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31 刘云枫 草野枫

在一个没有逻辑的地方,发生什么悖论都不奇怪。就像没有镜子,脸有多黑,也不自知。逻辑,就是思想和言语的镜子。可惜,中国自古以来,就没有这面镜子。古代没有,现在也没有。所以,错谬就不限于古人。

这就是中国历史的精彩之处——古人,看上去和今人,一样的睿智;今人,实际上和古人,很腐朽。

第一位:水和人性

人性善恶,是所有社会理论的起点。儒学,也不例外。孔孟之儒,是性善一派的;荀子一派,以及其后的法家,是性恶论的。

孟老夫子如何论证人性为善呢? 他用了一个极其优美的比喻:人性之善犹如水之就下。都说孟子善辩,他这么一说,儒家信徒都信了。儒家信了,皇帝也就信了;皇帝信了,由不得世世代代的中国人民,也都信了。

人性本善,就像水往下流一样自然。

可是,这句话,也可以反着说:人性之恶,犹如水之就下。也无可辩驳。

根本在于,水和人性,水的流向和人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是,孔孟之道,就是建立在如此类比基础上的,性善就是这么论证的。

这也是将其排在第一位的原因,所在。儒学在中国的地位,历史上排第一,今天还是第一。但其荒谬,也是第一。如果性善之假设不成立,儒学之大厦还能立得住吗?性善的证明,是不是过于滑稽了?

第二位:家和国

家国并提的前提是,家国同构。只有家国同构是成立的,家国并提才是合理的。

但是,家国只是相似,而不是相同。类似和类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人和大猩猩,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基因序列,是一样的。但是,决定其差异的,就是1%。

家是自然形成的,不只是人类,绝大多数动物,都是以家为基本单元的。国,则是强制的,没有外在力量约束,国将不国。

自有人类,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毁掉家庭组织;家,与人类相伴随,是永恒的。可是,国之分裂、覆灭,不绝于史。俗语说,国破家亡,事实上,国会破,家不会亡!

进而言之,父权是有限专制——父子之间的血缘亲情,必然会抵消掉父亲对于儿子以及家族成员的专权和霸道。血缘是一种天然和内置的抵抗父权的力量,使得父权不能无限张狂,而只能是有限专制。

一个是有限权力,一个是无限权力。家和国,如何同构呢?

“家是小的国,国是大的家”——随便唱唱,也就罢了。

第三位:君臣和父子

排在前三位的,都是儒家的观点。君臣和父子的类比,是家国类比的自然延续。

虎毒不食子,可是,皇帝诛杀其大臣来,可比老虎都残暴。

家,是一个种族延续的血缘组织。为此,家的第一目标,是延续自己的种族和扩大自己的种群,所以,再严苛的父亲,也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杀手的。

但是,皇帝对臣子,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朱元璋在南京一登基,就开始诛杀大臣,越是战功卓著的功臣,死得越快;越是有本事的,死得越早。一路杀下去,到朱元璋临死,和他一起打江山的一拨人,全部被杀光,一个也没剩下。

如果君臣和父子,可以类比的话,你见着朱元璋杀自己的儿子了吗?

臣就是臣,子就是子! 君臣和父子,是两类截然不同的社会关系。但是,儒家就是这么白痴,用君臣类比父子,枉送了多少忠臣的性命啊。

第四位: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中国士大夫要是知道太阳,只是银河系里的一颗恒星,就不会作此妄断了。可是,中国古代的天文学,只是为了证明皇帝是紫微星下凡,为了证明皇权至高无上。于是,就有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类比。

不曾想,这一类比不靠谱;因为,银河系就有无数颗像太阳一样的恒星,更别提全宇宙了。

古希腊的斯巴达,就有两个权力相当的执政,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在内管理国家,一个在外带兵打仗。

日本的权力结构,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也是双头制的——天皇是政治领袖和国家象征,将军是军事领袖和行政首脑。天皇的世俗权力,受到将军的挤压;而将军权力的合法性和道义正当性,又依赖于天皇的授权。如此,根除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绝对皇权,将绝对权力消减为相对权力。

第五位:祖国和妈妈

祖国,是无生命的、虚拟体,母亲是一个有生命的人。

无生命的、政治组织,能和母亲相提并论,真实奇了怪了。

国,就是国,妈就是妈——如果,你愿意把国当成妈,也行。但,别算上我。或许,你是从国身上喝到奶水了,反正,我没有。

第六位: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为了将集体、国家置于个人利益之上,这洗脑真是不择手段了。上一句,把祖国比喻成母亲,这一句,连狗这种在中国语境里倍受歧视的动物,都粉墨登场了。

传统中国,没有佛家众生平等的思想,所以,狗是等而下之的。狗东西、狗杂种、走狗、狼心狗肺等等,罄竹难书吧。

但是,为了祖国,有人不惜放下身段,将自己和狗相提并论,这在中国话里,是绝无仅有的。

人,和大猩猩都不能类比,何况是狗了!

狗不嫌家贫,或是真的。儿不嫌母丑,未必。一个人偶然出生在一个国度,就要求他对其无限忠诚,荒唐。岂不闻马克思也背叛了其祖国德意志,远赴英国了吗?马克思还留下了一句话:哪儿有自由,哪儿就是我的祖国。

第七位:茶壶、茶杯之配比和一夫多妻制

辜鸿铭是一个爱国者,中国的一切,中国的传统,他都爱,包括女人的小脚。

他也有一个得意之作,就是以茶壶和茶杯的比例,来证明一夫多妻制的合理。

一外国妇女问他,为什么中国男人可以娶好几个女人。辜鸿铭答:一个茶壶,配四个、六个或者更多的茶杯,不是很正常吗?

在辜鸿铭看来,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

可辜鸿铭大概忘了,在母系社会里,一个女人是可以有好几个丈夫的。到底谁是茶壶?谁是茶杯呢?

辜鸿铭的类比,和孟子性善若水一样著名,但,一样的荒谬和无知。

第八位:商和战

上世纪90年代,有一部电视剧叫《商战》,是郑州的一家叫亚细亚的大型商场投资拍的。后来,不知道是否遭了报应,亚细亚在投拍《商战》之后不久,就一天不如一天,终于,在商战中灭亡了。

可,商场如战场的思维,并不稀少。更夸张的是,有人说:情场如战场。要说情场也成了战场,情杀就不奇怪了。

商、战看上去类似,实际上,有本质不同。

商业中最主要的关系者,有两个:一是消费者,二是竞争对手。

对待消费者,要是像战争行为一样,那就是欺骗了!因为,兵法中的圣经《孙子兵法》毫不讳言:兵不厌诈。试问:哪一个企业、哪一个老板敢这么说!

有人说,“兵不厌诈”不是对消费者,而是对竞争对手而言的。

对竞争对手,适用“兵不厌诈”吗? 商业竞争,不是你死我活。如果一个企业,不是谋求独霸市场的话,竞争对手的存在,恰恰是企业进步的最大动力之一。将对手视为敌人,欲置之死地,是一种极为病态的商业思维。

消灭敌人,胜者通吃,是战争思维。竞争且共存,分享市场,是商业思维。

商业和战争,可以类比吗?

类比,是中国人最常用的一种思维和辩论套路,但是,如果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属性,则会看上去很像,其实,谬之远矣。作为一种修辞和比喻,类比可用,但,要是作为论证的话,就要小心了。若不同类,则不可比。不同类而比,就会成为孟老夫子的以水之流向,类比人性,贻笑千古。当然,至今,也没多少中国人发现孟老夫子的这一大bug,孔孟之道,依然是思想界的主流!是吧!

作者 edi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