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说广志骑着马匆匆地赶路。他的家乡正阳县跟子虚县是挨着的,不算太远,所以他快马加鞭,不过三个时辰就赶到了正阳县城。进城之后,他打听张士绅的家,有些老头儿们知道,指点给了他,他就骑着马直奔张士绅家而去。

张士绅的二儿子和陈令仪却不住在张士绅的大院里,他们一家住在旁边的一处独门小院里。广志询问清楚,就来到了旁边的这个干净整洁的独家小院。院门大开着,广志把马拴在路边的一棵杨树上,就径直进了院子。院子里种了不少的花和果树,有一个砖砌的小花坛,里面种了几株月季花和一棵低矮的橘子树,由于是初夏,还没有开花,门前及台阶上放着一盆盆蝴蝶兰、迎春花、君子兰、杜鹃花等,煞是养眼,靠墙还种着一丛青青的竹子,竹子前面放着几把藤编的椅子和桌子,一个十七八岁、脸上长着不少麻子的女孩子带着三个还未成年的小孩儿在院子里玩,其中一个小男孩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看见广志进去,停下嬉戏,都望着他。
“嗯——,你们的爸爸在家吗?”广志问。
“我家主人不在家,主母在家。”那个女孩回答。
“谁呀?”
一个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接着走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女性,手里还抱着一床棉被,端庄的脸上薄施粉黛,头发盘了起来,上面插着几颗雅致的珠花。看到广志,她愣了一会,忽然又露出激动的神情。
“宝珠,快来把被子抱去放在太阳底下晒晒。”
年轻女孩接过被子去晒了,陈令仪这才走近广志。广志也激动地看着她。虽然她比过去显老了,眼角也有了细纹儿,可是广志觉得她更有一番不一样的美。
“大志?真的是你?”
“妈妈,他是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问。
“是——是外婆村儿的一个舅舅。”
广志连忙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为孩子们买的玩具和零食,递给了孩子们。三个小孩高兴地拿出袋子里的东西,你争我夺起来。
“宝珠,看好他们,我带客人进屋喝茶去。”
宝珠应了一声,令仪就让着广志进了正屋。

令仪进了屋子,关上了外面的那道纱门,转过身来,激动地看着广志,广志走近她的身边,两人紧紧地拥抱着。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令仪像梦呓似的说,又抬起头,她已经泪流满面了,“你跑哪去了?为啥不说一声就走?”
广志又把她抱在怀里,低声说:“我去找你爹求过亲了,你爹嘲笑我是一个一辈子不会发达的穷小子,配不上你,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本想干出一番事业回去找你,没想到外面更难混,后来就听家里人说你结婚了——”
“为啥不跟我说一声呢?”
“我不知道该咋说呀!”
“那你现在在干啥?我听忠信说,在战场上见过你,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是。我现在成了叛军首领了,你害怕不?”
“我不怕,你都不怕,我还怕啥?我只担心你——”令仪说道。
“不用担心我。对了,你过得好吗?我听说那臭小子打你?”广志变了声音。
“我过得还好,他也对我很好,就是有时候很糊涂,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不跟他计较。”
广志看了看令仪,忽然捧着她的脸亲吻起来,令仪任由他亲吻自己,忽然也搂着他热烈地吻起来,她的眼泪流进了他们的嘴里。
广志一边吻她,一边喃喃地说道:“令仪,跟我走吧,我现在能养活你了——”
令仪停下来看着他,哭着说道:“你叫我咋跟你走?我现在是五个孩子的娘了,我能叫他们成为没娘的孩子吗?”
广志看着她,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宝贝儿们,爸爸回来了!来,乖儿子,让爸爸抱抱——”
“爸爸,爸爸——”几个小孩儿争着叫着。
“你们妈妈呢?”
“妈妈在屋里,和一个不认识的舅舅。”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
“舅舅?”男人的声音变了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屋里走来。
听到这里,两人赶快分开了,令仪赶紧擦了擦眼泪。纱门被一把掀开了,忠信走了进来,看看广志,愣了一下。
“你?是你!”他又看看令仪,疾步走过去,扬起手想打她。
“住手!”广志大喝一声,从背后拿出一把火枪,对着忠信。
忠信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结巴着说道:“你,你,你想干啥?”
广志阴沉着脸,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听着!我跟令仪啥事儿也没有。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我和她不会再见面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动她一根手指头,下次再来就是你的死期!你明白了吗?”
忠信慌乱地点着头说:“明,明白了——”
广志把火枪收起来,转身出了屋子。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赶紧跟了出去。
广志走出院子,解下马,翻身上了马,回头朝令仪看了一眼,令仪似乎明白了,也轻微地眨眨眼,向他告别。于是广志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走了。
忠信看着广志走远了,才敢骂令仪道:“好啊!你敢当着我的面跟他眉目传情?”
令仪没有理他,抱起扶着她的腿的三岁的小儿子,转身进屋了。
忠信急忙跟在后面,大声说道:“你别跑!你给我说清楚,你跟他干过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没?”

广志骑着马赶回子虚县城,天还没有黑,他在城外的山坡上躺了好大一会儿,等到天黑了才赶回县政府大院的住所。他住的是一个大单间,原来就是县衙佣人们的住处,做了他的客厅兼卧室。旁边一间房住着长年跟着他的两个老兵。一个老兵看见他回来,赶紧走来跟他说话。
“元帅说等你回来了去他那儿一趟。”
“有啥事吗?”
“好像没啥重要事儿,元帅可能是担心你。”
“你去告诉元帅一声,我今天很累了,想早点休息,明天去见他。”
于是广志早早关上门熄了灯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轩原吃过早饭,在后院信步走着。原来的县衙后院风景很美,有一个精致的小花园,还带着一个鱼塘,鱼塘上面盖着一个八角小亭子。轩原发现小亭子里有一群士兵在说笑着,似乎还有广志的声音,他好奇地走过去。
在人群中间的桌子旁,广志正挽着袖子和一个老兵在扳手腕呢,广志的脸上一扫过去的阴郁,还发出爽朗的笑声。因为轩原的到来让广志分了心,他的手腕一下子被扳倒了,士兵们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大将军,你服不服气?”跟他比赛的老兵问道。
“不服,不服,下次再战。”广志站起身,和轩原走到了人群外面。
轩原仔细打量着他的脸,一句话也不说。
广志摸了摸脸,问道:“你看啥?”
“自从昨天你出去一趟之后,今天就不一样了。到底发生啥不寻常的事儿了?”
“啥事儿都瞒不过你。走,去小会议室里,我慢慢告诉你。”

两人到了小会议室,广志把昨天的事儿,还把以前发生的事儿,都告诉了他,最后说道:“自从昨天见了令仪之后,我忽然轻松了很多,似乎以前的事儿终于都放下了。”
轩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下了好,过日子总得向前看的,不能背着过去的包袱。”
广志点了点头,又问道:“昨天的会议开的咋样?”
“还不错,农民们以后的自治问题,市民的问题,都讨论了,我主要是引导他们自己拿主意,毕竟生活是他们自己的,他们不知道该咋办,谁知道呢?我还重点强调了一点:千万不能让任何个人独自掌握了权力,否则其他人就倒霉了,专制就是这样来的,我们一定要防微杜渐。刘平的悟性很高,我教给他的,他都能领悟,对了,昨天他被当选为第一届县长了,任期一年,一年之后再选举。”
正说着,翰飞和承宇、利贞也陆续到了,承宇一坐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今天城里没啥事儿吧?没事儿我还出去了。”他急急忙忙地说道。
“你先别忙,”轩原说道,“我交待过你们,有例会都得参加,你们不能因为县里的事儿跟你们无关,就漠不关心,我说了,我们干革命工作的,必须得了解民情!昨天那么重要的会议,广志兄有事儿出去了,扬波在陪珵美,只有我和翰飞、利贞参加了。承宇,白天经常见不到你,你去哪了?”
“我干正事儿去了!”
“正事儿?啥正事儿?”轩原问。
“我带着他们在训练呀!这不是正事儿吗?我还想继续招兵呢。我知道大哥不会屈居在这个小小的县城!看我多了解你。”承宇颇为得意地说。
轩原站了起来,来回踱着步子:“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了,这个谁都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做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所以不要小看这个县城,我们把这里当成一个试点,如果在这儿能成功,以后就可以推广到其它地方,如果在这个小县城都失败了,那么我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你们想过吗?”
“大哥,说实话我似懂非懂的,等我们以后成功了,真的要放弃权力吗?”韩飞问道。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亏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们不是放弃权力,而是把权力归还给人民,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权力,包括我们在内,我们也是人民的一分子,懂吗?”
韩飞瞪着眼想了一会儿,说到:“懂了,懂了吧?”
广志靠在椅背上,把腿伸的长长的,让自己舒服一些:“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又没孩子,不用想恁多——”
轩原苦笑不得地说道:“好,好,连你也这样想!我怎么有你们这样的一帮兄弟?!”
利贞微笑不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前世修来的呗。”承宇不合时宜地接了一句。
几个人都笑了。
广志觉得不能太过火了,就说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胜利之后我们都回家种田吗?”
“好,好,如果你能这样想,也算是明白一点儿了吧。”轩原无奈地说着,也坐在了桌子旁。
“大哥,你的想法太深奥,一时半会我们也理解不了啊,你不如写下来,写成一本书,让大家慢慢看。”程宇说道。
“主意不错,不过我没上过学,对写书不擅长。”
“大哥,我教你。”翰飞说道。
“我不想用文言文写,更不想用你的八股文。”
利贞笑着说道:“你要想学习写书,我给你找一个老师,一些外国传教士很愿意教授中国人呢。”
广志拍一下大腿,说道:“好主意呀!赶快去找吧利贞。”
“等我告诉洋人朋友,请他们物色一个博学的传教士。”利贞说道。
“也好,就这样定了。另外,只要咱们一天不离开子虚县城,子虚县城的会议就必须得参加。我已经规定了,大的例会一个月一次,小的例会一周一次,平时有啥要额外商议的事情,也可以临时增加会议。小的例会你们可以不参加,大的例会必须参加。诸位兄弟,能做到吗?”
“没问题。”承宇夸张地喊了一声。

(未完待续)

来源:作者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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