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我读“川端康成”传,描写他八岁到十六岁之间的成长历程,书中记载:
祖母死后,川端康成那个“寂寥的家”中,便只有他和祖父二人了。……川端康成便是在每天像看照片或者肖像一样地频频瞧见祖父的那张眼睛看不见的脸度过的。
在即便乡村也都家家户户用上煤油灯的时代,祖父依然因认为石油危险而用着菜籽油灯。眼睛看不见的祖父,无论是明是暗全都一个样。对于川端这样年纪的人来说,在灯笼的薄弱的光亮下读书,应当说是一种珍稀经验了。
川端说:“我灵魂的幼弱萌芽,就是那灯笼寂寞的光亮。”
常常有这样的情境,夜幕降临,川端和祖父隔着灯笼对坐,祖父自然是看不见川端,川端却往往一动不动地盯着祖父的脸。这便是他长大成人后常常无意识地直勾勾盯着人看的远源。
被祖父母娇生惯养宠爱的川端,自然是任性放肆的,有时祖父气得全身发抖,川端便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盯着祖父的脸。祖父因看不见他悔罪的眼泪,依然在生着气。
“因为我知道祖父看不见,所以并不为自己的眼泪不好意思难为情,这正和对着他人背后低头哭泣一样。即便不是这样的时候,对着祖父的脸长时间注视,无论怎么说都使我的幼年渗透了寂寞。”
显然,川端的童心是悲凉的。
……他常常一个人爬上山顶,长久的观看风景。有时候天还未亮,便一个人溜出家门,去那山上观看日出。几十年后,川端说他当时观看日出时,蹲在寂寥山上的小松树下,那松树的叶子和树干随着太阳升起而明亮起来的情境,依然历历在目。自然在那厚皮香树的枝桠上或躺或坐地看书习惯,仍是每天如一日地持续着。
“在比屋顶还要高的树枝间,彷彿有自己的窝巢似的”。这样的少年川端是孤独寂寥的。
文学感性的孕育温床,是不是都是“童年的孤独,记忆深层的忧伤?”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马色尔(Gabriel Marcel,1889-1973)曾说过一句话,“人间只有一种痛苦,就是孤独。”他个人在童年时曾经有过很深刻的孤独经验,这给他带来丰富的灵感。
孤独的本身是不是不好呢?答案是不一定。
任何创作,都需要有一种对孤独的体验,如果我们经常身处在群众中,生活被工作和娱乐占满,知觉被排山倒海而来的资讯洗刷,久而久之我们也就失去了自我了,我们的脑子没有空间去想俗世之外的事物,没有机会去追究生命的意义,活着的目的,我们的感觉变迟顿了,灵魂没有空间飞舞,那是多么可惜的事?
另一位歌颂孤独的哲学家,则是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 ,1844–1900﹚。
尼采的一生充满孤独与痛苦,这是因为尼采站在他自己时代的最前端,他的思想超越当代人至少半个世纪!就像是北欧神话中的大神Odin,以削去一目的代价,换来“预知”的能力,看见了“诸神的黄昏”、“人类的末日”,从此忧愁、痛苦与无人分担的寂寞焦虑日渐沉沉地压上他的眉头。
作一个反抗时代潮流的勇士,需要坚强的毅力,来担当至死方休的重荷,尼采孤独地与整个时代对立,在自己脚下的长影之间,为人类未来的命运焦虑。
黑夜沉沉,当全欧洲熟睡在昇平的好梦中,不肯睁开眼睛时,尼采是个醒得太早的人,难怪在默默面对横阻前路的深渊之前,他要沉痛地说:“我的时代尚未来临,有的人要死后才出生。”
这份孤独的呼喊,几乎是全人类所有的天才都无法避免的负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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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自身,超然形外,二元概念已然迴歸一元飄渺,斑斕紅塵褪去色彩,痛苦与快樂有區別嗎?孤獨与熱鬧有不同嗎?尼採自詡爲太陽,從不知超脫現實世界,以至狂傲而死。無奈孤獨,接受孤獨,品味孤獨,享受孤獨,如此猶如打坐,一片空明,了無形骸,“紅塵”尚且不在,“世外”也就無存,“飯來張口,困來眠”,“雲在青天水在瓶”。乃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心繫天下蒼生,慈悲一念,“和其光,同其塵”,“人饑若己饑,人溺若己溺”,陪著小朋友蹲在沙阬里挖沙子,扣餑餑,使得更多的人,更好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