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21日

日本晁卿辞帝都,
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
白云愁色满苍梧。

这首诗是我们中国唐朝大诗人李白写的一首七言绝句,题目叫《哭晁卿衡》,因为误会好友晁衡遭受海难,悲痛之余写了这首诗哀悼好友。而这个晁衡不是中国人,而是日本人,日文名叫阿倍仲麻吕,是日本奈良时代一位遣唐留学生。这位日本留学生不但与李白交往,他还有诸多大唐诗友,其中一位是与李白齐名的大诗人王维。

中日诗人这一诗歌唱和的风雅韵事发生在东亚历史中日两国文化交往的一段黄金岁月。公元600年日本开始派遣隋使来中国学习先进文化。不过隋朝很短命,仅仅37年就江山易主,接替隋的是国祚近三百年的唐朝,隋去唐来,日本仍继续向西天取经,源源不断地派“遣唐使”来唐交流和留学,历史长达两百多年。在这两百多年,遣唐批次多达20次,平均每10年一次,而且每一次都浩浩荡荡,声势非常壮大,每次四艘远航大船载有四五百人之多。我上文提到的两位赴唐留学的日本高僧最澄大师和空海大师是随第18次遣唐使在唐德宗贞元20年(公元804年)赴华取经。

李白悼念的这位日本友人阿倍仲麻吕遣唐时间比较早,是第9批,于公元717年(唐开元5年),共四船557人西渡东海,在扬州登陆来到中国。阿倍仲麻吕汉文极佳,是位诗人,到唐朝后如鱼得水,与唐朝很多著名诗人,包括李白、王维都有亲密交往,常有诗歌唱和。有位唐朝诗人储光羲给他的赠诗名叫《洛中贻朝校书衡》,朝即日本,校书是晁衡当时的官名,他时任洛阳左春坊司经校书。阿倍仲麻吕曾参加唐朝科举中了进士,在唐朝廷做官,并得到唐玄宗赏识。因慕中国文化,在唐期间改汉名晁衡。他在唐朝一直官运亨通,最后官至潞州大都督(从二品)、至光禄大夫、兼御史中丞、北海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

阿倍仲麻吕在唐朝留学做官40年后,怀念家乡,公元753年他随遣唐使四船返国,皇帝唐玄宗和他的朋友们纷纷赠诗相送。王维的赠诗《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曰:

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
九州何处远,万里若乘空。
向国唯看日,归帆但信风。
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
乡树扶桑外,主人孤岛中。
别离方异域,音信若为通。

王维这首诗特地提到了日本国的遥远和阿倍仲麻吕回国旅途的险恶。积水是指东海,“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是说东海无边无极,至于东海东边的日本在什么地方更不可知。诗中流露王维非常担心日本朋友的安危。果然,这次返国的遣唐使东渡日本遇上大风浪,发生了船难,阿倍仲麻吕所乘坐的这艘船漂到越南,他无奈之下最后又返回中国,再回长安,从此断绝了回国的念头,最终于公元770年故世,埋骨唐土。当时船难消息传出后,阿倍仲麻吕生死不知,李白才写下那首哀悼他的七言绝句。

阿倍仲麻吕当年回国失败,同行东渡四艘船中有一人非常有名,这就是中国的鉴真和尚。鉴真和尚为到日本弘扬佛法,曾五次东渡日本,但均告失败,其中两次虽然成功启航,但都遭遇海难。第六次成功启航,也同样遭遇风暴,不过四船中有两艘战胜风暴,最后成功抵达日本。鉴真很幸运,他恰好在成功抵达日本的其中一艘船上,抵日后成为日本佛教律宗的开山祖师。这时他已66岁,双目失明。若他坐错了船,再次失败,应该不会再有一次东渡尝试,也就不会有后来鉴真东渡日本这一千古佳话了。

写到这里,想说两句题外话。中日两国之间一衣带水,只隔一个看起来不大的东海,但在航海技术落后的时代,要越过东海也是险途重重,常发生海难,非现代人想像那样的轻而易举。所以那些说什么印地安人是中国商朝人的后裔,商人在商朝灭亡后横渡太平洋,抵达北美大陆之类的说法都是极端民族主义者毫无根据的自嗨之说,以后我会写一篇文章来反驳。

中日这段文化交流的黄金时代最后终结,究其因,是中国发生排外事件,唐武宗(840年—846年)在位时大规模镇压佛教,连来华的夷教(伊斯兰教、景教、祆教)也惨遭波及。因唐武宗年号会昌,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会昌灭佛,消息传到东海彼岸,震惊了汉传佛教昌盛的日本。随后长达两百多年的日本遣唐史也嘎然而止,不过这两百年的中日交往史为后人留下了许多不朽的历史遗产。

我曾两次到日本关西游览,上过比叡山和高野山,也参拜过鉴真和尚在奈良所建的唐招提寺和另一座仿唐建筑,即世界最大的木造建筑东大寺。

在日本旧都奈良和京都旅游,作为中国人,你会有非常亲切熟悉的感觉,到处都可以感受到那两百多年中日文化交流的痕迹。

蔡咏梅2008年秋首次游日本京都。(作者提供)

都知道,身在北半球的我们,判断东西方位时,一般经验是“面向地图,左西右东”。我初次游京都时,有好几天我一直很困惑,因为京都的左右方位似乎是搞反了,京都行政区划,右京区不在东面而在西面,而左京区不在西面却在东面。我看着地图纳闷了好久,到后来才搞清楚,这是因为京都是仿唐朝长安,是以天皇居所的宫城定位。皇宫坐北朝南,背对皇居,自然是左为东,右为西,因此左右与我们今天面向地图定位就是相反的。

京都作为日本的京城已有1,200年历史。当年恒武天皇建平安京(京都最初的名字),是完全仿照中国唐朝长安城的格局。访京都御所时我看见一张平安京的旧地图:平安京城为完全对称的格子棋盘状的长方形城市,宫城居顶、坐北朝南、中轴大街称朱雀大道,城中东西市、鸿胪寺等完全对称。虽然旧宫城(现京都御所为平安京时的天皇离宫)因祝融之灾已不复存在,但平安京的棋盘式格局历经千余年迄今仍然完整。我住的酒店前的御池通即平安时代的三条坊门小路,西面南北向的千本通即是当年的朱雀大道,甚至还有一道朱雀门遗址。而且平安京时的多数大道小巷名仍沿用至今。

游京都和奈良,因为几乎所有地址都是汉字,不懂日语,也不需英文,可以畅通无阻。说不通,只要用写的就行。我第一次只身到京都,一个人住了8天,随身带了一个便签本,作文字沟通之用。我在京都青年旅馆遇到一个日本中年女子。她用汉字问我,第二天打算去哪里,写的竟然是古汉语“君明日何往?”让我啧啧称奇。

写此文时,我获知一个有关日本遣唐史的最新消息,说2004年在西安发现了与阿倍仲麻吕一道遣唐的日本同学井真成的墓志石碑。这块石碑距今已1,200年,是日本遣唐历史留下的唯一实物记载。碑石第一句是,“公姓井,字真成,国号日本,才称天纵,故能(衔)命远邦,驰骋上国。”此碑和大秦景教碑一样都是唐朝对外开放,海纳百川的历史见证。大唐这种开放不排外的精神是我们当下中国最需要的。

来源:大纪元时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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