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连续三年时间,《南方周末》是我唯一固定阅读的中国媒体,直到江艺平主编被撤;为了表示自己还有微弱的独立思考能力,我坚决不看国内任何电视和报纸新闻;为了找到与真实世界的联系,我以及更多的人一次又一次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一份本是茶余饭后的报纸……

初识《南方周末》,还是1988,那时她仅是一份对开四版的周末娱乐小报,甚至经常刊登一些猎奇故事以寻找读者群。记得她发过一篇失真的“袭警案”而作检讨,记得她发过轰动一时的女研究生被文盲拐骗案,因立场幼稚而遭到我奋笔写就《文化的尴尬》进行质问,甚至我的文章写成并沉睡十年之后,在某杂志刊出仍能引起圈内的骚动……就是这样一份报纸,经历十年风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不期然成为中国知识分子每七天一次的盼望;成为某山区一教师每七天往返二十公里山路的唯一目的;成为凝聚了众多目光、并因目光太多而让她自己沉重不堪的“纸老虎”——她不过是几张植物纤维造出来的纸,可有人把她当作猛兽;虽然她是老虎,但在中国,它毕竟还是几张纸,是“纸老虎”,所以几年来,它一次又一次被一只有形的手轻易捏碎……

她的“可怕”来自她的力量,而她的力量之源仅仅是“有一种声音,总是让人充满泪水。”

98洪水,当全国的媒体都在合唱救世主的主旋律时,她默默派出几组记者,到长江上游几条主要支流上去寻找“砍树的斧头”和“握斧头的手”;恶魔张君案发,当全国媒体统一歌颂“神勇破案”时,她派记者深挖黑社会成长的土壤;当江西打压《减负手册》丑闻暴露,人们不胜感慨之际,她的记者在江西三个县农村进行细致调查,挖掘更深的根源;世纪之交,当人们跟着某个人稀里糊涂跨世纪奔小康时,是她把一个小小的不入官品的男子作为年度人物,用了整整一个版的篇幅,而且是第一版,就是因为这个叫李昌平的人替农民说了话……,她的百姓记事,百姓茶房,纵横与阅读等版,初次接触,你也许品不出什么,但一期一期读下去,你就会听到一种冷静、低沉的声音、是一种用理性思考之后发出的声音。它在一片莺声燕语之中,才显得另类或者独立;她在一片锅铲摩擦铁锅的刺耳的市场炒作声中,才显得胸有成竹;尤其是她只有在黑暗的夜里,才“于无声处听惊雷”……

她又一次蒙难了,我的心跟着流血,许多人的心跟着流血——这一次你的元气还能恢复吗?你能等到春暖花开时节吗?有人说十几年来,你是知识分子最后的声音,我宁愿相信你是发出的第一声呼吸;有人说你的身上表现了仅存的人性良知,我宁愿相信你是人性最初的萌芽!希望在地缝里到处都有萌芽正在顽强的生长!

仅以此文献给《南方周末》!

2002-3-22夜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