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经典的“反贪小说”无疑是《水浒》了。它不仅准确地提出了这类小说的主题思想“反贪官不反皇帝”,(不反皇帝就不算造反,这是王朝统治的核心逻辑,即主流意识形态)而且还形象而具体地展现了“反”的层级及方式:对州县以下的贪官,可反而杀,且越痛快淋漓越好,如书中李逵所言:什么鸟官!且吃俺铁牛一斧!郡守以上的需敬反,即敬而反之,拉之不屑入伙的赠金送行,不得不入伙的,也要拿头把交椅先敬;如果是那些朝廷大官,尤其是皇帝认识的或认识皇帝的,是万万反不得的!比如是书中的那个高俅,虽然罪恶累累十恶不赦,梁山诸兄弟中有些就是被他直接陷害险些送命,但当他率兵来剿灭梁山反被抓住后,宋江率众英雄却好酒好肉歌舞迎候,恭恭敬敬,如对待当今上级重要领导亲自来视察工作时一般,然后跪地叩头送归。以后历代的“反贪小说”都没有能超越这个主题框架,虽然在现实生活中,被抓甚而毙之的贪官已大到政治局委员副委员长副主席级了,但小说中一般只写市县级,稍微涉及到副省级的,便不仅要描写隐晦,而且书名也叫得惊天动地,什么苍天在上啊生死抉择啊天地正气啊之类,怪唬人的!《水浒传》中的“反贪”至少还描写得红红火火痛快淋漓,打打杀杀,颇为壮观,引入入胜,现在的“反贪小说”一个个却都写得躲躲闪闪,哭哭啼啼,让人怪难受的。

“反贪小说”对应的必然是“清官文化”。中国历史上宣传最典型的清官莫过于包拯包大人了。其实,包大人是不能称“青天”的。因为他之所以成为清官,完全因为皇帝是“青天”!皇帝认为他清正,特许他有龙铡虎铡及狗铡,这样他才可能铡皇亲(只是女婿,并非有皇家血统)。可以说,“清官”是皇帝制造的,皇帝让你“清”你才能清,让你有多清你才能有多清。否则,一个铜板就可能让你标上“贪官”。皇帝是天下最大的官,是唯一真正配称“青天”的人,他可制造“清官”,也可以制造“贪官”。比如魏忠贤、严嵩、和坤等,皇帝允许他们贪啊,皇帝不让杀,谁敢杀!中国的二号“清官”海瑞大人,敢骂皇帝,是因为皇帝偶然不在乎,若他突然在乎,海大人早成肉饼了。因此,可以说,皇帝才是最大的“清官”,是“清官”存在的前提和土壤。虽然他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穷奢极欲,一顿饭至少价值一个村庄人一个月的费用,而且还要让住他家的男人都阉割,但他仍是最大的“清官”,这是不容怀疑的。

有个名叫二月河的文人,很不习惯没有皇帝的日子。没有皇帝,哪有清官?二月河算是发现了重要规律,便呕心沥血,给我们塑造了一个千古“清官”的典范——雍正皇帝,并取得许多文人的共鸣,拍成几十集电视连续,整天在央视黄金强档播放,感动了许多老百姓。多么完美的一个“清官”,为百姓,呕心沥血;为国家,处心积虑;为朝廷,忍辱负重。有这样的“清官”“青天”,人民能不幸福吗?许多人看了书看了电视剧后,恨不得头上马上长辫子,打躬作揖,进入雍正王朝做个幸福的臣民。其实,还有一个著名的教授文人,曾给我们塑造过一个更完美的“青天”皇帝,也许时间远点,人们读后忘记了。这个著名教授文人就是当年北京大学的辜鸿铭,自称“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娶在东洋,仕在北洋”的“学贯中西”者。他笔下的完美“青天”就是清末皇太后老佛爷慈禧那拉氏。请看辜鸿铭文人在其《尊王篇》一书中怎样抒写这位“青天”的:题目是《我们愿为君王去死,皇太后啊!——关于中国人民对皇太后陛下极其权威真实感情声明书》(《辜鸿铭文集》上卷第19—40页)。“皇太后陛下在中国治体中至高无上的权威,是得到绝对认可而毫无疑问的。”(第21页)“中国能有今日,正应归功于她(慈禧)稳健和随机应变的政策——这是一个久经磨练,有四十年统治经验的国家元首深思熟虑的政策——此时此刻,皇太后陛下的存在及其影响,乃是中华帝国稳定与统一的唯一保证。”(第23页)“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悲伤和悲哀的证据,能表明皇太后陛下渴望自己及其臣民与外国人和平友好相处呢?”(第24页)“我们现在还能有幸拥有和平和安全,归根溯源,当归功于皇太后陛下的明智和远见。”“我恐怕很难使那些对中国过去四十年历史不熟悉的外国人懂得,在那四十年灾难频仍,动荡不宁的岁月里,像皇太后这样的国家掌舵之人需要怎样的政治风范、胆略、坚忍不拔和治国之才。兹举以下一事,足可见到一斑。1861年后,当皇太后陛下与已故的东宫太后陛下一道(众所周知,后者没怎么分担实际的治国工作),辅助已故的同治皇帝陛下,垂帘听政的时候,帝国十八省之中,已有十三个省份惨遭叛军蹂躏。但皇太后陛下具备女性特有的同情心和洞察力,拥有完美的德行和智识,她知人善任,激发御下之臣的忠良之心,使其鞠躬尽瘁,任凭驱驰。同时还唤起了举国乡绅的勇武精神。为了她这个可怜无助的拖着幼主的寡妇,湖南和其它省份的绅士在曾国藩侯爵的率领下奋起羽戴,他们以其炽热之心和抑悲之调喊着:‘我们愿为君王去死,皇太后啊!’最终,她得以消灭可怕的叛乱,使国家逐步恢复往日的太平状。”(第25页)“然而,她之所以成为帝国稳定的保证,不仅在于其自身的能力和政治家的才干,她的实际影响要远为深刻。她统治中国四十年来,真是历尽重压,迭遭变故。尽管个人生活十分不幸,却一直指导、关怀并分担了她苦难臣民的命运。而所有这一切,如今都寸留在朝野士庶的记忆之中,并赢得了他们的同情和爱戴。她在中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原因应在于此。在我看来,这也是康有为及其党徒卑鄙无此、丧尽天良的标志,因为所有这一切,事实证明——对于他们这些本该懂得过去四十年间本国历史的士人来说——并未有助于他们减轻在憎恨和辱骂太后陛下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卑鄙下流、感情用事和凶恶刻毒的程度。”

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用辜鸿铭的话,一是因为三年前北大的百年纪念,辜教授被称为“北大四才子”之一以专书弘扬,成了北大的骄傲。北大是“国府”,辜文人是“国学大师”,那么慈禧皇太后便无疑是千古“清官”的典范——青天那拉氏了!我在一些文章中讲过,北大出过蔡元培马寅初等,但也出过梁效聂元梓啊!二是我终于总结出来了:奴才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心态,一种文化!

奴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奴才中出了文人或文人喜好上当奴才!出现奴才文人,将奴才思想系统化理论化美妙化甚至神圣化,以此创造出代代不息感觉良好的奴才们。这才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毒素,比太监小脚姨太太现象影响更加恶劣!

正应了一句话:“圣人不死,大盗不已”!

来源:共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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