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留下来的,也并不是强者,可是,在这彻心的苦,切肤的疼痛里,我仍是要说——“为了爱的缘故,这永别的苦杯,还是让我来喝下吧!”
――三毛《不死鸟》

到十八岁,呆滞的神色在那突出的嘴唇流露,那宽于常人的两眼距离总是无神下视。当然,后悔的回忆,更让他不愿抬头。饥饿给他的特征比我们明显,更多的苍白使他脸上没有血色。他整天沉默,大概是幼稚和胆小,竟然没有获得王守田那样的饭量,熬煎于每天三餐不足的待遇,当然,比一般的囚犯又稍微好点。但那双活动的镣铐,以及被特殊的关押看管,总是岌岌可危的告示。

他姓顾,都叫他小顾。但他入狱的原因是什么都不顾,和我前写的那位14岁杀父的小刘,异曲同工。他的案情简单得象一加一等于二的算式。

那天,其中一个伙伴已返程回家,去十几公里外的北碚市区(这城市被划属重庆)看望父母,据说晚上要回来。于是,他觉得再不利用这个机会,抓紧完成计划,就无法承诺前几天听那女同学给他唠叨之后,暗暗潜伏在他内心的誓言。那是多么甜蜜的时刻啊,盼望了好久,这位让他看起来比电影明星还要动人的姑娘,时刻都在心里微笑,令他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然而,相形见绌的自悲,没有给与姑娘挑逗打趣的本领,使他远远无法接近。每见到伙伴和姑娘来来往往,嘻嘻哈哈。而他只有冷漠旁边,渴望和欲望象烈火在五脏六腑里燃烧,偏偏这可爱的姑娘从来不给他一笑一秋波,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然而,毕竟还是老天有眼,这机会终于来到,那是前几天一个说不出的原因,这姑娘滔滔不绝对他说如何如何讨厌那个平常接近的同学,也就是现在同住的伙伴。其实,都是半大不懂事的孩子,难免平常有咀龉矛盾。大概是我们这个民族有怯于公愤,勇于私斗的基因作崇,当他听到这姑娘向他甜言蜜语述说,对那个男孩的愤怒和叱责,他就立下士为知己者死的雄心壮志,为女同学,为他潜伏在心的蒙昧念头,也为了不再争风吃醋,由此可以讨得她的芳心,他想到这个立功受赏最好办法。

这天,室外院坝静悄悄的,夏天的阳光发白,村民们为了学大寨都被自觉或不自愿出门,在山坡田地忙于春耕播种,他们居住在保管室外另修的住房,周围没有邻居,对知青可有可无的干活,吊儿郎当的生活,农民从来不关注,几个初中才毕业不久便当了知青的半大孩子,过得肆无忌惮。无形中形成了农村的另外景象,知情和农民总是格格不入的群体。

这时候的小顾,他的右手紧握一根重重的木棒,脸贴到门缝隙,眼睛里面发出绿绿的凶光,牙齿咬得紧紧,盯视外面渐渐走来的熟悉身影,一手拿着买到的香烟,双脚轻松愉快,一下连一下抬起落下,每走一步,都会提着他的心跳加剧,那移动的腿被松松的草绿色的军裤套着,风展的荡漾。这是他的三伙伴之一,曾是同班同学,也是不分彼此的最好朋友,都愿意选择在同样社队的知情点里,下乡也就几个月时间而已。

“吱嘎!”一声,门扇以半径小圆弧张开,同学毫无顾忌走进来,就象平常一样。当他扫视室内,觉得奇怪,怎么小顾刚才还在家,这下空空的房间。就在他不由自主转身的同时,躲在门后的小顾鬼鬼祟祟弯弓着腰,一下直昂身躯,双手握紧那沉重的木棒已经高高举起,与此同时,只见他毫不犹豫的恶汹汹僻头盖脑一挥而下,“嗨!”一的声,迟疑的瞬间,猛烈的打击临空而降,没容他细想,甚至连痛苦的感觉都没有出现,就轰隆中昏了,软软的倒下。随后,一下连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挥了多少下,直到自己彻底放心为止,真是一不做二不休,同学的脑袋被打得稀烂,他才彻底松手扔了木棒。

屋内有个埋红薯的窖,大略一米多深,七八十公分见方,那是村家家户户必备的地窖,用以收获红薯之后掩埋存放,到第二年缺粮的时候挖出来食用。这个季节正好空着,地窖上用木板盖着,看起来不显眼不碍事就行。这下,小顾打开了地窖盖子,把同学的尸体扔进去再盖上,一切收拾稳妥,最后等待的是下一个回来之后照章办理。

至于他怎么杀害后一位同学,为的是不给发现吧,道理就那么简单。这原因是不是三人都在暗恋这个女同学,费猜。也许是这女同学一会对这个好,一会又闲言杂语说那个坏,这样翻来覆去,让这三个小男孩一会这个吃醋,一会那个争风。不想使小顾起了杀心,干脆把两个都杀掉,使他独有这女孩的垂青。案发之后,两人优哉游哉到处玩耍,把死者忘到九霄云外。农民当他们回家去了,家里人当他们在农村干活,一晃不知过了多久,最后是农民每次经过知青关闭的屋子,闻到越来越浓烈的气味,才关注起来,最后大家忍不住推开门进去看。不看则罢,一看那屋里的镜头,要多恐怖就有多毛骨悚然。被掷放在地窖里的尸体膨胀,一支肢手伸出地面,象高呼毛主席万岁的红卫兵,另一个在床上用被子盖披头盖脑,严严实实,和地窖里的一样,尸体已经结满蛆虫。这下,农民才知道这里发生过惊天动地的凶杀事件,上报了当地公安,不久以后,就抓捕到这对无忧无虑的漫游情侣。

但这样的重大案情,却源于鸡毛蒜皮的小事。

判决很快的事,那女同学聪明过度,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都是小顾干的。于是,被判处了五年刑期。据说小顾还有个姐姐,他是父母的唯一儿子,枪毙的时候,家里人来获得了他那跟剩余的皮带,那是牢房里不也许有的身外之物。三条人命就这么结束了。

一年前我看到国内报道马家爵杀害了四位同寝室的同学,不由想到小顾,这个已经被枪毙多年的少年罪犯,在他们之间有什么精神上的联系或者共鸣,才把杀人当为漫不经心的儿戏。

有些事,光猜测是说不清楚的。想想,只有叹息。人、多么奇特是动物,一但凶残起来,那是无法无天的。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