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商海博弈
（64）据理力争
在商海博弈的过程中，兴讼打官司，可能是一种常态。我曾到过美国朗讯公司在新泽西的总部，有人指著一栋楼告诉我：这是律师楼。在里面办公的全是律师，专门处理朗讯和其他企业的法律纠纷。
四通就没有这样的排场了，但我们还是被卷入一场关于专利和发明权的纠纷。有意思的是，和这场纷争有关的，是四位清华校友。
第一位清华校友叫殷步九。他和我在清华同届同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北京新华印刷厂。殷步九是那种天生的发明家。他在电脑汉字排版方面有许多发明创造，他发表的论文，已经受到国际上同行的关注。
1987年初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很郁闷。当时在印刷技术研究所的殷步九，接到一位国外同行的来信，问他为什么没有参加最近在新加坡召开的一次国际会议，因为这次会议专门邀请了他。他再一打听，邀请函是到了所里，结果是所长怕殷步九太辛苦，就代劳了，而且，他发表的论文，也由这位所长代为宣读了。
这位关心员工的好所长，也是我们清华校友。
殷步九把自己的苦闷告诉了一位《光明日报》科技部的记者，他叫马雨农，是我的清华同班同学。
老马建议：“为什么不去找万润南？”
“万润南？他在哪里？”这位埋头发明，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第一次听说了四通。
后来的故事是，殷步九和他的团队，离职来到了四通。
四通在友谊宾馆包了房间，殷步九他们扛了电脑和两箱方便面，关起门来日夜奋战，几乎是足不出户。苦干了两个月，终于开发出了4S系统。4S是高级科技书刊编排系统（ Super Science Setting System ）的缩写。4S系统提供了文字、图片、数学、化学、乐谱、表格、杂志、造字等多种排版功能。我试用了一下，的确非常直观好用，是非常优秀的软件。行家说，比北大王选的系统要方便很多。后来该系统在国际上多次获奖。
1987年6月30日，我们在友谊宾馆四通的办公大厅举办了4S系统面向用户的展示会，高教出版社、科学出版社、机械出版社等都派人参观。中国中文信息学会副理事长兼学术委员会主任陈力为教授对4S系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同时，大家也对殷步九等人的遭遇表示关心、担心、同情和支持。
差不多一年之后，关于4S系统的产权纠纷，才开始闹得沸沸扬扬。一开始，还不是对簿公堂，而是隔空喊话，各自诉诸新闻媒体，打口水仗。
有两件事，极大地刺激了印刷技术研究所。
1988年5月29日，殷步九等人开发的4S系统在“第二届北京发明展览会”上获金牌奖。
6月3日，“1988年全国计算机产品及应用展览交易会”在北京展览馆开幕。有二十个省、市及国务院各部委、中科院、各大专院校的近二百家企事业单位参展，展出的项目和产品有一千余项。 4S系统成为展览会上最耀眼的明星，许多大人物称赞了4S系统。
同一天，对方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由国家新闻出版署的秘书长于永湛主持，印研所所长出面，说“高级书版语言系统”，是国家投资了230万元的科研项目，现在遭到了四通公司和殷步九等人的“侵权”。并指控殷步九等三人在1987年初“突然宣布辞职，一不等批准，二不交代工作便不知去向”,“带走了全部资料”。
这位于永湛，也是我们清华同学。
第二天，1988年6月4日，《经济日报》在头版刊登了官方对四通的指控。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都作为重要新闻向全国播报。一夜之间，全中国都知道四通侵吞了国家230万元。
这是改革开放以来，关于知识产权的第一大案，在新闻界引起了轰动。美国《华尔街日报》、《华盛顿邮报》、日本《经济新闻》、香港《南华早报》、《中国电子报》、《法制日报》、《中国青年报》、《科技日报》、《北京日报》 、《北京科技报》、《北京晚报》、《 China Daily 》纷纷追踪报道了这起侵权案。
1988年6月11日上午9:30，四通在北京展览馆莫斯科餐厅举行了“关于4S侵权案”的说明会，首都新闻媒体有80多名记者出席。在会上，当事人殷步九据实反驳了对方的指控，他列出了一张时间表：
1987年1月14日，殷步九等人向所长正式递交了辞职报告、退职声明，并同时递交了关于工作交接、资料交接及处理完成项目和成果权益的备忘录；
1987年1月19日，印研所正式发文，印研所办字（87）6号文：撤销殷步九、陈艺林的照排中心主任和副主任的职务，成立新领导班子和课题组；
1987年2月3日，印研所人通字（87）2号通知：殷、陈二同志从即日起到人事处报到，向照排中心新领导移交工作、接受审计；
1987年2月23日，殷、陈向照排中心新领导班子移交了主任职务的工作；
1987年3月6日，殷、陈向研究所、照排中心移交了全部技术资料及工具。
殷步九反诘：事实历历在目，怎么是“突然宣布辞职，一不等批准，二不交代工作便不知去向”,“带走了全部资料”呢？只有一件东西，我带走了，就是我脑袋里的想法。但我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脑袋清零。
关于投资了230万元开发费用的说法，殷步九说，我保留了该课题从1985年6月到1986年9月全部支出的财务清单，其数额和印刷研究所的说法天差地别，我建议新闻界的朋友，去关心一下这230万的真正用途和去向。
殷步九据理力争，我也仗义执言、鼎力相助。我说了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