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 01 Mon 2016

毛时代的爱情

庄子归,这是他的名字

书里没有说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也没说这名字有没有意义,但我相信是有的

庄是他的姓,来自父亲,被他煽了火辣辣一巴掌以后仍旧柔声呼唤他小名的父亲;子归是他的名,从出生起就跟着他,不离不弃,最后把他带了回家的名

离家的速度快的令人头晕,集体狂热造成的高烧让人难受,庄子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赋予他名字及生命的家,往北京朝圣去了

那些年轻的红卫兵们,崇拜毛主席,歌颂毛主席,相信毛主席,认为那最红最红的太阳将持续闪耀,照亮他们的道路

那是一种病态的朝圣,像是被什么邪魔歪道附身似的,每个人都丧失了自我,融成一团团毛主席的崇拜者,或也可以说是,幻化为毛主席专属的免洗筷,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对比起后段藏族人的朝圣,一步一步的,带着家乡人民无尽的祝福与期待,肩负着神圣又光荣的使命,坚定的朝信仰的中心前进,烧昏头的红小将根本无足轻重,真的就只是免洗筷

聂红红也是集体狂热的一份子

像小金鱼一样娇巧滑溜的她的命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葬身在仍旧坚信着毛主席,奉毛语录为红宝书的时候

红红不必像小归一样下乡再教育,她不会和那些农村女孩一样因为没有更换棉垫造成阴道严重发炎而痛到昏过去,她甚至没有看到和自己处在相反立场的父亲如何被活埋死去

这么说来,她该是幸运的

聂红红的时光永远停留在最华美的时候,庄子归记忆里的她永远是那条冰凉的小金鱼,和金鱼一样没什么脑袋的崇拜,和金鱼一样小巧的手,和金鱼一样艳丽的人,那就是聂红红,他的初恋

这个名字也很有趣

红红的父亲是保皇派的成员,就算处在相反立场的女儿愤怒的对他喊着“保黄狗”,红红还是留着这个继承而来的姓氏,还是会小声的说着,爸爸还是爸爸啊

就算爸爸和自己站在不同阵线,红红还是爱着父亲,还是要庄子归努力保自己父亲一命

她终究是父亲的小女儿

可是她的名字,红红,火红的共产党颜色,还是叠字,似乎早就注定了她成为红太阳狂热者的命运,要为之殉道,摔成糢糊一片的肉饼

之后就是著名的上山下乡运动

说真的,我自己觉得毛主席时代的任何运动现在看起来都很著名,也很惊人,而且是不好的那种惊人

有些人崇尚破坏式的创新,认为在新的东西诞生前必须把旧的先破坏殆尽才行,正所谓大破大立,但这种激进的方式往往不会成功

平常的破坏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释放一些愤怒,一些小小的恶意,可能只是摔烂一支笔,虐待一只蟑螂,但那些四字运动的破坏可就不是这种小儿科程度,而是把文化及事物的根给刨开,从头开始捣个稀烂

好了,回到下乡的穷困知青身上吧

他们终于发现自己被丢弃了

免洗筷用完就丢,因为不需要清洗,多方便,就和数量庞大的红小将一样,从原本的生活被丢到文化和知识水平都落差极大的山间和乡村,美名再教育,实际上只是垃圾桶,连资源回收都省了

作者在后记提到了,知青下乡的生活很辛苦,没有钱没有吃,只能四处蹭饭,不然就偷,需求理论的下层要先满足了,才有力气去感受生活

庄子归也被生活逼急了,他学会偷,学会使坏,他作为知识青年的学养被生活一点一点磨掉,成了以前的自己看不起的那种人

他很饿

肉体很饿,精神也很饿,看着眼前当他是朋友的瘦狗,庄子归险些就要一口咬下

那是肉啊,鲜美的肉,可以充飢的食粮,带着血和油,多香

狗惊恐的逃走了,却还是在不久后回来,带了一只死老鼠给愈来愈堕落的知青

一个人和一条狗,还有一个女娃,这样的生活平淡却也寂寞,直到其他知青们的加入,平静的海面才起了浪花

他们都是被生活压的死死的年轻人,而年轻人总是轻狂气盛,不甘寂寞,聚在一起也只能捣蛋,不然也没事干,所以越来越张狂

飞的越高,摔落时就越痛

庄子归狠狠的跌了下来,结束下乡的生涯,失去了原本美好的特质,当然,还有童贞

二ㄚ真心喜欢他,所以才会流着眼泪容许了他的求欢,才会展开自己的翅膀温暖的拥抱懦弱无能,消遥放任的庄子归

只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

青春总归会结束,他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只能把记忆立成一座墓碑,好好安葬了

之后庄子归成了剃头师傅,然后是老师

命运从来没有善待过这个活在大时代里的小生命

他颓废,但还守着最基础的道德,就算辛苦还是尽力让自己成为孩子们的靠山,让那些无助的,更加弱小的生命有一个可以指望的对象

弱者与弱者合起来,终究还是弱者,抵挡不了无孔不入的恶意,只能互舔对方的伤,让伤口就算没能复原,也不再出血

消极

庄老师在学生面前是飘荡的浮木,可以悬抱,可以得救,但在自己眼里则是摇摇欲坠的芦苇,无力感吞下他,一点不剩

终究,他不适合当老师,连自己都救不了,没办法把泥淖里的双腿拔出来的男人,如何救人

于是他再一次的走了,逃跑般离开

狂热崇拜的日子已经远离,他如今已清楚明白,自己原来被摆在什么位子

可是庄子归的心里还住着小时候那个激动热血的青年,才会出手救了杨东,也算是一种赎罪吧

把那个女革命家当成自己以往的影子,救她,也是在救自己

在西藏,他遇到了卓玛

卓玛念着〈我的土地,我的人民〉,庄子归终于在她身上找到归宿,可以安放自己漫长逃亡的灵魂,可以成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可以答应别人的请托

少了一只眼睛,但看的比谁都要清楚的丹珠,要舍弃汉人姓名并和女儿成亲的男人,等待达赖喇嘛的归来,这个异地来的人毫不犹豫的被接受了

船只终于靠港,庄子归上了岸,但事情从来没有那么顺利

他好不容易刷洗干净自己的灵魂,从漂泊的浪荡子成为一个有妻子,有孩子,有自己家庭的责任要担负的男人,他就快要成为一个传统理想上的男性,开化的文明人就攻了过来

这个文明很专制,所有东西都要一样,念一样的毛语录,唱一样的歌,拜一样的肉身神明

任何的不同都是反动,是罪恶,必须消灭,必须捣毁,一点不留

于是他又走了

走去哪呢?

列车上他遇到杨东,仍是那个叛逆的反动份子,还要造反,还要革命,但他只想回家

回家看看爸爸,看看妈妈,看看这漫长的时间下来他到底改变了多少,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要回家

庄子归,要归乡去了

文章来源:痞客邦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