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通改制
(30)闹家变

在回程的航班上,我一直在琢磨赵教授的那句话:“公司状况不错,但有一些问题,你应该回去一次了。”

公司的情况应该不错,问题总会有的,但会是什么问题呢?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一次呢?

一出候机楼大厅,看到迎接我的公司的几位大员,我就大概明白出了什么问题。李文元、文俊、老沈、王安时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孤零零的海平黑著脸在一边向隅。

左起:段永基、李文俊、沈国钧

海平本来就黑,这脸那么一沈,就越显其黑。只是过来和我握手时,才绽出了一点笑容,露出雪白的牙。我能感觉到他似乎有某种期待。他说希望和我单独谈一次,我说:“明天是新年元旦,你、我家里可能都会有些安排。后天吧? 1月2号,怎么样?”他欣然同意。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海平就匆匆离开了。

面对我疑惑的目光,老沈不说什么,笑得有点尴尬。文俊快人快语:“海平很长时间没在公司露面了,我们也是在这儿这才见到他。不是要和你单独谈吗?听听他怎么说吧。”

1985 年1 月2 日傍晚,在东总布,海平如约来访。见面后,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和老沈合不来,他的实业部不受重视,所以决定另立门户。他已在去年年底另外注册成立了先锋公司,希望我能够理解。

这不是请示,也不是商量,而是通告。我是被告知,所以只能顺其自然。我由衷地表示了惋惜:“创办四通,可以说是因你而起,你是始作俑者。现在你却要离开大家,很令人遗憾。”

我诚恳地说:“四通这几员大将,包括你在内,都非等闲之辈,不仅可以独当一面,而且有能力自立门户当主帅,成就一番事业。但是,如果大家在一起,一定能成就一番更大的事业。”

他似乎有所触动,但为时已晚,开弓没有回头箭。

临走,我提醒海平:“你离开的事,老印知道吗?”

他说:“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这么说来,印甫盛还不知道。我便说:“还是应该让老印知道一下你的情况。”

他说:“那当然。”

古人说:“君子交绝而不出恶声”。大家的分手很平和,很友好。而且,我和海平也没什么过节。从心底里,我还很感激他,是他的创意,才使我踏上了经商办企业的不归路。后来在有关他的问题的处理上,我表达了最大的善意。对此,他也心存感念。

海平离开公司,没有提任何要求或补偿。这一切,他自己作了安排。

四通当时的经营环境非常困难,没有批件、没有外汇、没有进口渠道。但我们有好的产品——兄弟公司的二十四针打印机,性能比当时独霸市场的日本东芝公司的同类产品更好,价格却只有它的三分之一。之所以便宜,是因为驱动软件是我们开发的,这就是高技术的高附加值。我们后来把这种模式称之为“二次开发”。

性能价格比提高了三倍的产品,自然在市场上大受欢迎。但我们每做一笔生意,都要找有权(有进口批件)、有钱(外汇额度)的国营单位合作。所谓合作,就是和他们分利。我曾经说过,无意插柳,四通在当时帮助解决了许多国营工厂的生计问题。

1984 年9 月底,我刚赴美的头一个月,海平说他在山西有个关系,可以提供进口二百台M-2024 的批件和外汇,从四通公司转走了八十万元人民币。四个月前,公司刚成立时,我们只有借来的两万元人民币。八十万元,是四通创业资金的四十倍。

进口有个周期,我们第一笔生意,周期是二十七天,曾经把三井公司北京办事处的雇员震得目瞪口呆。但不是每一次都有这样的高效率。海平主导的这笔绕道山西的生意,就拖了三个多月。

1985 年1 月8 日,四通三个月前曾支付了八十万元,从山西进口的二百台M-2024 到货了。但我们得到通知,这批货被山西的合作方、某国营单位扣下了。这样的商业纠纷,我们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余地。因为批件是人家的,外汇是人家的,进口的这批货,当然是人家的。人家只是说,这批货我不卖给你了,我要自己卖了。你预付了八十万,好,我把八十万退还给你,咱们就两清了。他们只是撕毁了一份国内贸易合同。海平主导的这份合同,没有任何对违约的惩罚条款。四通只能吃哑巴亏。

让四通吃亏的,当然不是山西方面,而是海平。这八十万元的生意,最终大约可以有八十万元的毛利。考虑到要和山西方面分利,估计还能分到四十万元。这四十万,应该是海平另起炉灶的起步资金。

当山西毁约的消息传到公司,大家群情激昂;对海平,更是义愤填膺。大家希望我作一个决断。我沈吟了半晌,轻声说了句:“算了吧…… ”

审时度势,在当时,只能吃亏认账,接受现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俗话说:家和万事兴。1985年,新年伊始,首当其冲,就是闹家变,海平截了一胡,要另起炉灶。

(未完待续)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