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知道,做任何事都有代价或者说开销:吃顿酒洗个澡要买单;嫖个娼玩个妞不仅买单,还要花费活塞运动俯卧撑的力气,说不定还要被捉拿罚款;入个党做个官当然也要买单,即便不送红包,至少低头哈腰胁肩谄笑,跟上司拉关系套近乎吧。我当年不懂这个诀窍,所以连入团、当官方红卫兵都没这个福份;为了抽调回城,女插青献红,先和大队书记睡觉,再跟小队政治队长睡觉,然后同县上山下乡办公室要人睡觉,其实也属于买单;为了搞臭一个人,更要花费,比如为了搞臭刘少奇,当时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和内查外调的经费,最后才落实他所谓叛徒的罪名。召开宣判大会同样如此。
每次召开宣判大会都有前期工作要做:会场拉横幅、大街贴标语、通过广播制造舆论、发书面通知到各基层、为游街枪毙人,到处借卡车以便临时改造成刑车、叫火葬场烧好炉子,随时让热气腾腾的尸体有个归宿。最主要的,还要有块开会的场地。像我们这儿,刚巧有个闲置的体育场,可以容纳二万人。
文革期间,每到召开宣判大会的日子,整个小城如过节一般,大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小孩子蹦蹦跳跳笑逐颜开。参加宣判大会的,主要是工人农民,其余便是各级干部和居委里的小脚老太、老弱病残。四类分子、22种人除了登台示众,是轮不到他们进入会场的。填充满目空旷的体育场实在容易,只要从每个工厂、大队抽调几十个,积少成多、集腋成裘,就汇成红色的海洋。反正开会有工资工分,那些平时在车间田野劳累的,碰到既可不干活,又可看着别人流血丧命的差事,哪个不想去!像我当时插队的所在大队,到县城开会不仅坐公共汽车报销,还有一角五分菜金补贴,所以大家争着去。有几次吃不到这碗省力饭,我还怏怏不乐呢。
当时召开宣判大会,经费像AA制、各单位劈硬柴,所有花费公家集体报销,基本不用私人掏腰包。如果每开一次会,枪毙一个,与会者都要掏五只角子,枪毙两个,十只角子,以此类推,估计召开大规模的宣判大会难度比较大,至少很多人不会那么积极。
自从改革开放,大张旗鼓的宣判大会几乎绝迹,即便偶然开一次,也是在影剧院,人少得可怜,不过几百人,喊口号的,纵然响彻云霄,应和声却稀稀落落有气无力。前几天看见一个文革喊口号的,估计下岗或退休了,红着酒糟鼻子,流着清水鼻涕,在夜晚的寒风中摆地摊,手拿小喇叭一个劲地叫:羊毛衫15块一件,羊毛衫15块一件……,真是声嘶力竭走火入魔!看样子,他移情别恋,将政治这个情妇换成金钱这个荡妇了。另外,押着死刑犯全城兜风的现象也没有了,其中一个原因,也许有关部门以法治国以德治国,不好意思让死刑犯老是当众出洋相,让外国人笑话,另方面也可能出于成本原因,你想想,既要交通管制,又要警车开道,还要设立纠察,寻个枪毙的场地(这在寸土如金的长江三角洲多不容易),单单中午盒饭、矿泉水的费用也不是小数目。如果照老样子游街,估计看客不像以前那么多,因为许多人已放松阶级斗争这个弦,他们不是上班做生意,便是吃酒喝茶、跳舞洗脚、搓麻将、洗桑拿……哪儿有闲功夫看闹猛。不能设想,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干部放弃朝夕不离的宝马、奔驰……,还有我说不出名目的轿车,同萎靡不振、满脸憔悴的工农一起游行开会几个钟头是什么样子。
现在不少工厂已转为私营企业,有的集体企业,经营状况也不怎么样。如果经常叫王老板李厂长差遣职工去听报告看枪毙,一次派二、三十个,工资开销、加上横幅标语费至少一千多,岗位没人顶班的话,说不定停产,长此以往,没有经济效益,你说谁愿意老是给有关部门摇旗呐喊助威壮势。农民呢,更不用说,有了责任田,养鱼养蟹摇横机,到处打工赚铜钿,空闲也是打牌搓麻将,也不知哪个有闲功夫上城听人嚼白蛆。当然每次开会给二十块,上城听报告看枪毙,仍然有人愿意。写到这儿,我承认尽管有两只手,仍在城里吃闲饭的,其中还有不少人可以成为开会的料,比如那些下岗职工,每人给三、五十元,凑满二万人,估计没问题。天天开会也没问题,他们只当再就业。
基于以上分析,我得出如下结论:文革开大会是一项比较完美的配套工程,它不依赖作弊的药物,单靠内在的性欲,就能完成一次交媾,而现在由于没经过长时间的调情,野合则非要吃了伟哥不可。假如有谁不同意以上分析,试图时光倒流,重铸毛时代舆论一律、一呼百应的局面,与其写文章批驳,还不如游说有关部门召开宣判大会,或“深入开展学习三个代表誓师大会”,每次二万人,每月开一次,不打开金库发伟哥,看能不能坚持三个月。
江苏/陆文
05、1、16
文章来源: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