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阳光4第四章 喊一声鲜花无数

第012节(总第044节)

一直都在流浪天涯,一直都在原初静守。依赖泥土的肉身,骨子里梦想飞翔。蜻蜓掠过阳光,一片树叶飞回枝头。终于走进你的天空,似曾相识四望无人。酿造风暴的日子平静如水,一种声音大于你我的听力。

确实象天草质疑的那样,祖哥回老家的时机不太妥当;可是天不如愿,祖哥另有难言之隐。娇娥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生孩子后更显得虚弱,整天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还好儿子刚出生就八斤半,腿脚乱动,小身子相当壮实,哭声也很嘹亮。祖哥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强壮,于是取名祖壮,小名壮壮。娇娥嫌这名字土气,无奈“壮壮”之名很快就在娇娥父母和亲友之中叫开了;加上娇娥好些天优柔寡断,时间不等人,上户口的时候只能因陋就简了。
儿子出生前祖哥准备最充分的是棉尿布——多达五十片,清洗得干干净净,叠放得整整齐齐。等到岳母大人赶过来,祖哥才发现自己的努力前功尽弃,而且这番劳动成果成了“老土”的证据。确实,新时代贡献的纸尿片和纸尿裤真的很实用,尽管要花去不少钱。
初做父亲的前三天祖哥和妻儿一起占着出租屋里唯一的房间,岳母只能在狭窄的小客厅里栖身。屋里湿热,尿骚气重,不时地还有蚊蝇骚扰。因为没有空调,只好以一台电风扇避暑。祖哥又弄来一把蒲扇,时常给娇娥扇风。娇娥平素追求雅致,若在以往断不接受这样的粗笨之物,此时只好接纳它实用的另一面。可这些措施效果不佳,壮壮很快热得起痱子。还有一件祖哥坚持做着的大事:不时地给壮壮和娇娥拍照。相机是祖哥厚着脸皮向准师妹夏心晚借的。
白天好不容易熬过去,晚上祖哥感觉刚刚闭眼,小家伙就闹起来了。祖哥只得挣扎着起来冲奶粉或是帮着换纸尿片,整个过程意识模模糊糊,动作颠三倒四。后来听娇娥说,壮壮每晚闹四至五次,算起来祖哥每次睡了约一个多小时。尽管不如娇娥辛苦,三天下来祖哥已是两眼发黑,圆脸瘦了一圈;原本虎虎生气不见了,整个人开始打蔫。
娇娥心疼祖哥,第四天晚上把母亲叫进卧房,让祖哥安心睡客厅。祖哥心有不安,后来见娇娥态度坚决,只好愧疚地接受这份爱意。此后祖哥晚上偶尔起来一两次,大体上能睡囫囵觉,体力很快修复,重新恢复了进取的锐气。此后每天能有多半时间去化工研究中心跟着廉孝举老师做项目,或者到里头的临时宿舍里和曹常青、夏茂生一起复习考研。
当然,儿子的照料祖哥依然不敢大意,可是在喂养方式上跟娇娥和岳母的意见很不一致。娇娥的母乳不够,只好买奶粉补充。别看娇娥平时做事随兴所至缺乏条理,给壮壮喂奶粉却严格按照生孩子前买的一本书执行:每四小时喂一次,每次严格控制在90毫升以内,强调这是“科学喂养”;还说前四个月只喂养奶粉,不能吃其它的任何“辅食”,必须在四个月后才能考虑喂别的食物,因为奶粉里有“婴儿所需的一切”。祖哥寻思老家祖祖辈辈喂养婴儿从未听说过定时定量,而且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吃母乳、稀粥、浓羮甚至菜汤的比比皆是,基本没出过问题。因此祖哥强烈质疑这些普遍流行的“指导原则”,怀疑壮壮吃不饱——别忘了,每个人的食量不一样,小孩也不例外;壮壮极可能属于很能吃的那一类呢——事实上小家伙如此频繁地哭闹,难道不是饥饿所致吗?可娇娥辩解说,小孩不能喂饱,因为“小孩不知饱饿”,喂得过多会撑坏。
这是哪门子科学?阿猫阿狗都不会撑死,何况是人呢!祖哥说服不了娇娥,转而向岳母求助,毕竟她那一辈人是用传统方法喂养孩子的。没想到岳母站在娇娥一边,还说祖哥应该“相信科学”才对。后来祖哥得知,娇娥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托付给了姥姥,基本是由姥姥养大的。
至此祖哥无可奈何,只好自寻对策,每次在冲奶粉时“不小心”多弄了二三十毫升。没想到娇娥明察秋毫,很快发现了祖哥的诡计,于是不怎么信任他了,把这项极其重大的任务转交给了母亲,或是亲自出面完成。很多时候祖哥看着儿子饿得哭闹不止,虽然心疼不已,却只能按照娇娥的吩咐抱着儿子哄他入睡。
岳父大人来过两次,因屋子太小过于不便,只好回去了。娇娥和母亲商量好了,等坐满月子,一家人就迁往基地,和父母同住。祖哥虽然更愿意呆在新都大学里,此时却无法反对。要是跟着娇娥一起去孖局基地,祖哥只能是照顾家人和考研复习,不象在这边可以帮着廉老师做项目挣点钱。
就在这忙乱而幸福的日子里,烦心事接二连三地传来,躲都躲不过。这边水牙嫌钱少,不时地闹着要换工作,祖哥还没找到解决办法。老家那边,大哥年老大更不消停,丝毫不肯收敛。其实早在壮壮出生之前,大哥跟宋绽芳的奸情就被嫂子知道了。听弟弟金时说,大嫂子听到娘家人通风报信,跑到窝冲那边的工地捉奸,当场把大哥和宋绽芳堵在屋子里,捉奸捉双。那次大嫂子还跟宋绽芳打起来了,大哥竟然偏袒情妇,对大嫂子动了手。为此母亲赶过去把大哥打骂了一通。大哥明明无理,此后竟然破罐子破摔,格外嚣张。还好宋绽芳老公韩寿荣和韩家人相当克制,没怎么发狠话。如今大嫂子和大哥形同陌路,这个家基本要散了。
紧接着二哥金月又有事。承包杀鬼冲段林云公路的结果是账面上有了几万元的收入,实际上完工后金月只从陈昌和那里拿到八千块钱,远不够支付砂石料的欠款,而众多伙计的工钱更不能拖得过久。当初金月请来的七八个帮工中,秋平和老哑子的三儿子湖发为人厚道,主动表示明年结账也不迟;其他几个人也还说得过去;唯有天草的哥哥沈鸣渊历来小气,几次催要工钱。祖哥本想向天草说情,后来还是放弃了。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沈鸣渊对父母和弟弟都那么抠门,更何况是外人。眼看着二哥被债主追得难受,祖哥不能坐视不管。经过几轮长途电话,祖哥通过小精怪让二哥多领到了一万元工程款,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正当祖哥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传来大哥和宋绽芳双双失踪的消息!妹妹桂花说,这事是猴蛋陈金禄首先获知的,很快就传遍了周边几个村镇。弟弟金时找遍了窝冲乡街道和县城里的各个工地,没有丝毫线索。此事真的不一样了,不但大嫂子心灰意冷,韩寿荣那边的人也开始喊打喊杀,扬言一旦逮着先打断腿再说。紧接着妹妹桂花几次透露说,父母很着急;尤其是母亲,白天干活时经常走神,好几次烫伤了手脚。
前些天因为儿子出生手忙脚乱,祖哥虽然为母亲担心,但来不及多想。如今有点空余时间,祖哥几次给家里打电话,电话打到大队办公楼,托韩会计传话。母亲在电话里否认自己状态不好,而是一个劲地说想看望祖哥一家人,说到后来还哭了。祖哥听出了母亲的悲伤,心里着急,叫母亲跟关系不错的磨娘说说话,别闷在心里。可母亲说,这种事跟谁都没法提。当然,祖哥兴奋地把壮壮出生的好消息告诉母亲,让老家的亲友分享,顺便提到了娇娥的“科学喂养”。母亲当时就要求祖哥把儿子喂饱,说是小孩只要吃饱喝足了,晚上不会哭闹那么多次。祖哥含糊支应着。
随后几天里祖哥一想起这些乱糟糟的事心里就发紧,却又不能跟娇娥提起。娇娥自从去年去过一趟老家,就对祖哥的家庭很敏感;老是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祖哥身上可以看到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影子,反过来也是这样。祖哥父亲的“傻气”就让娇娥耿耿于怀,让她欣慰的是祖哥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灵气”。至于大哥,在娇娥眼里和祖哥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因此大哥的出轨是绝对不能提及的。
还有,娇娥几次抱怨说,老家做人情多花钱不少,可真正需要帮忙的时候找不到人,对此祖哥还真的无语。能叫谁来伺候娇娥呢?母亲?家里走不开,再说语言也不通。年龄稍大一点的几个侄女和外甥女?那几个小丫头做事毛毛糙糙的又吃不了苦,很不合适。说起来最合适的是妹妹桂花,可要命的是她口无遮拦——上次让她陪娇娥就闹出了很多不该有的矛盾。还有,这些天桂花总是闹着要出去打工挣钱;说是前段时间妹夫甲平承包工程赚了几万块钱,就有点瞧不上她了,因此她要自己弄出名堂来给甲平瞧瞧。此事让祖哥哭笑不得,况且不知真假,作哥哥的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蛮横地要求她呆在家里照顾一家老小,因此更不能叫她出来。另有一层隐忧是,要是真的叫来老家的人,到时候她们要在这边找事甚至落户,祖哥不知该担待多少责任、惹上多少麻烦!因此反复掂量了多次,祖哥始终没敢答应叫老家的人过来。
因为娇娥身子比较弱,儿子又很小,搬家的各项准备工作必须做得细致周密才行,祖哥越来越没空去廉老师的实验室那边了。期间曹常青和夏茂生来看望娇娥母子两个,两个穷哥们合买了一辆相当高档的儿童小推车,让祖哥感到不忍。眼看离搬家的日子越来越近,祖哥为老家的事更加焦躁不安,却又无可奈何。拖到搬家的最后一周,祖哥仍然没拿定主意。午饭后娇娥和壮壮睡下了,岳母也在屋里打盹。祖哥想起有点久没去化工研究中心,于是特意走过去转转,顺便看看夏茂生和曹常青。
夏日的阳光令人炫目,知了声单调聒耳。祖哥意外地发现夏茂生独自呆在实验室里,脑袋正靠在桌子上打着盹。夏惊醒后见是祖哥,神秘地透露一个消息:曹常青正跟一个小妞在屋里鬼混,因此他没法回宿舍睡午觉。
祖哥惊疑地问:“是真的吗?怎么会呢……你怎么知道的?”
“屋子都快要塌了!”夏笑着说:“那个女的叫声又高又尖,两个人喘气喘得跟水牛一样——要不要去看看?”
祖哥当然不去看。辞别夏茂生,祖哥没心情琢磨曹常青,而是思量老家的那些闹心事,最后决定还得抓紧回去一趟。试想等到迁往孖局基地,自己没有收入,一切开支都仰仗岳父岳母,如何开口要回家的路费?不如趁现在手里还有一点余钱,抓紧回去看望父母,顺便把壮壮的照片带回去。祖哥的提议果然引发了娇娥的不满,祖哥不得不找来许多理由,并保证至少一年之内不再回老家,这才获得一次短暂的特许假期——和上次一样,来回共三天!

自从那个月圆之夜和曾裕芳相拥而泣,曹常青便和裕芳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曹的女人缘历来很好,以前也曾拥吻过不少女孩子,可这次曹的感觉格外不一样。随后的日子里,天空格外高远碧蓝,柳叶格外嫩绿清润,鸟儿格外清脆悦耳,周边的笑脸格外灿烂感人——甚至阴雨天也弥漫着令人迷醉的早春般的气息!曹似乎是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和神奇——怪不得古往今来诞生了那么多古典的、现代的痴狂故事呢!更让曹兴奋的是,裕芳居然是新都大学水利系名教授曾立德的公主,唯一的千金!只是裕芳仍然要求保密。曹自然遵命,心想反正已确定投在温教授门下,避开未来的岳父也好。
自此两人几乎每天都有一次相聚的机会,偶尔一天要是没见着裕芳,曹便感到心神不定;好象魂儿迷失了家,什么事都没心干;一同迷失的还有似真似幻的雄心壮志。裕芳的笑容是多么的灿烂而又甜美,宛如鲜艳的牡丹花开在天边的晨曦之中!这个出身于高知家庭的美丽少女,浑身飘逸着谜一般醉人的气质,象磁场一样把曹深深吸引!有时候相依相偎缱绻缠绵之际,曹情不自禁地加上一些小动作,可立即就被裕芳用力推开。之后裕芳就会整理好秀发和裙子,如观音端坐于莲花之上;花儿一般的笑容不见了,清澈如水的眼神沐浴着一层圣洁更泛着一丝寒意!此时的曹如同犯了错误的孩子,低着头接受着裕芳的诘问:还记得你的考研计划吗?还记得你的远大理想和人生规划吗?难道你忘了目前的处境?你知道有多少事情等着你去做、多长的路等着你去走、多少道坎等着你去迈吗?到期的果子自然熟,当令的鲜花分外香,现在哪里是你胡思乱想的时候?!
曹虽然对裕芳的陡然变色感到惊诧,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乐羊子妻”的风范吗?想到这里曹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心里暗自欣喜不已。其实曹并不象裕芳说的那样忘乎所以,对于考研大事,丝毫不敢含糊。前两天曹登门拜访温教授,温再一次叮嘱曹别在专业课上浪费时间,全部心思用在公共课的考试就行;只要公共课能过关,曹准能稳拿计划内的研究生名额——话说到这一步了,曹怎能不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还有,昨天老朋友老知音童家怀汇来一千块钱,较平时的数目多一倍。开初曹以为老童已知悉自己谈恋爱,后来才得知老童正式升任朋江局里的工程部长!曹简单道贺后没说别的,老朋友的恩情心里装着就是了。豪杰才俊落难时总会有人鼎力相助,古今中外多得是这样的例子,比如管仲和蔡叔、凡高与其弟、马恩二位等等,名气小的就更多了。另外,石川那边也是利好频传:不但项目进展顺利,深得导师洪麟的赏识和师弟师妹的推崇;而且还在实验室里独自拥有了一间小房子!这位小弟在得意之时没有忘记穷困大哥,除了不时地接济曹外,还提出让曹住进他那间小房子里——只要不被洪教授发现就行。
如今曹有地方住,暂不考虑石川的邀请。一天早上曹来到石川的宿舍,没看到这位才俊;倒是听到两个室友笑谈石川大清早就赶上的好运气。原来石川起了个大早,前往第一学生食堂吃早饭时里头没几个学生。石川点了两份豆腐脑,当师傅把一大碗豆腐脑倒进饭盆里,石川一摸口袋却突然发现忘带饭卡,不觉惊叫“坏了”。正不好办时,旁边的一位披肩发女孩麻利地代为刷卡交费。石川称谢不迭,还发现女孩特别漂亮。饭后石川回到宿舍,连声感慨自己经历了“美人救英雄”的奇遇。室友们不服:“被美人救的何以见得就是英雄?不但不是英雄,往往还是弱者,甚至算得上英雄的反面……”
曹立即告辞,迅速赶到石川的实验室,果然逮着了这个书呆子。书呆子石川不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严重错误,反而满脸的阳光喜气。不等石川告知喜讯,曹便痛斥他竟然没要来美人的芳名和电话——“不但没有还人家钱的意识,还错失了潜在的好姻缘,真是罪不可赦……”
石川的慧根确实了得,当即顿悟,可惜只能是后悔莫及。世上没有后悔药,此事徒唤奈何。与书呆子小弟相比,曹在爱情征途中的斩获要多得多,最近在事业上也是特别顺手。比如,最近和裕芳交往之余,曹便忙里偷闲结交了不少朋友。上次与太公一起喝酒,曹觉得这位而立之年即已半秃的伙夫头目确实有不同凡响的一面——怪不得祖哥那么高看他呢!
尽管这一阵事事遂心,曹却总是感觉到美中不足。虽说裕芳柔中有刚,所言句句切中肯綮,曹依然决定提前得到她的身子,以防夜长梦多。性与爱是无法分开的,对于男女之间的恩怨,有了性的结合才能铸成一生中挥之不去的缘分——裕芳再刚强再理性,作为女性不可能例外!
主意一定,剩下的便是如何行动了。校园里的花园草地自然不合适,石川的实验室也不现实——石川几乎天天呆在那里做项目,晚上还要加班到深夜。化工研究中心的临时宿舍本是好地方,可夏茂生那个书虫子上午基本上呆在屋里学习,而下午往往是祖哥的复习时间,两个人象是约好了似的。曹想到了租房子,或者在宾馆开钟点房,可是没有正当的理由。就这样拖了一些天,后来机会终于来了:祖哥的老婆生孩子!
生孩子的前后几天祖哥一直没露面,恰好夏茂生也常去图书馆,本来机会绝佳,可裕芳特别警觉,好不容易哄着她进去一趟,刚要动手动脚,她就当机立断地跑出屋子,再也不肯去进去。此后好些天她压根儿就不肯到那边去,一度让曹绝望。后来祖哥恢复了以前的作息规律,化工研究中心的临时宿舍又恢复了人气,裕芳才在曹的央求下谨慎地去过一回,见到夏茂生在里头复习功课,终于安下了心。末后几天祖哥又不去那边,曹终于嗅到了难得的机遇。中午买好饭后曹劝裕芳一起去临时宿舍,说是在那种安静的环境里进餐别有一番风情。裕芳果然被说动了,跟着曹进到那处宽大、安静甚至有点阴森的老实验室里。
外面正是炎热的午间,附近没一个人,里面却是清凉的安乐窝。曹一关上门就撂下饭菜,搂住裕芳深吻,顾不上夏茂生要回来睡午觉。裕芳感到不对劲,拼命推开曹,想继续使用以前的老办法。可这回不管用,曹轻而易举地把裕芳抱上床,熟练地解开了她的裙子和内衣。一阵忙乱和癫狂之后,裕芳终于放弃了抵抗……
裕芳的皮肤多么白嫩光洁而又富有弹性!她的娇喘让自己雄性勃发,她的脸蛋、脖子、酥胸……简直享用不尽!送走裕芳后,曹久久地回味,感到整个世界都融进了粉红色的光晕之中!此后曹几乎每天都要在实验室里和裕芳演绎一段云雨故事,每次都是利用夏茂生离开的短暂时间——裕芳很配合曹的安排。晚上也有,当然趁着夏茂生外出的时候行事。只是不能过夜,因为裕芳的家教极严,父母从不让她在外住宿,即便是上了大学也是住在家里。
自从有了性接触,曹和裕芳的关系真的不一样了,裕芳再也没法实施庄严观音的一幕了。尽管有时候她也绷着脸来训斥曹,但很快就被曹搂着加以亲热而告终。裕芳要求曹严守秘密,曹还是忍不住把这事透露给了石川,引得石川艳羡不已。有一次曹偶然见到曾立德教授,客气之下难掩得意;又发觉这位名教授在装模作样地维持形象,十分可笑。
可惜这样的好时光仅仅过了几天。尽管祖哥回老家了,纵使回来也得去孖局基地,不会再来这边制造压力;可不知怎的裕芳似乎猛然惊醒幡然悔悟,再也不肯与曹干那事了,两人又回到事前的恋爱阶段。谁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后曹的不利之事接踵而来;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华源公司通知曹立即回朋江工地,否则汇报局里,按除名处理!
曹不明白华源公司为何对自己如此强硬刻薄,可能与俞老板大权旁落有关,也可能是自己多年来“不务正业”的缘故。曹想到过不予理睬我行我素,但略加思索就不得不控制自己的冲动,需要认真面对现实的严酷:曹常青——而非那个无人知晓的曹临东,仍然是孖局华源公司的一个普通技术人员,仍然需要依靠那点微薄的工资维持生存,穷困一天也没曾远离过!至于这个都市的繁华和新都大学的盛名,至今仍与自己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可就这么乖乖地回去、窝窝囊囊地受制于许贤?曹思虑再三,决定不能这样委屈自己,关键时候还得求助于做着党办主任的族叔。只是要与裕芳分别,曹的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过去的一切多象一个温馨的梦幻!而平时显得那么刚强的裕芳临别时居然珠泪涟涟,让曹感到有点意外,更感到无比的幸福!
曹按计划先回基地,晚上拎着几斤水果径直来到族叔的家里。族叔果然一如既往地爱惜晚辈,当即允诺出面说情,尽量让这位侄儿安心考研。曹主任还透露了孖局的一些近况,比如正式启动上市,成立50周年的系列纪念活动刚刚以声势浩大的文艺汇演形式结束。另外ISO9000族贯标的两期高层培训也已完成,下一步即将开展各子公司、各派出机构技术管理人员的培训;也分两期,培训地点在基地。曹主任建议小曹参加这样的培训,比呆在朋江工地强。当然,这次小曹还得下一趟工地,给华源公司一个交代。
曹常青当然答应。另有一个让曹不爽的消息:作为“新世纪人才工程”的重头戏,两个研究生班已经开课,意味着两年后局里将一下子冒出近百名“研究生”!第二天曹到局机关转了一圈,意外遇到罗通喜,还有贾宏。曹这才得知罗被技术中心借调,关系还没正式转过去。贾宏在局史办跑腿,恰好也要去朋江工地一趟,于是两人相约结伴而行。为此机关车队的路队长格外开恩,出人意料地安排专车,声称是照顾“特殊人才”。
第二天一早如期出发。曹和贾宏虽然相识,但关系不算密切,此次在小车里聊起来居然颇有知音之感。贾宏说到这次局里文艺汇演的盛况,着实让曹感到意外。会演后局里给评了一二三等奖,卫矜和一叶秋合作的《两地书》名列两个一等奖之一。另外钱副书记的千金窅溦这次也崭露头角,她的舞蹈得了二等奖。曹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转而问起朋江工地几个年轻人情况。总体看没什么变化,唯一让曹惊讶的是尤志清离开了孖局,调到了朋江局,和老童成了同事!
那小子本事可真不小!据贾宏了解,尤志清和姜习是同学,两人关系很铁;本来两人都想进朋江局,名额却只有一个。不过姜习也没落空,没多久就辞掉了监理员的职位,前往新都水务局高就,听说进了闸站处。
不知怎的曹隐隐地萌生一种危机感。贾宏的心情似乎也不那么轻松。抵达朋江工地时贾宏才透露他此行的另一项棘手任务:卫矜卫公主看中的范思鲲竟然坚决不肯接纳绣球,恰好卫公主昨天刚回到公主楼,作为中间牵线的贾宏需要把这个不好的消息及时告知卫公主,正犯愁如何做得妥帖圆满呢!
曹起初没觉得这事有多难办,细思之后不觉对贾宏深表同情。跟许贤、伍斌见过面之后,曹到坝面转了大半天,便基本完成了此行的任务,明天即可安全返回新都。晚饭后曹出去散步,刚好见到贾宏从“建设之家”出来。显然贾宏做好了准备,决心将不那么称心的消息面呈卫矜。两人快到公主楼时,赫然看见卫矜站在公主楼前面,打扮得十分艳丽入时,看样子心情不错。
时机难得!曹把贾宏推向前,自己闪到旁边的电话亭旁边,躲在半透明的玻璃隔板里,透着一道约两指宽的缝隙观察着完美与缺憾的碰撞。因为离得近,观看效果相当不错。只见贾振作精神走过去,那边卫矜也看到了贾,报以甜甜的一笑。贾把卫矜请到一个僻静处,吞吞吐吐地解释着。谁知话没说完,卫矜早已敛起双眉,寒着粉脸,撮起小嘴;紧接着高声洒下一阵雨点般密集的斥责:
“你怎么这么废物?!这么一点点事情你都办不成,还跟我胡吹什么本事——还不给我滚?!滚远远的……”
每一个字都打在曹的耳朵里,把曹惊得大气都不敢喘。那边贾宏低头垂手,不敢看卫矜,本来比对方高出大半个头的身架此时似乎缩回去大半;后来听到几声“滚”,贾宏赶紧夺路而逃。

祖哥坐上火车后一路打盹休息积蓄体力,在际县下火车后立即到火车站售票厅买下明天下午四点出发的返程票,之后赶到际河商城买下一大堆的点心糖果和一些烟酒,这才坐上客车回樱桃原。因为时间紧迫,更因为身上只有八百块钱,祖哥打算只看望父母和叔伯舅舅、兄弟姐妹,其他亲友下次再说,甚至铁哥们老同学都只能忍痛割爱避而不见。至于礼品,按惯例一律给实物,比不了天草送钱,而且还得削减数量。
回到樱桃原时正是中午,修好的林云公路是沙土路,还算平整,只是不太宽,勉强算是双车道;穿越港田、尤其是跨过樱桃河的那一段倒是明显加宽了,完全能自如会车,代价当然是多占了不少水田。祖哥怀着感恩的心态寻觅着家乡的变化,却不料最大的变化赫然出现在港田旁边的蘑菇山——上次还是满眼苍翠的茶树林,此时竟然被砍得精光,光秃秃的满是焦土!
祖哥这才记起小精怪提到的,镇里要改种优良茶树苗。当初祖哥没在意,如今亲眼目睹这么一种中间结果,心里不觉掠过一丝伤感。从有记忆开始到上大学前,几乎每年寒露时节祖哥都来这里摘茶籽,置身茶树林中的感觉特别好。祖哥不愿意多想,越过水塘往家里赶,一路上跟几个村里人打招呼,脚步基本没停下来。后来在临近狗齿窝时遇到福豆的哥哥福萁,只见他低着头愁眉苦脸,高大健壮的身子似乎矮下去了一大截。祖哥好奇,不禁停下来拦住他。福萁见是金三,憨厚地咧开嘴笑了笑,想跟祖哥握手表示欢迎,刚伸出手又不自然地缩回去。
祖哥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何发愁。福萁开初支支吾吾,后来不得不说出实情:刚刚在村委大楼里被新任村长康仔大骂了一通,原因是为了一块坟地,彭家屋后的那块菜地……
祖哥听得一头雾水,追问了一通才获悉详情。原来近期姜传声副书记的老母病重,姜提前委托地仙四处寻找风水宝地,最后相中福豆家后面山坡上的一块菜地。福豆一家人除爷爷彭老先生外都没意见,唯有彭老先生死活不肯,闹得很僵。不得已姜通过康仔做工作,恩威并用。康仔不便直接找彭老先生,于是给福萁父母和福萁上课,分析利弊陈述利害,好话歹话说尽,无奈彭家人就是卡在彭老先生那儿通不过。后来康仔改变策略,专门动员福萁,叫福萁作为长孙拿主意,不要理会不开通的老古董;还提议让他带彭老先生去省城游玩几天,等办完事再接回来,期间所有费用上面自有安排。福萁虽然同意给姜书记让出风水宝地,却不敢擅作爷爷的主。昨晚姜母已经过世,姜书记不得不用电冰棺把母亲的遗体冷冻起来,还请了一群僧道超度,情形相当被动。今天一早康仔带着媳妇和儿子去城里看望老太太的遗体,心里难过,当场哭得不成样子;回来就把福萁抓过去,擂着桌子狠狠地开骂,并勒令福萁三天之内把老古董弄走,免得到时候碍事。
祖哥虽然认为彭老先生小题大做,但也觉得康仔仗势欺人不地道。福萁还透露说,儿子海兴没跟着福豆去瀛港,而是正找关系进镇政府。此事本来很有希望,可刚才康仔明确说,坟地的事办妥了海兴肯定能拿到铁饭碗,否则没戏。
祖哥真的不好说什么。之后祖哥回到家里,只见屋前的右侧空地上堆满了砍下的茶树。家里的大黑狗第一个发现了祖哥,立起身子扑在祖哥身上,前爪象手一样乱抓乱揉。父母正在堂屋里吃饭,见状赶紧放下饭碗迎上来。父亲把祖哥的手提包拎进旁边的卧房,母亲进厨房另外做几个好菜。
祖哥赶紧跟着进厨房,不让母亲忙碌,连说“不怎么饿”,简单吃点就行。任是这样,母亲仍然坚持热好了一大碗块肉,又煎了四个荷包蛋。之后三个人一起上桌吃饭,祖哥胃口大开,连吃了三大碗饭。
双亲的身体还不错,尤其是母亲的气色比预想的要好一些,祖哥宽心不少。父母显然没料到儿子这么快又回来一趟,又高兴又关切地问起孙儿和娇娥的情况。饭后祖哥拿出壮壮和娇娥的照片给父母看,父亲“呵呵”地傻乐不止,母亲则急切地询问是否喂饱了壮壮。祖哥如实告知喂养情况,没想到话没说完,父亲当即变脸,大骂娇娥母女俩,“饿我孙子”、“操他妈的两个蠢婆”。母亲告诉祖哥,自从得知远在外地的孙儿挨饿,父亲又急又气,好几天睡不着觉,比大哥失踪都难过,每次气急了都要叫骂一通。
祖哥听了哭笑不得。之后母亲细致地叮嘱祖哥,一定要用最好最可靠的奶粉,一定要让壮壮吃得饱饱的,这样小孩就能睡得香长得好,大人也能得到休息。再说我们老家这边,多少代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从出生就吃,每次都是吃得饱饱的然后睡得香香的,不都长得挺好吗?凭什么只能吃奶粉?这是哪股妖风刮来的皇历?父亲在旁边不时地帮腔,一会儿说外面大头奶粉好吓人,特别要防备;一会儿又说科学种出来的桃子、樱桃、草莓、李子外表硕大光艳还反季节,就是没有本身该有的味道;还有萝卜外表好看里头烂,猪肉和鸡越来越大越来越肥,炖在锅里趴在锅盖上都闻不到肉香——总之,千万不能信科学,因为好东西都被科学糟蹋光了,“科学最坑人了”。
祖哥越发觉得跟父母代沟很深,不想纠缠这些,转而问起家里的情况。家里除了大哥,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过日子。二哥金月跟着天草父亲学泥瓦手艺好些年,如今出师了,开始在附近承包住房之类的小工程。妹夫甲平最终没听劝告,执意买了一辆八成新二手货车,在周边几个乡镇给人运送货物材料,近期的生意还行。樱桃原也有一些事情,比如樱桃原小学的教学楼差点被上面鉴定为“危楼”,新当上村长的康仔正在张罗着拆除重建,可惜缺钱。金月对此跃跃欲试,又想承包校舍建设,被母亲数落了一通。
祖哥问起蘑菇山砍茶树的事,果然是康仔正式上任后干的第一件大事,砍完茶树后再一把火把杂树杂草烧光,留作下一步种新茶树苗的肥料。祖家在蘑菇山以外的茶树很少,看起来以后好些年茶油不够吃了。祖哥还想询问详情,母亲却不愿意多说,问起祖哥能在家住多少天,还说应该去谁谁谁家走走。祖哥如实告诉父母,这次只能在家呆一天一夜,连回去的火车票都买好了,能去一趟舅舅家就不错了。
母亲虽然惊讶,但也开通,理解儿子的难处,当即吩咐老锄头去镇里买肉菜准备晚饭;一面动手准备礼物,叫祖哥骑单车去一趟舅舅家——尽早去,不要在那边吃饭,坐一会就回来。
走路去云洲镇的街市需要一个多小时,祖哥不忍心让父亲瘸着腿无故跑这么一趟,起初是不让他去,转念一想决定自己骑车去买菜。谁知父亲动作更快,祖哥没说完,他便穿上一双差不多仅剩鞋底的解放鞋,提着一个竹篮子,大步走出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说着“我走路也不慢……”
这时门外围过来好几个小孩,祖哥拿出刚买回的糖果点心分给他们。小家伙们顿时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近几年回家少,似乎一下子冒出好多小孩。祖哥饶有兴致地辨认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有雨梅的大闺女樱樱,沈鸣渊的小儿子木春,还有雨禾的儿子。桃八和引财的闺女差不多大,都是两岁多点。另有一个小女孩看起来有点面熟,祖哥想了好一阵子才迟疑地问她:“你是不是壶山那边……陈木匠家里的人?”
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承认了——原来她正是陈红眼的三闺女,跟着爷爷陈木匠来樱桃原串门。站在她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是她的隔壁邻居,猴蛋二哥陈金寿的二闺女。祖哥想起来了,陈金寿老婆为了生儿子躲在外地。问之于那个小女孩,果然,她低着头小声说,好久好久没见着娘了。
祖哥听得鼻子发酸,赶紧抓多一把糖果塞给陈金寿的女儿。母亲差不多准备好礼物的时候,陈木匠果然尾随着孙女找上门来。老陈一见祖哥立即叫起来:“金三生到崽了,真是生对了!”祖哥赶紧迎老陈进屋里坐,嘴里说着“生男生女一样”。其实祖哥很希望能有一个闺女,可是按照政策……这时母亲从屋里出来,端着一盘点心和一些水果,热情地招呼陈木匠说:“按说女仔也好,只是农村里没个儿子不行。”一边说一边招呼老陈吃水果点心,然后又到堂屋里头倒茶水。老陈就着一张竹椅坐下,孙女儿赶过来偎依在老陈的膝盖上,她的邻居小伙伴也跟着进屋。其他小孩或站或坐聚在门口。
老陈不吃东西,抚摸着孙女儿的头说:“是啊,女仔男仔都有才好!”祖哥这才注意到陈木匠额头上的皱纹很深,两眼有点枯黄;上身白色短袖下身蓝布裤子都是便宜货,典型的一个普通老农形象——多年来印象中的陈木匠总是见多识广风趣乐观,如今看来真的老了不少。想想也难怪,先有鬼四那小子的退伍刺激,还有大儿子红眼始终没能生到孙子的心病,确实够他受的。
母亲给陈木匠端来一杯茶水,这回老陈接过去喝了几口。之后老陈说早上去了一趟镇集市,回来经过双田时又听到陈昌元的老爹陈葫芦在山坡上哭坟——今天又是宋会长宋老爷的忌日,陈葫芦每年这时候都要上坟哭一回。当年土改和镇反,宋会长死得好惨啊,只怪那时陈葫芦说了违心话做了缺德事……
祖哥听人说过这段故事,都只是一鳞半爪;此时刚想打听来龙去脉,陈木匠又说到沉根,说是刚去了沉根家,看样子沉根病得不轻。祖哥听得一愣,赶紧询问详情。原来沉根肚子痛了好些年,最近有点加重,不得已向镇里请了长假,回来养病。他的老爸方山伯到处求偏方给儿子治病,而爷爷老伯祖还请地仙重新察看了祖宅风水,搞了一些仪式,可看起来都没什么用。
祖哥心里惦念着沉根,母亲和老木匠却小声说起了计划生育的事。老陈拍拍陈金寿的二闺女告诉母亲,这回小丫头的娘怀的是儿子,快九个月了,还不得不到处躲——绣花女天天在找,天天喊要抓人。母亲气愤地说:“就她多事,不积点德……”陈木匠略微点点头:“也不光是她,上面也在压……镇里的计生办换头了,新主任姓吕,窝冲那边来的,是韩荣发妹夫家的人,听说很厉害。”祖哥插话打听,原来韩荣发因为早些年打海斗和亲妹妹断了来往,近期通过镇国土办主任韩主明调解,居然和好了。新任的计生办吕主任正是韩荣发妹夫家族的人。吕主任上任没多久,就把绣花女提拔为助理;而绣花女知恩图报,办事特别积极,最近更是紧盯着超生典型陈金寿老婆,穷追猛打。迫于形势,陈红眼老婆尽管还没怀孕,也不得不和老公一起躲到新都那边去了。老木匠和老伴健婆子本来已经照看着另外几个孙辈,不得不再接收大儿子儿媳撇下三个孙女儿。
祖哥带着母亲准备好的一袋子礼物,略作准备即推着单车出门。走到狗齿窝出口,祖哥拐向西头,而不是东侧去舅舅家的方向。越过几丛竹子和一棵檀树,祖哥来到沉根的屋前。沉根老婆坐在堂屋里分梳苎麻,跟祖哥寒暄后引着祖哥进卧房看望沉根。
屋里比较暗,但祖哥还是看到沉根又黑又瘦,眼眶深陷。当初拿工资、吃商品粮的人,跟城里人差不多风光,而且对人那么厚道,没想到落难到如此地步!祖哥嘴里安慰着,却心酸不已,当即拿出一百块钱,硬塞给沉根老婆。
离开沉根家,祖哥骑着单车直奔舅舅家。谁知刚刚骑上林云公路,还没到秋平桥,就被一辆摩托车蛮横地拦住了去路。来人不慌不忙地取下头盔——居然是冯典华那个小精怪!小精怪不由分说,叫祖哥把单车放回家里,要带祖哥去城里,说是大师兄叶尚荣正在恭候。祖哥推辞不掉,只好就范。刚好邻居海发路过,祖哥托海发捎回单车和礼品,坐上小冯的摩托车绝尘而去。

摩托车狂奔了好一阵子祖哥才得知此行的目的。原来姜副书记母亲坟地一事不仅落在康仔身上,也是小精怪、叶尚荣的紧急任务。周边的这些年轻才俊,被老顽固彭老先生看重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天草,另一个即为祖哥。老顽固多次宣称,在我们这边,天草是最好的先生,金三是最好的掌柜。因此叶师兄要烦请祖哥出马,说服那个老顽固,尽快解决这个火烧眉毛的难题。
彭老先生夸天草和自己的事,祖哥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在意;可要是去面对彭老先生,说服那位穿越几个时代的老读书人,祖哥还真没底。此事碍于叶尚荣的面子,没法推脱。祖哥飞快地转动脑子寻求对策,嘴里还不时地跟小冯搭话。
摩托车很快开到林云公路的尽头,轻巧地跃上了通往县城的公路,把正在变化中的云洲集镇甩在身后。小冯说,镇里的“南市工程”已经拿到上面的批文,估计年底就能拆迁扩建南边的那片农贸市场。
祖哥对此没兴趣。对面的基督教堂显得格外不一样,远处的山坳里隐约闪过几排楼房金顶,那是领导的“洋楼宫”。摩托车一路飞驰,把洋楼宫和教堂远远地甩在身后,两旁不时地闪过齐整漂亮的村民房屋。这些民房的外墙上刷着一些标语,让祖哥看得很不舒服——比如“跟投资商作对就是跟云洲人民作对”,“得罪外商是犯罪”,“一人逃扎全家房塌”,“流出来、打出来、引出来,就是不能生出来”,“宁添坟不添人”,一排排大红字触目惊心。
小冯对此显然见怪不怪,笑着说后面的几条标语是云洲镇新计生办主任吕新民加上去的。祖哥不觉对这位从未谋面的人物滋生反感,可小冯坚持说吕主任是个人才,能力很强,办事雷厉风行;比温吞水韩主明厉害多了——当初人家就是窝冲乡书记宗德万的得力干将,是嵇书记设法挖来的。见祖哥不以为然,小精怪举例说,吕主任一到任就出台了几项针对性很强的计生政策;比如对镇里的名人、富人超生特殊对待,每例最少罚十万元。还有,将全镇三胎以上的超生户列入黑名单,广布网眼,重点督察,落实到人,机动出击。就这样几管齐下,很快把计生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不一会摩托车来到三岔口附近,只见通往县城和窝冲的公路都得到了整修,笔直宽敞。公路两旁已经竖起了几栋楼房。沿着公路的小溪旁边赫然围起一个园子,里面有大片菜地,有散养的鸡群,好象还有猪圈;远端是棚屋和一栋漂亮的小砖房,另有两个女工在忙碌——俨然一座养殖休闲庄园!祖哥听鬼四说起过宋官的事,此事在小精怪这里得到证实:果然是宋官花十万块钱买下这块土地的五十年使用权。之后宋官又投了不少钱,把这地方改造成一个园子,外人称之为“宋园”。宋园里能住人能娱乐,还能吃到天然的好东西,看来他这辈子有的乐了。当初很多人觉得不值,没想到仅仅半年时间三岔口的地位就明显变了——听叶尚荣透露,新规划的一条省道要从三岔口附近穿过,为此县里重新修改了城区发展规划,打算将县城扩展到这一片。如今这个分岔口被人称为“金三角”,地价涨了不少。宋官真是命好,不愧为大地主的后代!
越过金三角,公路两旁的建筑物越来越多,有些尚在施工的地方便挂起了开发区的牌子。祖哥忽然想起刚才看望沉根的情形,不觉又一次伤感起来。小冯对此却没什么感觉,只是说工作上沉根和陈昌和的处境差不多,都是混日子;争取混够工作年限,熬到退休拿退休金。
两人很快来到县政府办公大院。叶尚荣已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了。此次见面不讲客套,大家说事直奔主题。祖哥根据路上想好的思路,直接提出要给予彭老先生实在的补偿和抚慰——首先是名誉和精神上的,其次才是物质利益。叶尚荣自然明白祖哥的意思,当即用手机跟姜副书记联系。往来几个电话后,确定授予彭老先生县政协委员的身份,另外再加上县档案馆名誉馆长和县书法协会名誉会长。至于物质补偿则不用细说。之后讨论具体实施方案,几经反复,最后确定祖哥、小冯两人出面去蘑菇塘,由福萁带着去见彭老先生;期间彭老先生若提出要求,立即由小冯和祖哥通过手机第一时间向叶尚荣转告。
讨论期间祖哥还跟远在瀛港的福豆打了电话,福豆也认为爷爷这辈子被耽误了;这些荣誉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毕竟比韩老师幸运。对于拟提供的那些荣誉,福豆觉得只有“政协委员”一事可以说给爷爷听,因为爷爷历来就喜欢参与外面的活动,如今八十多了仍然不怵应酬。不过福豆强调说,一定不要刺激他爷爷,而且要做好说服不了的打算。祖哥还得知福豆依赖一位战友的鼎力相助,终于在那座全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站稳了脚跟,迁往异地的“福丽饭店”生意还不错。
此后三个人一面讨论一面闲聊,叶尚荣则不时地抽身处理公务。据叶尚荣掌握的情况,全县各乡镇都在大兴土木,云洲镇的动作根本不算什么;就是窝冲乡的那个宗德万都比嵇书记胆大敢干——人家在窝冲街道后面征用了大片良田,正在建商贸中心。宗德万的手下聚集了一大批干将,其中就包括祖哥比较熟悉校友袁常志。小冯透露说,那个“长臂猿”想法很大,早已不满足窝冲中学副校长的位子。当然,县里的想法更大得多。最近引进的几个厂子因为有点污染一度搁浅,如今终于定下来放在窝冲乐坝蜘蛛塘的下游。窝冲乡的宗书记当然全力配合,没想到乐坝那边的村民顽悍不驯,不但不肯响应政府的拆迁通知,还组织上百人对抗施工。封书记十分恼火,决定采用强硬手段。另有一件棘手的事是在那座金台教堂,县里要求迁走,几千名教徒不答应;若不是因为招商引资正处在微妙时期,封书记早就强行清场了。
留在老家的几个同学,比如廖夫子、猴蛋、鬼四、妖果,情况都还不错,唯有财荣处境不妙。前段时间养鸡亏损后,财荣更加觉得没面子,最近两次同学聚会他都没参加。前些天妖果回去过一次,听家里人说,财荣闲下来的时候主动教邻居的几个小孩认字算数,教得还挺热心。不过财荣也变了不少,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打麻将,一旦玩起来也是好几个小时不挪窝;而且手法相当娴熟,好多老牌友——比如猴蛋、长臂猿、东宝,还有窝冲电管所长吕树明,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祖哥有意说起姜五洋。叶尚荣见四下没别人,小声说,姜书记正与这个小儿子闹别扭呢!原来姜五洋身在省建委那个好单位却不安心扎根,先是就读在职博士,博士还没毕业又闹着要去高校教书——听说是新都一个不太知名的院校愿意要他。现在大学里的年轻教师挺难混的,而姜书记在省建委里有人,如此简单的道理,姜书记却怎么也说不服他;所以更觉得家里的风水不够好,亟需将老娘安葬到好地方去。
祖哥寻思今晚耗在彭老先生家,明天上午临时走访两家亲友,不妨碍下午如期回新都。没想到小精怪如同别人肚里的蛔虫,立即警觉地询问祖哥的归期。开初祖哥支支吾吾,后来不得不如实坦白。这一下叶尚荣也不干了,和小冯联手将祖哥拿下,勒令他当场交出了火车票,非要办妥了事才放祖哥高飞,“所有回去的费用一概不用管”。祖哥领教了这番厉害,才注意到叶尚荣衬衣笔挺,言谈举止沉稳之中带着一丝威严,颇有小领导的派头;只是额前的头发稀疏了不少。而小冯虽然机敏干练依旧,穿着也还齐整,但在叶面前终归是下属的角色。
小冯攥着祖哥的火车票,打算去火车站退票,被叶尚荣挥手制止。随后叶直接拿走了火车票。祖哥万不得已,只好用手机给娇娥打电话,反复解释才得到两天的宽限。刚挂断电话,居然有人送盒饭进来,祖哥这才发现已是下午五点多了。三个人草草吃过晚饭,之后一起下楼。
院子里早有一辆黑色小轿车等着。小车的后备箱里放好了此次行动应有的礼品,脸孔陌生的年轻司机端坐在驾驶位上恭敬待命。三个人按计划各归其位。随着叶尚荣的一记漂亮响指,小轿车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轻松跃出大院,很快消失在夕阳映照的茫茫街道之中。

小轿车颠簸着开进蘑菇塘,在一栋两层小楼前停下。祖哥和小冯先找到福萁和他父母,告之上面提供的种种照顾。末后小冯劝解福萁说:“一块坟地有什么用?阴阳风水那套东西有什么可信的?”说完这句小冯觉得还不够,又补充几句:“就算它灵验,现在安葬一个贵人来,不是更成风水宝地了吗?你爷爷一下子成了县里的政协委员,你儿子进镇政府也没问题了,以后的出路差不了——明摆着是要走好运,坏不了你家的祖传风水!”
福萁父母听得直点头。福萁本来就没意见,此时更是欣然领命,带着两位贵客去见爷爷。彭老先生刚喝过绿豆粥,此时正在堂屋歇息,手拿一把粗陋的大蒲扇赶蚊子。见有外人进来,彭老先生挣扎着要站起身,被祖哥和小冯上前按住。这时彭老先生才看清是金三和小冯,乐呵呵地连称两位年轻后生是“闯大世界的人”、“官府的贵客”,一边吩咐福萁倒茶水。祖哥和小冯客客气气地谢绝了,之后小心翼翼地恭维了老先生一通。老先生气色不太好,几根稀疏的胡子全白了;脸色也有点灰白,整个身子比去年消瘦了一大圈。不过神态很安详,精神似乎还可以。
老先生虽然不太喜欢谈论自己,但禁不住两个后辈的推崇,摸了摸光亮硕大的脑袋,还是开心地告诉两个年轻人说,他的祖上不仅仅是地主,而且很有经商头脑;曾经在城里开过米店,经营有方,不比宋官的爷爷差多少。老祖宗还做过古董收藏,也是颇有收获。至于老先生本人,建国前的学业和仕途一路顺利,前程比韩老师还看涨;后来各种政治运动一场接一场,一次比一次陷得深,那么长的时间里遭到批斗、殴打,还住过牛棚——那种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一生中如此大起大落,人生遭遇无常确实令人唏嘘。此时天色黑下来了,祖哥不想扯得太远,彭老先生也看出了来客的意图,转而问福萁又有什么要说的。福萁见爷爷发问,顿时有点紧张,熊虎般的身躯矮下去大半截,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明两位客人的来意,还没说清楚就抢着把“政协委员”的好消息告诉爷爷。祖哥正要补充说明几句,没想到老爷子一听“政协委员”四个字,立即挣扎着站了起来,不要人去扶他。只见他鼓着眼珠子,脸色霎时变得死灰;下巴的几根花白胡须在打颤;整个骨架子分明勾画出一副骷髅形象!福萁吓得赶紧扶爷爷坐下,爷爷却不肯坐,昂着脸嚷起来:“当年我还不太老的时候,一直想做点事,还就是想不来,说我是臭老九、右派!现在快进棺材了,倒想起这种馊主意来害我,想让我走得不干不净是不是?‘政协委员’是什么东西?国民党的时候,省里的资政我还不当呢……”
祖哥一下子惊呆了,小冯也不知所措。彭老先生嚷了一通,转而骂福萁,骂福萁不成器,“彭家一代不如一代”、“你不是我孙子”,骂急了又操起一根木棍要打福萁。福萁父母赶来相劝,跟着老先生骂福萁,家里顿时乱作一团。偏偏这时小冯和祖哥的手机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原来是叶尚荣着急,询问情况。
大家一起劝慰老先生。折腾了老半天,老先生总算累了,在众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回到卧房,慢慢躺下休息,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小冯给叶尚荣复电话,如实说明情况。那边没说什么。之后小冯有点灰心,想趁早走人。祖哥深悔自己无故牵涉进来,另外又担心老先生的身体,坚持要等多一阵子。果然,不祥的预感兑现了,不到一个小时老先生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看不到一丝血色。大家赶过去察看,发现他的手脚竟然发凉,后背全是虚汗,额头滚烫——竟然发起了高烧!
此时外面全黑了。祖哥当即决定要用小轿车送老先生去县城看病,没想到老先生眼不花耳不聋,脑子一点也不糊涂,立即制止金三和家人的举动。福萁不听,坚持要抱爷爷起来,却被爷爷大声喝住:
“你们不要多事!我的时候这次到了,不想落到外面做野死鬼,你们谁也不要拦我!”说到这里老先生忽然高声喊起来:“我可以占住那块地方了!姓姜的神机妙算,还是算不过阎王老子!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中隐隐透着令人惊悚的快意。这话听起来绝不象是糊涂瞎话,相反让在场的人听出了遗嘱的味道。果然,老先生笑喊之后突然安静下来,侧着脑袋问福豆在哪里,说他过桥之前要见福豆一面才安心。
福豆远在瀛港,从瀛港坐火车到际县需要十个小时以上。祖哥拿出手机,迟疑地看着福萁父亲。福萁母亲抽泣起来,父亲想了想,又看了看老先生,还是决定通知福豆回来。祖哥迅速拨通福豆的手机,问他能否回来一趟。那边福豆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顺利的话预计明天中午左右到家。
彭家人不甘心眼看着老先生病情恶化,福萁要连夜去找医生,没想到再次被老先生喝止。老先生告诉家里人,他的时限很快就到了,最晚不会拖过明天中午;之后反复叮嘱家人,一定要把他安葬在屋后的菜地里,由他亲自占着姜某人看中的那块宝地。之后老先生的病情迅速恶化,开始说胡话,大喊韩老师的名字,似乎是在跟韩老师说话;忽然又告诉家人说,韩登道的新家太吵,很快他又要搬家了。
祖哥听得满心疑惑,问之于小冯,得知因为镇里开发挂日岭北侧的煤矿,把韩老师的孤坟迁到了挂日岭靠近中间的的山脚,离煤矿百把米远——此事是小冯和陈副镇长出面和韩老师的儿媳商量好的,没惊动别人,周边的邻居一般不知情。
临近后半夜时,老先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呓语越来越多起来。冯典华想早点离开,可祖哥丝毫没有告退的意思,冯不好提出来。不一会小冯的手机骤响,竟然是镇派出所程所长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很急,说是镇里正要执行一项紧急任务,联合执法分队马上要出发,要求小冯立即赶去报到。
小冯不敢耽误,当即辞别福豆家人,坐上小轿车先走了,顺便让那位陌生的年轻司机也得到解脱。小冯走后老先生越来越虚弱,话越来越少,渐渐地开始昏迷。耗到第二天晨光初露时分,老先生竟然如同朝露一般迅速消逝了!
福萁和父母都哭起来。此时福豆正在火车上,海兴在县城跟金四一起给人帮工。福豆父亲素来老实本分,毋须讳言的是办事能力也低;如今老先生突然辞世,一下子手忙脚乱六神无主。祖哥倒是冷静,当即打电话给鬼四,请他务必在城里帮着订一个电冰棺,之后吩咐福萁立即去林坑向宗族报丧。这时周边邻居赶来不少人,祖哥顾不上自己的身份和辈分所限,不停地给人派活。从写丧事请帖、开挖墓坑、请乐队、定下葬日子一直到办丧席的种种事务一并安排;特别强调一定要把茧皮牛请来,因为他力气大很能干。
等到海兴骑着摩托赶回来的时候,祖哥已经安排得一切停当,但也累得两眼发涩。此时已是上午八点多,祖哥不觉得饿,只想睡觉。海兴请祖哥上二楼,睡叔叔福豆的房间。祖哥不习惯睡别人家里,坚持让海兴用摩托车送自己回家休息。
父母都没在家。祖哥推开堂屋大门,回到自己屋里倒头便睡。不知睡了多久,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喧闹声由远而近,夹杂着尖锐的喊叫声。祖哥眼皮沉重,挣扎了好几次,终于还是坐了起来。这时喧闹声退潮了,好象鞭炮响过之后遗落一地的碎屑。不多久大门被人推开,母亲回来了。
祖哥赶紧起床,发现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照着大门槛,十分耀眼。母亲似乎知道儿子这一天的去向,没有多问行踪,只是叫祖哥不要管得太多,各家自有各家的事。祖哥问起外面的喧闹声,母亲叹口气说:“好好的一个牙子被绣花女杀了,怪不得老磨要杀人呢……”
祖哥听得大吃一惊,忙问详情。原来绣花女打探到陈金寿老婆躲在下龙岭的一个亲戚家里,当即引着以吕新民为首的综合执法小分队杀过去,把陈金寿老婆强行押回到镇卫生院引产,绣花女代签字。此时的胎儿已经快九个月了,被引出来后居然奇迹般地活着,哇哇大哭,被执法队的人扔到集镇菜市场附近的一条水沟里。刚好镇政府食堂的老锅路过,见小孩还没死,四周又没人,于是把小孩捡起来,简单护理一番后,偷偷地找到来镇里赶集的宋官,把小孩交到他手里。宋官抱着孩子不敢走大路,抄小路赶回去。谁知绣花女心细,询问后带着人追查,一直追到上竹宋官家。宋官顶不住,最终被迫交出孩子。绣花女吩咐杀死小孩,开初没人肯动手;后来绣花女急了,勒令计生队的一个年轻人举着孩子猛摔在地上。只听一声闷响,小孩被摔得脑袋流血,小腿蹬了几下后就不动了。迟来一步的陈老磨得知详情,立即从宋官家里操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疯了一样追杀绣花女。没人敢拦陈老磨。绣花女事先得到消息跑到镇政府,见没人为自己出头,于是拼着命逃回樱桃原。老磨随后杀到樱桃原,先后被海发、雨禾、茧皮牛、福萁几个人设法相救。这几个青壮男人联手,最终才夺下陈老磨手里的菜刀。
祖哥听得惊愕了半晌,突然觉得原本熟悉不过的家乡竟然如此陌生!这个世界怎么了?一种悲凉从心底涌起,迅速以无法抵抗的力量狠狠地袭击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祖哥一刻也不想多呆,当即收拾好东西赶往县城,自己掏钱另买了一张火车票,坐上当天的火车呼啸远去。
这一回要远远地离去,远到家乡模糊不清无可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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