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天乡间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只见他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双眼呆滞,似乎不是他骑着马,而是马载着他向前随意地走着,任凭马把他载向任何地方。仔细一看,原来是轩原。
自从他在天行山受了打击之后,万念俱灰。就在他以为自己一切开始走上正轨,顺山顺水的时候,突然一夜之间一切都失去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全都坍塌了,他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突然,在草地上的一个疙瘩里站起来一个人,盯着他看,又大叫着向他跑过来。
“大哥——大哥——”
原来是扬波。自从他从天行山上被撵下来之后,他重新成了流浪儿,远离了天行山那一块,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轩原。
“大哥,我就知道你没死!我一直在找你!”他激动地又哭又笑。

“原来是扬波。”轩原见是他,一点没激动,很冷漠地说,“死没死对我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死了好。”
“大哥,你不要这样。你没事吧?我很担心你。别人不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你信任我?谢谢你,好兄弟。”轩原仍然冷漠地说着,表情缓和了一点。他下了马,有气无力地坐在草地上。
“大哥,你没事吧?你生病了吗?”扬波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
“生病?那有什么关系呢?放心吧,我应该没生病。我就是很疑惑,扬波。我一直很努力地做事,严格要求我自己,不敢有一点懈怠,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一些真正有益的事。我尽量地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我不想对不起别人,也不想让别人对我失望。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应付一切的时候,忽然之间,我就从云端跌倒了地狱,兄弟反了目,喜欢的人——如果曾经有过的话——也不信任你了,还凭空多了许多仇恨我的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谁在跟我开玩笑呢?那些压迫我的人,我清楚知道他们是谁,谁压迫我我就反对谁,可是现在,连那些我想保护的人都开始把我当仇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什么地方做错了?难道我以前信奉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了,现在我才明白,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傻瓜!”

“大哥,你没做错什么,肯定有人在陷害你,我一定查出真相,替你找回公道。”
轩原抬起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又没看到他:“啊,扬波,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就好好做人吧,不要管我的破事了。”
说着,他从地上站起来,慢慢上了马。
“大哥,你打算去哪儿?”
轩原看看远方连绵不断地山脉,那是中国境内最大的山脉——罗基山脉。
“听说那里面有不少的隐士在修行,我想去看看。”
“大哥,你要放弃这里的一切?”
“不放弃又能怎样?这里已经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了,让我走吧。”
“也好,我们离开这儿吧。”
“你说什么?你不能去。”
“大哥,难道你要抛弃我?你去哪我就去哪,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扬波,我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我是去修行,又不是干其他的事,你去干什么?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了,留在这里,或许还有机会,你要——算了,我现在哪有资格说别人,我自己还需要别人指点呢。我走了,保重吧。”他抖动一下缰绳,让马向前走去。
扬波没有坚持,在后面大声说:“大哥,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要保重啊!”
扬波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大哥说得对,我留在这里会有机会,我一定要查清楚是谁害了大哥。他擦干眼泪,朝子虚县城的方向走去。

在天行山上。
因为过几天就是陆离开庭受审的日子,广志等三人召集大家开会,商讨怎么营救陆离。参加会议的有天行山上剩下的常驻士兵,有附近偷偷跑上来的农民兵,有士兵带上山来的家属。会议在议事厅前面的广场上举行。这个地方宽阔,平坦,还有几棵大树可以遮阴,成了天行山军民聚会议事的主要活动场所。
会议一开始,大家就七嘴八舌,吵闹不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意,每个人都想试图说服别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大家吵了一天之后,个个精疲力尽,疲惫不堪,而且一直到最后似乎谁也没有服气谁。

天行山上自从没有了轩原这个大当家的后,似乎局势有所失控。广志等三人发现自己的话越来越没人听了。天行山军民在几个领头士兵的煽动下,情绪越来越激动,互相之间怀疑、谩骂,打架斗殴、毁坏山上财物的事件也开始发生。自从天行山死了一多半的兄弟之后,他们认为连轩原都可以出卖他们,拿兄弟的性命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他们还有谁可以信任呢?甚至他们认为广志等人就像官府的人一样也在欺骗他们,压迫他们。所以他们要自己拿主意,自己决定做什么不做什么。不管广志说什么,在他们那里引起的就是一阵怀疑的声音。最后大家决定有什么决议就共同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站起来,对着军民们讲起话来。他说的话很有煽动性,而且他似乎知道他们想听什么话,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说,还顺带夹杂着自己的主意,而且他还使他们相信,他出的主意其实就是他们心里想的主意。于是广志等人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个能说会道的士兵成了他们的代表,成了他们的发言人。广志不由得很佩服这个士兵,打算以后提拔提拔他。最后他们决定选出二十个能干的士兵悄悄进入子虚县城,打探消息,旁听审判,想办法营救陆离。
会议终于结束了,参加会议的人个个都很满意,因为是他们自己做出的会议决策。但在广志三人看来,这其实是那一个士兵的主意。

会议结束之后,广志等三人也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广志和承宇带领士兵们溜进子虚县城,翰飞留守天行山。利贞听说之后,自然也要跟着去子虚县城,那是她的家,做起事来更方便。广志同意了。

自从利贞亲自把轩原赶走之后,她躺在床上痛哭了三天。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轩原,再说,以他的处境,他也不能留在天行山上。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错,如果真的错怪了轩原呢?
利贞不是一个容易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三天之后,她起了床,感觉轻松了很多。毕竟生活还得继续,没有过不去的悲伤,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待着她去体验,去享受,她可不想浪费大好时光。起床之后,她就知道了他们的决议,自然自告奋勇要跟着去了,她对这种事情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

决定之后,第二天广志等人就分头下山进城了,他们有的还是一身农民的打扮,有的打扮成进城卖货物的小生意人,广志和承宇也扮成商人的模样。
子虚县城是一个古老的标准的中国小县城,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人口大约有五万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个设施建制都很齐全。近年来各地起义军纷纷举起大旗,也打扰了这个小城市的宁静,城内城外有不少的驻军,进出城门有严格的审查,主要是看看进城的人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等一些可疑的物品。广志等进城的时候一般不带武器,除非有需要,才私带一些混进去。
进城之后,利贞问广志,是住她奶奶家,还是找一家小旅馆呢?广志想了想说,自己和承宇两个大男人,住她家怕对她影响不好,还有兄弟们,就住旅馆吧。于是利贞给他们找了一家小旅馆,自己就回去了。广志安排一些兄弟住下,又去附近找了另一家旅馆,他想着人多,为了不让人起疑,就分头住进了两家旅馆。
安排好了住处,广志和承宇带着几个信任的老兵,在街上溜达,观察街上的形势,倾听人们对此事的反应。很多的房子外墙上都有一个人脸的图像,戴着一副墨镜,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意你的言行,我在盯着你。连旅馆的小房间的墙面上都有。

啊,看到这个,就不得不多说几句了。这是最近两年来的潮流。人们已经不记得当初是谁家先在自己的墙上涂了这个标志。传说是这样的:一户人家连着被偷了几次,这家的男人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主意,在自己家的院子外面涂上了这个图像。还别说,从那以后他家再也没有被偷过了。后来,邻居们纷纷仿效。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城市里,连城里人也开始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画上了这个图像,俨然地成了潮流。人们还把它做成大大小小的画像,在街上卖,人们买回去之后,甚至在每个房间都挂上了这幅画。至于它最初的用意,人们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它现在成了潮流,每户人家都以挂着它为傲。
最近似乎连官府也不能免俗,衙役们照着这幅图像的样子做了一副木雕,下面还装上了木架和一副轮子,这样他们在巡街的时候,两个衙役就推着这副木雕,重要的是他们俩也戴着一副墨镜,威武地走在街上。遇到可疑的人,或是吵的不可开交的人,他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们后面,三副威武的、深不可测的目光盯着你,人们立马就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逃掉了。这一招非常有效,街上的治安好了很多。
此刻,广志和承宇等几个人就站在一副硕大的画着这副画像的房子前面,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认真观察着街上的动静。

在天行山上,送走广志和承宇他们之后,翰飞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不仔细观察真发现不了,似乎他早就在等着这个时刻。吃过晚饭之后,他早早地就回屋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子时过后,天行山安静了下来,万事万物都进入了梦乡。这时,翰飞的房门忽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从门缝里闪出来一个人,正是翰飞自己。只见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马厩,牵出来一匹马,又小心地走着,走了大约一里地,他才上马,骑着向山下跑去。然后一切复归了沉寂。
直到天要亮还未亮的样子,才见他又上了山,远远地就下了马,蹑手蹑脚地把马送到马厩里,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屋了。
(未完待续)

来源:作者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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