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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知识分子? 如何定义当下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与政治、与权力、与政党、与公众、与高校是一种怎样的关系?这实在是一个十分艰难也十分繁杂的重大课题。丁帆先生不避烦难,以惊人的坦率与真诚,以过人的气魄与勇气,通过自己的阅读思考,以读书札记的形式对这一重大问题提出自己的心得,阐发自己的见识,激昂慷慨,金声玉振,令人血脉贲张。

《寻觅知识分子的良知》共分三辑,分别是“域外知识分子良知寻考”、“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众生相”、“回眸文革”等。最为厚重,在书中最见肝胆和赤诚的自然是第一辑了。丁帆先生借助于以赛亚·伯林的《苏联的心灵》《俄国思想家》《扭曲的人性之材》等文本,以难以遏制的激赏之情,对以赛亚·柏林对苏俄知识分子的高屋建瓴的真知灼见表达着由衷的礼赞与钦敬。针对《俄国思想家》这一文本,丁帆先生分别以“歌者因何而歌:赫尔岑的自由观”、“理性万岁但愿黑暗消失:别林斯基的批评”、“民粹主义乌托邦的幻灭: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政治理想与文学批评”三篇宏论来抒发自己知音难期的感慨来反观自己所在国度的种种龙种变跳蚤的愤懑,有相见恨晚的大段摘引,更有汪洋恣肆的共鸣感叹;而对以赛亚·伯林的《苏联的心灵》,丁帆先生更是如江河奔流有话要说,他以“寻觅文学艺术的灵魂和知识分子的良知”、“白银时代文学的最后回望者”为题,还一再申明要与中国的现当代文学做平行比较,这五篇文章基本上建构了这本书的主要基调:激愤、昂扬、感叹、哀伤、自省。当然,丁帆先生并没有仅仅停留在对以赛亚·伯林的激赏之中,他还就约翰·凯里的《知识分子与大众》、雷蒙·阿隆的《知识分子的鸦片》、马克·里拉的《当知识分子遇到政治》、拉塞尔·雅各布的《最后的知识分子》、弗兰克·富里迪的《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保罗·博维《权力中的知识分子:批判性人文主义的谱系》这些文本进行一一梳理,认真解读。当然,丁帆也没有放过高尔基这一典型案例,用两篇文字对这一复杂的文学巨人的痛苦灵魂进行解剖审视。关于知识分子在大学里的如何“消失”,丁帆先生大量征引作者的文字,令人惊讶一个西方学者的描述为何在当下中国的大学校园里竟然如出一辙地重复上演毫厘不爽?

有了这样的阅读基础,再来看丁帆先生另外两辑的文字,并没有期待中的轻松随意,而是有一种甚至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悲凉。丁帆直言,中国当下没有一流的批评家,也没有像样的大师级作家。他对所谓学院派、作协派、媒体派的所谓批评家进行了不留情面的抨击,他在关于京派海派的批判中,居然以重读鲁迅当年评论的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这一概念的提出延伸到到文革甚至到当下,让我们在体会戚本禹的以势压人姚文元的横扫一切中,折服丁帆先生得出的京海合流的严酷现实。他对依附权势、献媚金钱以及两者杂交之后的所谓批评家的鄙夷与不屑,都是读来令人酣畅淋漓的性情好文。制造冰毒、精神阳痿、如同妓女、没有卵子,这些愤慨之言,怎能在四平八稳凑几个人的隔靴搔痒的所谓访谈对谈占据着自以为的主流媒体的整版文章中能够见到?丁帆直言不讳对苏童《河岸》中“空屁”性格陡转的遗憾,对毕飞宇《推拿》商业考量的质疑,对贾平凹《废都》难以掩饰的认可。

丁帆先生关于文革的思考更是不依不饶反复求索,他对重庆红卫兵墓地的反复提及,他对文革中种种作为的拷问,都不是肤浅简单的空疏议论。他惊讶“血色正淹没于浪曼”,他对“沾血的灵魂”给予力所能及的抚慰,他对“群舞时代的假面人”进行理性的分析,他对大批斗、文攻武卫、大串联、破四旧、血统论、联动、西纠这些在今天看似已经不无陌生的文革中的响彻云霄的语汇进行解读诠释,而这样的解读还往往把自己置身其中,读来令人惊心动魄,夫复何言。对文革这一复杂的影响了中国历史走向的十年浩劫和内乱,丁帆先生当然不认同大而化之的一笔勾销故意雪藏,他关于文革的思想基础、爆发土壤的忧思忡忡,现在看来,并非杞人忧天。但这些文章,大都是写于十年前或者更早时间,设若丁帆先生看到戚本禹的回忆文字,看到孔丹等人的文本,知道当时联动分子当着江青的面高唱“我失骄杨君失柳”的场面,会更加感慨无端了吧?杨成武“大树特树”什么“权威”结果引火烧身,但在如今的闽西长汀,与瞿秋白的纪念馆比邻而居的杨上将的纪念馆也是何等的肃穆庄严啊。

《寻觅知识分子的良知》一书,是甲午年在宜兴,丁帆先生送给我的。浮生碌碌,一直想为这本书写点读后拾零,总是一拖再拖,终于在文革爆发六十周年的丙申盛夏得以实现这一想法。就如同丁帆先生对《当知识分子遇到政治》按捺不止的连声叫好一样,我也是想说,读读丁帆先生的《寻觅知识分子的良知》,我们至少可以冷静地想一想自己,想一想当下,想一想我们的未来。

来源:思想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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