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墅“同学”录·十
──记北墅劳改支队直属队的基督徒之一：姜春源
姜春源在直属队里，是个性格特殊的人。
姜春源，这个三年大饥慌时吃过糠，“文化大革命”后期下过乡的青岛人，在生活中真是一步一坎，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挣扎过来。“文化大革命”后期，毛泽东的“高烧”稍褪，还没有从与刘、邓酣斗的快意中回过神来，就把刚腾出的手，伸向也同他一起“万岁”过的红卫兵小将了。毛泽东大手一挥，使出得心应手的绝技──卸磨杀驴，把帮着他与刘、邓狗撕猫咬的学生伢子们，发配到农村炼“红心”去了。姜春源这个父母无权无势的青岛平民子弟，没奈何只能随着大家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炼红心”了。
姜春源下乡后，眼见与自己同是平民子弟的伙伴们，为回城使出浑身解数上窜下跳，一个个最后弄了个灰头土脸，也就死了心，看看自己年龄老大不小了，就与一对上眼生了情的农村妹子成了家生了娃，死心塌地的在农村“战天斗地”了。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不成想，1976年毛“万岁”不到百岁就蹬了腿，被老毛咬的“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整天夹着尾巴躲“棍子”的小平同志，一下子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就把英明领袖华国锋撩下了台。在农村眼睛都熬绿了的知青，乘机起了哄，纷纷要求回城，那时老邓憋了一肚子气，逢毛必反，顺便也顺了一下子民意，把这群叫花子放回了城。
姜春源是个重情谊的人，他不和跟他一样“扎了根”，一听回城就把老婆孩子一扔的其他知青一样。别人回城，姜春源是搬家，把老婆孩子整个家搬到了青岛，他上班妻摆滩儿，艰难地克服着中国特色的“一家两制”带来的诸多不便。姜春源在生活上锱铢必较，陪老婆孩子逛公园带着水壶，冰糕都不舍得买一支，这些接近吝啬的生活习惯，可能就是他的特殊生活环境逼出来的。
1989年“六四”大屠杀发生后，谨小慎微的姜春源义愤填膺，在青岛市市政府门前慷慨激昂地谴责中共暴行，后被中共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五年。呜呼，姜春源这个整日忧心于柴米之间，事事谨慎小心的虔诚的天主教徒，闻中共“六四”屠城，难抑心中义愤拍案而起，可见中共的残暴是多么不得人心。我一思及姜春源，就联想到张溥《五人墓碑记》中的五位壮士，姜春源怒而挺身而出，与五位壮士奋起反抗魏阉，是何等的相似。中共为一己之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使中国成为屠宰场的罪恶行径，又那里是魏忠贤辈能望其项背的。
姜春源因性情原因，在直属队里不与别人合群，仅与我及姜福祯关系较好，有什么话一般只对我俩人说，因此，我与姜福祯对他比较了解。姜春源十分钟爱妻子孩子，他在狱中为了减轻妻子的负担，在生活上对自己相当苛刻，除学习用品很少用钱，家人带来的钱物他一概不要。有一次，他的妻子带来食物，不管怎么哭求他就是不收，最后在队长的训斥下才勉强带了进去。直属队每人每月有三元五角的卫生费，姜春源五年劳改打下来竟小有积蓄，回家时除去车费还剩下50多元钱。出狱后，他不要家里一分钱，靠这50多元钱，从小菜贩做了起来。1998年我到青岛时，听朋友讲他已积攒下20余万元。
姜春源虔诚于上帝。有一次，他不顾禁令，在卫生间做祷告被人告密，受到狱警们严刑拷打，并被罚一个月严管。1992年“六四”政治犯集中到潍坊时，姜春源因刑期较短留在了北墅。听朋友讲，姜春源看到“六四”朋友们转狱，脸色灰黄，他误认为这些“六四”朋友将被秘密枪决。出狱后，姜春源说起过这件事，他对中共早就彻底失望，也相信中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1998年，中国民主党山东委员会筹组时，我与姜福祯到姜春源家，受到他的热情接待。谈及组党事宜，姜春源回绝了，他说：我已经尽到一个公民的责任了，如果每一个中国人都为民主事业坐五年牢，中国的民主大业早就成功了。回来路上，我与姜福祯就姜春源的观点谈了很多，我们理解尊重姜春源决定，同时对中国人的特性感慨良久。是啊，中国人之所以遭受了举世罕见的灾难，冷漠自私短视的民族特性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5．4”以来，改造民族文化喊了这么多年，一切还是老样子，中共建政后反而造成大后退。在我们这个没有宗教，没有终极关怀的民族，建构起良好文化和合理政治制度，任重而道远。
2005年，我到青岛探望病危的陈延忠，在路上遇到正在路边卖花的姜春源，他热情地邀我到他家一叙，我因行程太急，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姜春源多次向姜福祯打听我的情况，并嘱咐姜福祯我到青岛时，一定到他家一坐。姜春源的情谊，让我感动。
祝姜春源这个虔诚的基督徒，上帝永在心间；祝他的生活幸福美满。
2006-05-14
民主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