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菜剩汤的独白

大家知道,我们是由动物的尸体(不包括猴脑、果子狸、婴儿汤)、植物的枝叶,以及油盐酱醋和自来水所组成。在厨师的帮助下,我们这些散兵游勇,有幸成了人类的刀上俎口中餐。然而各自的归宿却截然不同:有的脍炙人口物尽其用,顺利滑进了人类暖烘烘的肠胃;有的却走过场,最终倒进了养猪人的泔脚桶。命运如此天壤之别,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按我们的经验,鸡头小鱼头、最后一只宁波汤圆、还有一筷的黄瓜海蜇,和仅剩的一串葡萄三片西瓜,唔,还有半杯啤酒红葡萄洒……很容易成为残菜剩肴。难怪俗话说“常熟人促刁,最后一筷勿捞”。有时候,我们真不明白,他们是出于礼节,还是肚子实在装不下了。一般来说,先上酒桌的,或躺在食物最上面的,尤其是饭桌中间的大多是幸运儿。食客目光炯炯有神,筷子跃跃欲试,他们在一番客套之后,我的意思是,他们就餐时往往先让作东的动手剪彩,然后各尽所能去享受自己喜欢的东东。

如果吃鱼,他们就从中间突破,然后逐步延伸到前后,而不是左右。当然多数人是不会动那个鱼头的,吃鱼头既费时间,又失雅观,并且与其它可口的食物相比,它又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同心协力──我指的是筷儿象乱箭似的,解决了鱼儿的上半爿身子之后,在丰盛的酒席上,很少有人给它翻个身,再去消灭它的另一半。他们宁愿穿过丛林密布的鱼刺,竭尽所能夹出下面一块肉来,也宁愿转移目标,再去消受比如大肠煲啦、红烧鳝糊啦、草鸡笃面筋啦,以及昂贵的海鲜,等等。这样的话,另一半残缺不全的鱼身自然就成了残菜剩肴。怪谁呢,怪命运的不公,还是怪那个厚此薄彼的厨师呢?

可笑的是,有时阳澄湖里的那雄纠纠的大闸蟹也有这样的命运:比如原定一桌十只蟹,结果来了九位,最后一只,当然是最小的一只,就孤零零地躺在盆子里无人问津。虽然有人意犹未尽,吃着手里的,看着盆里的,不停地咽着唾沫,但谁都不好意思多吃多占吃第二只。这只可怜的大闸蟹就成了残菜剩肴,成了人类面子的牺牲品。

说来不信,身价百倍的甲鱼,虽然经常有粉身碎骨的礼遇,但有时也有这样的命运:德高望重的食客养尊处优旁若无人,功夫在诗外,只顾以言谈举止塑造自身的形象,不屑动第一筷,作东的也跟着不动第一筷,其他人就更不好意思动第一筷了,最后优秀的甲鱼英雄末路,也就成了残菜剩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席终人去,夜阑更深,桌上一片杯盘狼藉。此刻,被遗弃的同伙就给服务员倒进黑暗的泔脚桶。但我们并不抱怨,因为知道,人类的冷落遗弃是环境使然,他们饥饿至极点时,不要说榆树皮观音土,甚至连同类都不放过,况且他们平时在家里还是珍惜我们的,即便吃剩的长豆茄子,仍然要放在冰箱里。何况猪猡叫化子自始至终热爱着残菜剩肴,这足以聊以自慰了。

江苏/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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