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拍摄纪录片《三门峡》谈起

题记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毛泽东

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其重要性与象征意义就像尼罗河和莱茵河欧洲沿河流域的国家一样。黄河由于其特殊的河流属性——“一斗水七升沙”——也就是说河水的含沙量超过70%,而成为一个脾气暴虐的母亲或者肆意泛滥的灾害之河。中国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把防治黄河泛滥列为头等大事,而其历来治理黄河的方法,都是组织沿河民众对河道进行疏导和清淤,用来保持河流的通畅,不使其泛滥祸害百姓。

故而也就有了流传千百年的民谚:“黄河清,圣人出。”,可中共基于对大自然的无知与狂妄,更重要的是毛泽东和他的共产党要做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圣人!就要逆前人的治河经验和自然规律,在黄河中段的三门峡流域建一座前所未有的巨无霸大水库,来让黄河中下游的水变清,毛泽东和他的党有做中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圣人!

于是中共在其刚建政的1955年7月,就在全国人大一届二次会议通过了《关于根治黄河水害和开发黄河水利的综合规划决议》,1957年4月13日,黄河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就正式开工。而在这期间,留美水利科学家黄万里博士等科学家提出反对意见,他被毛泽东亲自打为右派,劳动改造了20多年。

从1960年9月三门峡水库关闸蓄水,到1962年3月一共只历时18个月。由于如黄万里博士早就预警的那样——三门峡水库出现了严重的泥沙淤积,当局变相地宣布了三门峡工程的失败。

其造成灾祸之一就是巨额的资金浪费——三门峡水库的总投资预算为13亿元(中国1957年GDP1.4亿元),而工程实际耗资达40亿元。三门峡水库建设期间,正是中国大饥荒的三年,若用40亿元人民币去国际市场购买粮食,可以保证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饿死的数以几千万计数的人命,就会无一例被活活饿死。

其二就是环境灾难,这个大坝有两个灾难性的结果。一是破坏了黄河中上游的植被与环境。因为黄河是“一斗水七升沙”的现状,建坝后由于泥沙的沉积,导致了三门峡水库上面的黄河中上游河床抬高,而黄河的主河床抬高超过了黄河的支流,就又导致了主流的河水向支流倒灌,对其众多的支流流域形成了“无雨也会发水灾”的奇异现象,随之流域地区的良田也由于常年地下积水,而变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而对于黄河下游的灾害则更为可怕。黄河水是不能清澈的,因为黄河水一旦变清,水流的冲力就会变大,而几千年来黄河下游修建的防洪河堤,如果水一旦变清,稍微一发洪水,就会把河堤冲垮,使得黄河下游几个省的民众因频发洪水而受灾。特别是由于三门峡水库对黄河水流的人为拦截,使得上游泥沙淤积,河床逐年抬高而黄河里的水流量锐减,使得这么大的一条河流,到现在中下游一年之中,最长就有两百天左右都处于断流期。而由于黄河中下游长时间的断流,就导致了其流域严重的沙漠化,其恶果就是在断流期间形成了频发扬尘飞沙的风沙气候,而其流域大面积肆意翻卷起的砂砾,近在日本,远在挪威都能检测到!

而修建三门峡水库对当地地上地下的文物,破坏也是非常的严重,比如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潼关老县城,就是在这期间被拆毁的。重要的是,真正能大范围制造环境灾难的,一定是一个颟顸的专制政府。

其三,环境灾难背后一定是巨大的人权和人道灾难。从黄河三门峡水库修建开始,第一批移民是二十八万七千多人,后来因为黄河中上游河床不断抬高,导致溃堤,又开始移民,总共移民40多万人,直至现在他们已经繁衍到60多万人了。而他们迁移后的悲剧、动荡与艰难生活,是任何一个高超的小说家或导演都难以想象的。而我拍摄他们这几十年来这种颠沛流离生活的音像资料,就连我自己晚上重新看的时候,都会毛骨悚然。

1957年,40多万移民陆续搬迁的时候,政府非常严重地伤害了农民的利益。当时的口号是“一家迁,千家安”,“迁一家,保万家,万家帮一家”……中共就是这样把农民从自己的家乡欺骗并驱赶走的。他们从老家土地最肥沃的地方,搬到位于沙漠地带的宁夏,当时他们几乎也没有得到政府的任何搬迁补偿。

而1961年三门峡水库失败以后,农民老家当年被三门峡水库淹没的肥沃土地就又空了出来,而西安、渭南等一些单位就趁机把这些土地改建成了农场,给他们自己产出利益。而这几十万被逼迫迁移的农民,由于在宁夏沙漠的不毛之地根本无法生存,自20世纪60年代起就前赴后继地要求返回老家。而三门峡移民几十年来不断地要求返回家乡,就跟各级政府不断地发生纠葛、冲突,期间的故事非常惨烈。比如说,为了能与政府交涉让他们回到老家谋生,在一个移民聚集的地方,就选出两三个人代替大家去西安或北京上访,这也可能是中国最早上访的群体。他们中间就有几百人因上上访被劳教判刑,其中年龄最小的是未成年的17岁,而年龄最大的是81岁。

如果上访的人被政府抓走了,那么其他的移民就要抚养他们的孩子,提供他们的孩子能过上其他移民家庭平均的中等生活,直到他们从监狱里归来。他们就是这样坚韧的一直持续了60多年不断的上访,很多人一生基本上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要求回家——上访、被抓、再回到上访的路上,可他们中间绝大多数的人,到死也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

我在这里讲一个女移民的故事:陈女士,1950年出生,7岁随父母迁移到宁夏陶乐县,只记得下了车是满眼的黄沙,风沙大、土地贫瘠,根本就没法种地,每个月政府给每个人发7斤半糜子,这种东西吃了很难消化,如果拉不出屎憋的不行了,大人就用木棍棍从屁股里给往出掏。

日子苦的实在没法过了,就准备逃回陕西老家。当时逃回老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经过石嘴山市走陆路绕道内蒙古回陕西,这条路需要坐车,路费较贵,而他们家里的钱仅够两个人的费用,因为重男轻女,父亲就带着哥哥先走了。

而走另一条路就较为艰险——先要过黄河,再设法绕道回老家。而过黄河就要坐船,政府怕移民返家,就把渡河的船只都交给河对岸宁夏的民兵手里。他们只能等到冬天黄河结了冰,再偷偷摸黑走过冰河。陈女士口述:

“我就亲眼看到几个人掉在冰窟窿里淹死了。母亲终于带着我和姐姐摸过了黄河,然后我们三人又开始穿越沙漠,往内蒙古方向走。我们没有走沙漠的经验,只听人说冬天沙漠里晚上非常冷,我母亲就背了一捆柴火走。可我们哪知道天会那么的冷,路也那么的长。很快我们带的柴火就烧完了,实在太冷了,我们就一件一件地烧身上的衣服取暖,终于我们母女三人把身上的衣服也烧光了,像野人一样一丝不挂地昏死在沙漠里。

“幸亏一个好心的蒙古牧羊人救了我们母女,他用羊皮袄包住我们,还给我们吃喝,母亲随后就嫁给了他。而父亲带着哥哥回到老家,政府四处抓逃回了的人,根本就没法落脚,父亲没办法了,就到临县给人当了上门女婿,真正的是家破人亡。我在内蒙古根本生活不习惯,几十年里一直往老家逃,逃了抓,抓了再逃。现在政府说移民可以回老家安置了,可人家政府的人说我是内蒙古人,不算移民,不能迁移回老家!你让我到哪里去讲道理?”

中国又在其境内最大的江河——长江上建设了三峡水库,其所有的灾难就是今天三门峡水坝所造成的人道和生态灾难的翻版,相信三门峡水库这一失败的大型水利工程,对我们人类相关对河流的治理,将具有很直接的参照作用和历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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