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先后有两位民运朋友来做工(工地不同)。先是那位孙X。后来那位姓唐。唐XX有非常令人钦佩的的经历。曾为理念身陷囹圄达十年之久。他来到纽约后打工自立,精神很是可嘉。只是纽约搵工确实不易,他一直都没稳定下来。后不知怎么他知道我在做工地,打电话来说想来找份工做。我说当然欢迎,不过工地工都很沉重,你吃得消吗?他说我还算年青,应该可以吧。于是他就来了。那时刚开始砌外墙。砌墙是技术性很强的重体力劳动。他不会砌墙,只能去给砌墙师傅打下手,搬砖搬水泥什么的。他在国内是机械工程师,这会儿要做建筑小工,我不免感叹。在纽约这个商业城市金融城市旅游城市,机械技艺无用武之地啊!自己同样是机械工程师,刚来纽约那几年也是在仓库做搬运工,在餐馆打杂送外卖,在衣厂做烫衣工。有时甚至是早上七点去仓库做搬运,到下午四点赶去餐馆送外卖,夜晚十点收工。一天到晚精疲力尽。这就是真真实实纽约华裔黎民的生活。

做了两天,我看他撑得怪累的。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刚巧,公司买了台水泥搅拌机。是分部件送来要自己装配成形。这下好了可以让他发挥专长,不必去做纯体力小工了。我对他说,你专职去把搅拌机装配起来吧。此后几天他都在看图纸进行装配。我也不催他。几时做好算几时。搅拌机装配好了,也到周末休息了。星期一工地开门,他打了个电话来,说有事要办来不了了。我说行,你去办吧,上星期的工资我会请在你附近住的人带给你的。之后他没有再来。我也松了口气。

我做工地的信息逐步传开,来客时有。有位名叫高X的朋友来了。这是位奇才。按学历是小学毕业,但其驾驭方块字的能力为一般受过中文高等教育的人望尘莫及,写过许多大文章。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他还懂英文,懂修电脑,懂电工,懂编程制作网站,似乎是无所不能。可是就是如此多技能的人,竟在纽约经年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他来到工地。那时我亦在违规操作。不但没有装楼梯,连简易梯子都嫌麻烦。我和工人们就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年轻时喜欢玩单杠双杆的我,到那时还可以胜任这类准杂技动作。但比我年轻几岁但有些胖的高X动作就明显困难了。聊了一会,高X说,其实你这里有些工作,如钉地枱板我还是可以做的。我听了打马虎眼,不正面回答。心想,兄弟,我可不想让你屈才,何况一旦发生工伤事故我怎担待得起?后来听说他开了间雪糕店,日忙夜忙但生意并不理想。并听说他在厉行减肥。我有次见到他,的确清秀了一圈。看身材是比以前年轻了。但面部不像以前那么丰满,略瘦削的脸庞平添了些皱纹。我都想问他,你这减肥会不会是得不偿失啊!再后来听说他考上地铁电工,起薪就五万多。我既为他高兴,也庆幸自己那时打马虎眼。如果他困在建筑工地上,就会失去打CITY工的好机会。

再有位姓杨的朋友来了。这是位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自费留学生。85年二十几岁的他就为崇高的理念驱动去飞蛾扑火般地赴义。但冷酷的现实并不因他的奉献事迹而网开一面。本世纪之初的金融风暴夺去了他十几万年薪的电脑工程师工作。他曾尝试与朋友合作在华盛顿DC做装修建筑业务。好像成果不大理想。听说我这里干得还可以,就来看看。我们交流了一些装修建筑业务的心得。记忆中还有些朋友来。如有位姓郑的朋友偕同妻子一起来。和蔼如兄长般的程XX博士也来过。他在教授任上快退休了。想回到新泽西州买块地盖间小洋楼安度晚年。问了我一些关于建房的常识和手续之类。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比较特殊的来客。一次有位朋友介绍了一位人士光临我的工地。他一来就递上名片,我粗瞄一下,是文汇报驻纽约特派记者吧,名字叫唐宇华。我有点诧异,我们这乱糟糟的工地跟斯文高雅的文汇报有关系吗?陌生人初相识其实没有什么话题。就是他一股劲地赞我辛苦能干,我则满脸多谢就是。奇怪的是后来有两个工地他又自个儿来了。他是怎么知道我一个又一个新工地地址的?照样是没有什么话题,就带他到工地各处走走看看。他也看到我很忙,一会儿是送材料的来了,我要签单查收;一会儿是工人施工有疑问向我询问。他遂对我说:“刘先生你很忙,以后再聊,有机会我请你吃饭。”我说谢谢,那哪成?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怎么说我来美国时间比你长,尽地主之谊应该是我,我请你吧。但后来再也没见过他。我也就忘掉这个有点奇怪的来客。几年后我在网上见到一个说法,唐宇华是中国派来美国的谍报人员,现已被美国驱逐出境了。我如梦初醒,大致悟出他一次又一次来工地看我的原因。这使我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一件往事。那时我刚来纽约不久,在一家中餐馆打杂送外卖。那中餐馆位于纯鬼佬区,几乎从不见一个华人食客。有次一位年青的华人女顾客来堂食。她明显是中国北方人。那时布鲁仑的华人基本上都是广东人,连福州人都尚未批量来到。布鲁仑的一般寻常巷陌里何曾有中国北方人?她叫了餐,慢慢地吃,一个午餐吃了好久,其间我进进出出送了好几处外卖。我每推门进来她都似乎瞄我一眼。后来我明白这是中国某部门来考证我这个有不安份记录的家伙是否到美国就老老实实打工谋生了。十几年后类似戏目再现。可惜我悟性太低,要不,当时跟那唐先生多聊聊也是很有趣的。

这些来客都是大白天到访,还有一位是夜半来客。有个工地开工不久,就陆续丢失发电机,电锯之类。这当然是窃賊来光顾了。工地里后来还备了许多做水管工程的铜管,那是比发电机等更贵的东西。没有办法,只好我这超级杂工又去做工地看更人。有次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股东们商量专门请了一个工人来看更。有天半夜那窃贼又来了。看更人听到响声一下醒过来拿着手电照过去。“来客”是独行贼,看到有看更人就落荒而逃。第二天我们报了案。光是失窃警察局不理会。现见到贼人,有了人证警察就立案调查了。后来警察局说捉到一个疑犯,要我们去指认。那个工人去了,但他说当时怕贼人有枪有刀,很惊慌,没有看清楚,不敢指认。此事不了了之,幸亏后来直到工地结束,再没有半夜“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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