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人际关系密度高,有七、八十岁的老人登门交换意见或请求帮助,也不是稀奇之事,但一位八十五岁的回民老人登门却使我很为惊讶。老人叫曹玉发,是正牌的“红二代”,因为其父曹奎是抗日武装回民支队的第一位随军阿訇,也是回民支队的王牌特工。

据官方资料披露,曹奎於一九四九年末在西安被国民党残部杀害。由於涉及无法解密的政治背景,曹奎在离开回民支队后,仍以阿訇身份去西北地区做特工的细节至今未得披露。曾任回民支队第一教导旅政委的刘世昌(一九六四年晋衔为空军少将)回忆,从一九四五年之后就没见过曹奎,但他能证明曹奎参加回民支队前的名字叫曹希生(沧州回民文化网误写为“曹希升”)。

回民抗日武装有宗教信仰

由於刘世昌的证明,曹玉发才在二○○五年知道曹奎的真实身份。也由於其父特工身份之隐蔽,曹玉发并未得到其他“红二代”那样的政治待遇,仅仅以一个普通工人的身份退休。若是如此也就罢了,但他万万没想到其父为中共捐躯的资历,以及本人亦为回民支队成员的荣耀,却未能使他免受当今虎狼之吏的欺哄、拖诿乃至嘲弄。

能给他一些安慰的是,还健在的马本斋之子马国超少将曾给他题过字,讚誉曹奎为“军中阿訇第一人”(见图一)。相对於马国超的讚誉,刘世昌的书面证明更关键.刘在因病无法书写的情况下,口授一函由秘书颜昌福记录,加盖自己名章,确认曹奎的随军阿訇身份。这些历史细节也能说明作为少数民族武装,回民支队在战争期间保持着民族习惯和宗教信仰。曹奎的身份相当於今日美军的随军牧师。

历史弔诡亦讽刺,作为曹奎独子的曹玉发成了老上访.曹玉发提供给我的上访材料複印件并不多,反映的事情也不是很複杂.但是,对此并不複杂的问题,当局一拖七年没结果。

官商合谋侵害少数民族利益

二○○七年上半年,泊头市国土局为回民区内一个商业地产项目徵地,涉及到曹家祖坟三十六座,其中包括“军中阿訇第一人”曹奎之墓。国土局与曹家约定一个坟头补偿一万元人民币。协议在执行中却出了两个问题:第一,在曹家迁坟之前,开发商为提前施工而在曹家坟地打了十一个深孔,此为不尊重民族习惯的行为;第二,国土局声称迁坟会危及附近高压线桿安全,让曹家在迁完十一座坟后停工,等通知再动。岂料在曹家未等到通知且曹玉发去外省办事的情况下,开发商一夜之间将二十五座坟头轧平,夯基施工。

曹玉发找徵地国土局交涉,国土局拒不承认有二十五座坟被轧夯在楼基下的事实,勉强给曹玉发写了一份私人性质的说明函。函件由一位科长加盖名章,全文也是打印的,上面没给加盖公章。

在曹玉发长达两个小时的对我诉苦过程中,我多半是倾听。期间问了他三个不连贯的问题:一,找没找民族宗教委员会反映问题?二,找没找清真寺的宗教领袖出面与政府协商?三,能不能再找马国超、刘世昌诸人在北京层面向国家民委反映一下?

伊斯兰宗教领袖推脱责任

老者对第一个问题回答很平淡:“宗教局不管,给推到信访去了。”到政府上访,一位多次接待他的副市长,竟以嘲弄的口吻说:“小八路儿又来了!”此位副市长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其母是“文革”前的本地政府干部。

对於第二个问题,老者颇为激动。他说劝服他签署迁坟协议的两个人分别是清真寺管委会主任刘某与阿訇教长石某,现在出了问题,“两个人都躲着,见了面也是推”。曹玉发曾打算将曹奎墓改建成抗日纪念文物点,提议时也有不少人支持。但是,地方政府支持的房地产业推脱,做抗日纪念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曹家祖茔二十五座仍被轧夯在高楼之下。

说到第三个问题,老者不知是疏漏还是有意不“牵扯”马国超少将,他只是说九年前见过刘世昌少将,那时“人家正病着,在病中接待咱,已经非常给面子了”(见图二),现在刘已去世了。作为给中共建国流过血的人,曹玉发万没想到“政府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并没看重问题解决后能得到多少经济赔偿,“我只想要句公道话”。为了这句几不可能的“公道话”,老人拽起裤管让我看他大腿上的伤疤。那是他在激烈战斗中拼刺刀留下的。现在心骄气盛的“官二代”们谁又在乎他拼刺刀的经历呢?他长年按伊斯兰教的规矩去清真寺做礼拜,但也无法从那里得到实际帮助,因为事件本身的促成因素就有宗教领袖的政治化行为。

文章来源: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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