时就整了秘书长陈元方和汉中地委书记张军。

(未完待续)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