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庙短篇小说(30)

原创 2017-10-30 老虎庙 知无知

《偷窥笔记》

我的居所没有安装豪华的防盗门,搬来时就是这样,不知道前任为什么可以大意。我接着住了七年,也没有打算去改变它。不过前任在木门外也算费心打造了一扇铁门,是那种原生态不做任何创意的铁皮刷漆。也好,如此偷儿们大概不会看上这家,就此倒也平安七年。
去年给那贴板门子刷漆,不留意油漆把门上那只透视楼道动静的“猫眼儿”给糊了。冲动之下,我便拆了那猫眼。那门上就留出了一个核桃般大的洞眼,夏天里有蚊子可以自由出入。也早就没有了管窥的功能。这样以来倒也方便,稍有动静,那门洞里就声大到不得了,好似没关门,我就频频去看。故事就开始发生在那洞里……

第一只故事:亲吻

这座楼快要拆了,北京的原住民业已投靠亲友。还没有动工之前,附近二外的大学生就蜂拥而至。
现在的楼道里不怎么安静了,早起是胡胡噜噜地“跑楼声”,我这样叫它,好像群羊从上面下来,因为年轻,腿脚灵便,大概是要赶着去学校;晚上就松了。早回的晚回的里里拉拉,最晚到半夜回来。
稍瘦些的红衣女孩大学生K的事情似乎多些,难怪,她是漂亮女孩儿。就此不算,她要是回来总还要上上下下四五回不可,去超市、去菜摊,也有去院子里溜达很久的时候,总有没有完了的事情要做。上下楼时又只穿一双硬底的拖拉鞋,后来听到垮啦啦的重响,我就知道是她了。
最早我不知道上下响动声最大的是红衣女孩儿K,只是那天那大声儿惊动了我。我是想冲出去给这个家伙一个告戒:“学学该怎么住楼!”透过猫眼——权且还这样叫吧——看时,却发现是个女孩儿——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子,我顿时无措。大凡人们面对漂亮女孩子都会没有了脾气……
我把她称作了K。
有一天,那垮啦啦的硬底鞋声到了我的门前戛然而止,半晌,不再动静,这令我惊奇。我就揣着紧张去看……
猫眼儿却被一个硕大背影遮盖了……怎么不是她?我直觉感到是个身体健硕的男身。正纳闷儿间,门外就传来淋漓尽致的喘息声儿,似乎还有些衣服的唏嗦响动。更闹人心的是女人的嗲气儿……待再看时,见是红衣女孩K与那个和她同住一室的高个子男孩儿S。
小年轻的那事,就好象小的猫狗的闹闹,您也别当真。这样的事情现在公开看见得多了,我们都已经被动接受了再教育:只要您自己别心慌,人家其实爽着哪。
后来,凡K和S每每路过我那门前就总要演出那一幕。目中似乎没有我这人家!想想,那也许是人家的一种感觉,若非此地,也许就缺了点激情。
日月荏苒,转眼到了暑假,门外的亲热在我已是习以为常。不看也罢,免了跟着激动。让我恼火的是有一天那俩人似乎是靠在了我的门上,啪啪大动,令我尊严重受损。我想他们大概以为这门里没有居者吧,我若今日不做干涉,还将如何发展?
我是真的冲向了门外,并且刻意地把那门猛得拉开……
我非常抱歉,俩爱情鸳鸯一起倒进屋来,重重地摔在我的室内地面……那将令我今后的相邻关系非常尴尬。自那以后,我见了那红衣女孩K和那男孩子S就好似每每在揭露着我的虚伪和狭窄心胸。
红衣女孩K却似乎从此熟悉了我,她可以开朗的与我招呼,勤快地为我取报,取奶。就好像没事人儿一样……我则总要去想: 他们的那个吻——重重地摔到了我的门内——这个,总该是我的不是吧!
不过,我现在不甚喜欢眼前这个男孩子,因为他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大个儿的男孩儿S了——换了。

第二只故事:交易

玲子家和我是这个单元里最后的原住居民。
玲子八岁,小女孩儿。好看,讨人喜欢。玲子的妈妈也会打扮她。不过更让人喜欢的,是我在猫眼里每日定时会看到的一幕……
下午五点,玲子会准时出现在楼道里。这些都是我从猫眼里的发现。玲子家在三层,我在二层。她总是那时候来我住的二层与一个小男孩在二楼半的过道里会见。下面看到的是我许久都没能解开的疑惑……
……玲子下楼,小男孩儿上楼,站在二楼半处……玲子和小男孩儿总是要先交谈一小会儿……接下来玲子就会拿出一张纸来,有时候也会是两张、三张……男孩子接了纸去看,指指点点。也有时候会在这当口会你一句我一句的争执一番……最终总是会有结果,男孩子要递给玲子一只信封。玲子到那时又总要先往楼上看看……然后接了,迅速装入口袋……
有一天,我在院子里向玲子的母亲问起这事儿。玲子的母亲说:“她能怎样?孩子们玩玩儿啊。”嗨,人家倒是心大,我瞎操什么心!
我便不再去理会,只是那只猫眼里窥视的世界总要显示着一个平面的物象,让我总也解释不透那里的究竟。
猫眼里的邻家女孩儿玲子——我的斯芬克斯之谜。

直到那一天,那一时,强烈的好奇心让我不能再忍,这里面包括不能容忍那熟视无睹的玲子母亲……机会终于来了。
玲子准时站在了二楼半,已经许久。男孩子始终不能出现。玲子先是在三四阶楼梯上单腿跳上跳下,后来又对着楼道墙上的野广告念念有词:“男女不育……坚……坚而不……不……。”玲子在学校里大概还没有学到那下面的字儿。
玲子终于有些烦了。楼上玲子的母亲又再一遍遍呼喊玲子吃晚饭。玲子就把照例要拿来的几张纸卷了一团,左右寻思一会儿,就把那纸卷压在了楼道里的垃圾箱下面……
玲子走了,我去取那纸看。见那是两张孩子画的画——稚嫩、乖拙。像是油画笔的制作。画里是描绘一个熊猫之家,显然是有着双亲,有着孩子的幸福之家。那画里的熊猫人家已是拟人化。甚至有了冰箱、电视机、还有正在看报纸的熊猫爸爸……
我被那画中的描绘所吸引。已经忘了我是站在楼道里。我一张张地翻看那些孩子的画作……当我翻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张名片般大小的纸片,上面似乎有几行小字,字迹非常之小。我就凑到过道的窗前去看——
小小:第一张,两毛。为啥要得多呢?因为我画这一张的时间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长……很长时间,所以就贵了。
第二张还是一毛。把钱压在垃圾箱下面。不许不放钱,要不,断绝关系。
男孩子怎么知道这些画会放在垃圾箱下面呢?我纳闷儿。不过我知道这些孩子是聪明的,她为什么不可以打电话告诉男孩子呢……我想我还是别再瞎猜了吧,我还是把这些我生来第一次见识的图画?商品?原封不动地放好。我怎么忍心打搅孩子们的美梦呢?
我的门上猫眼,第一次让我认识了“管中窥豹”,这些八岁的孩子定然是几十年后的画商?收藏家?商界虎豹,抑或是艺术家!

第三只故事:饿女

我住这楼是沿三环建筑的,楼下就是三五家餐馆。我独处,所以吃饭多去楼下,和餐馆老板就渐渐熟悉。后来仗了人熟,到饭时就懒得下去,打一电话,便当就到。
常来送饭的是一丫头,大概因为年小,长得乖巧玲珑,老板就认准她做这个最合适。一来二往,我与她也便熟识,知道她来自甘肃山里,家穷,父母早早就让她跟了村上大点的孩子来了北京。也知道了她在先没有和城里人说过话。第一次送便当心里慌张,客户开门时,她手下直哆嗦,把饭菜尽数泼到了人家门前。我还知道了她现在每天干14个小时之多,因为可以每天多挣三元钱……
她叫杜鹃,我叫她鹃儿。人还活泼,爱问我:“叔,这是啥……”那往往问得只是我手里正拿着的一盘光碟,一瓶洗发水……后来开始问起我手里的mp3……也是一天天在接受着启蒙。现在鹃儿下班后也会了打扮,和店员们出门也能从女娃子群里跳出着她的鲜亮。她来北京已经二年。
那天我没有定餐,听到了她的熟悉的脚步声上得楼来。我诧异,认定那一定是她,就去猫眼看了一眼……
鹃儿去了楼上,那楼上的大学生现在可是了得,几乎顿顿定餐,好象是带了工资来上学……
猫眼前,我脑子在作这些瞎想,转念想,于我何干?就在我转眼要离开猫眼时,忽然见那洞中鹃子站定在二楼半处发呆。鹃子从手里两只饭盒中拿出一只,打了开来……这情景引起我的注意,她要干什么呢?
楼下忽然有脚步声踢踢哒挞走来……我知道那是四层上一位半瘫的老者,上一次楼至少半小时。
鹃子看似犹疑,她迅速收起饭盒,往楼下探视。鹃子犹豫起来,往楼上走了几阶,停顿片刻,又退往楼下几阶。脸庞涨得通红,看似很难决断什么……我犹豫片刻,想开门去问。转念又本能觉得那将伤害鹃子的心。她显然要做得是一件绝不愿让人知道的事情,可是那又是一件什么事情呢?我不免为鹃子担起心来。
鹃子看来真的下了决心。只见她她又一次迅速地打开饭盒,那是一盒米饭。我忽然看见鹃子的整个脸部都贴在了那饭盒里的米饭上,仓皇中,她竟然直接用嘴去大口地嚼那米饭,以至于饭粒儿沾到了通红的脸上……
那情景令我震惊……鹃子在享受着那米饭的滋味,可以看出那饭给她带来的满足,脸庞被紧张和兴奋充斥。楼下老者的步伐声正渐渐地逼近了她,她显然是在享受着本不该属自己的快活,可是表情里又隐隐有着内疚给自己带来的慌乱。我不忍再看鹃子了,我在暗中窥探着她的同时,我已经觉得自己是在伤害着这个女孩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饿着,她看起来真的很饿了……
十分钟后,我去了楼上,我去大学生红衣女孩K的门前,隔着门坎,我叙述着刚才的猫眼所见。这大概是我的良心促使。可以看出那女孩K的犹疑:“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说道:“没有什么办法。你若是告了他们老板。鹃子就得回老家去。可是鹃子的行为也令人……”
红衣女孩K说:“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那孩子挺可怜的,我不去说什么了。可是这该算是谁的错呢。总该有个说法呀。”
我往楼下走,去回我家。是的,我也在问自己,去找谁说呢?
我的双脚又不由自主地向楼下餐馆走去。
我来到了楼下餐馆的门前,我看见了橱窗玻璃后面的餐馆老板。我想去推门,我又缩回了手。
我走回家去。我改变了主意。
我想我可以做的只有抽空用东西把那门上的猫眼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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