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恐怖分子”还是“和平使者”?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创始人和领导人阿拉法特于11月11日清晨去世。这位献身于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的革命家,一生颠沛传奇,经过枪林弹雨,几度逃过暗杀,幸存于飞机失事。阿拉法特的政治和军事权力同他的思想理念一样始终起起伏伏,他曾经把握了历史契机,却又错误地跟和平事业擦肩而过,虽然他在巴勒斯坦人民心中有着不可估量的声望和权威,他身上凝聚着九百六十万漂泊无根的巴勒斯坦人对家园故土的渴望,但是直到他瞑目之时,他穷毕生四十年的民族事业却仍然落空。不仅如此,他没有安排自己死后的布局,以致留下一个各方争权夺利的混乱局面。

以巴之间的宿怨和仇恨是中东这片地区充满血腥和暴力的主因,也是恐怖主义的根源所在。伊斯兰原教旨的狂热分子把以色列看成是阿拉伯世界的肉中刺。小小以色列在美国的协助下,拥有世界最精锐、勇敢的军队,最先进的军事科技和武器,周围的阿拉伯国家又羡又嫉。1967年的六日战争以色列独当一面,在不到六天的时间内,把阿拉伯几个大国(埃及,约旦,叙利亚)和替他们撑腰的许多其他伊斯兰国家打得落花流水,占领了大片的土地,甚至直逼三国的首都。这在近代军事战役上堪称奇迹的一役,撕破了阿拉伯世界神秘的面纱,暴露了这些宗教国家的上层结构背后的无能、混乱和腐败,不仅是土地被侵占,阿拉伯民族的骄傲也被捅了大马蜂。

阿拉法特从青年时代就以收复巴勒斯坦人的生存空间为己任,不惜使用各种恐怖流血的手段来达到目的。直到八十年代末他的思想才有所转变,转而采用较为温和的策略,因而有1993年的和平协商,他和以色列的拉宾总理在克林顿总统的旋斡下,进行秘密会谈,最后签署了临时和平协议,两人因此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可惜拉宾遇刺死后,这一努力中断。克林顿总统任期最后一年还尝试过让以色列总理巴拉克同阿拉法特再度和谈,本来巴勒斯坦国的诞生已经近在矩尺了,但是阿拉法特的私心过重,不愿在某些细节上作一定程度的让步,他怕会遭来阿拉伯世界强硬派的愤怒和唾弃,他的拒绝签字,不但让数百万子民梦寐以求,拥有自己的家园和土地的希望落空,也造成日后无数生灵涂炭的惨局。

以巴问题的关键在相当程度上依赖美国。美国政府手中握有一些有利的牌,可以迫使双方重新返回谈判桌。阿拉法特去世,对于布什总统是一个契机。上一任期间,布什政府忙于伊拉克战争和反恐,对于以巴的和解并未特别着力。现在是他重拾克林顿未竟之功的时候了。竞选连任的布什总统应该掌握此一难得的契机,因为恐怖主义的深层源头在这儿。布什政府和他的幕僚认为把暴君萨达姆铲除可以让美国本土更为安全,这种说法是用来做表面功夫,以掩盖发动这场先发制人战争的薄弱理由。

半个世纪之前,在韩战中吃够苦头的麦克阿瑟将军于1953年对美国国会说了一句话:“任何一位三军统帅胆敢再次将美国的军队遣送到亚洲大陆去的话,我们得检查一下他的脑子是否有问题”。可惜美国的政治家没有听进这句话,还不到十年之后,肯尼迪总统就已卷入眉公三角洲的战火,遣军越南。肯尼迪早早遇刺,不然他的英名绝对会因日后越烧越炙的越战之火而葬送。美国元首只要举一反三麦氏的话,把“亚洲大陆”换成“中东地区”就能终身受用不尽。韩战和越战都是为遏制甚至消灭共产主义的,但是都没有达到目的。伊战是为打击恐怖主义,但是战争在伊斯兰世界却煽动起更强烈的仇恨之火。理性公平地进行协调,以对话、谈判、妥协让步的方式去寻找共同点,不但可以遏制短期内狂热分子的自绑炸弹、自杀杀人的风气,长远来说还能对恐怖主义起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布什总统当选之后说:“我在选举中获得了政治资本,现在,我打算使用这种政治资本。”的确,一位胜选连任的总统有权利相信,人民做出了选择,同意他的政策和观点。但是据分析,美国保守的选民主要是认同布什的“反对同性结婚”、“反对堕胎”等道德尺度和他的虔诚基督徒的形象。但是布什认为胜选的绿色信号是人民对他的全面授权。目前看来,布什总统将会继续他的伊拉克政策,这样就很难说来美国何时能摆脱这场战争了。明年一月的自由选举是否能平和进行,逊尼族能不能不捣乱地参与选举,品尝别人送上门来、并非自己争取的民主权利的滋味,都还是未知数。伊拉克战争不结束,美国就难以获得阿拉伯国家的信任,手中可以用来处理以巴问题的筹码就分量轻得多。

国际社会的“四重奏”成员 – 美国、欧盟、联合国、俄国,2003年设计了一个所谓的中东和平路线图计划,设定好一个相当全面的解决以巴问题的蓝图,按照时间表的进程,将于2005年逐步实现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它能诚意地跟以色列和平共处。但是计划的第一步就举步艰难,由于阿拉法特有姑息恐怖分子之嫌,以色列总理沙龙拒绝同他会谈而搁浅。现在阿拉法特死去,似乎胶着的情况有可能松动。温和的改革派领袖阿巴斯暂时代理空缺的巴解组织,他是以、美都较能接受的人物。但是还有别的强硬人物在角逐,更有那绝对极端主义的哈马斯集团。“后阿拉法特时代”目前充满变数。赢得大选的布什总统如果能掌握分寸,在处理以巴问题上拿出高度的政治嗅觉和智慧,继续推动中东的和平进展,也许能缓解伊拉克战争在阿拉伯世界所掀起的反美情绪,这将产生良性互动的气氛,有助于美国在中东地区推动民主化运动,从而使恐怖主义从内部逐渐瓦解。

《观察》11/12/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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