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意思跟惠娣说了，说朱小圆打电话过来，想跟你见面，娣很开心，说，早想见面，看把我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长什么样子。
选了个星期天下午，陪惠娣去小圆家，把孩子也带上了。我不敢用钥匙开门，装模作样按了门铃。小圆开了门，面露微笑，但蛮矜持，一看是故意拉开距离，不让娣察觉我俩有过深的关系。我作了介绍，然后坐在客堂间吃茶闲聊。双方彼此打量，猜测对方心思。但这种客套没多久，惠娣便接受她的邀请，去楼上听她弹古筝。待我上了厕所走楼梯时，就听到“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的《不忘阶级苦》，其中还有古筝的伴奏。铢泉手里拿了块巧克力。原来两人找到共同点，就是文艺。小圆接着弹了《北京的金山上》，娣声情并茂，使出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流报幕员的嗓子。报幕员顿时亮了，身姿光彩照人，歌喉余音绕梁。随后两人有说有笑，小家碧玉请田螺姑娘品葡萄酒，举杯，祝福，似有平生相见恨晚之状，倒把坐在一旁的我冷落了。后又打开衣柜，说，姐姐任你挑选。服装琳琅满目，像百货店，有的躺在衣柜里，有的挂在衣架上，单单绒线就有两大捆，是我平生所未见，惠娣也傻了。让我吃惊的是，至多两小时，两人居然称姐道妹起来。
我担心小圆称赞娣的丈夫，说他如何乐于助人，无微不至，说昏了头，说出我的鬼祟和未遂，又担心娣说漏嘴，把我告诉她的绝密无意之中泄露了，尤其关于刘姐，还有宝囡的那些隐私。说真的，此刻我才发现自己的鲁莽，祸从口出，一点不假，自己都守不住，叫人家如何帮你守住？我真盼望这次会面早点结束，但既然开了头，可能由不得我。我害怕她俩继续粘糊，互诉衷肠，寻找男人的短处，因此小圆请吃饭，我婉言推辞。惠娣蛮扫兴，不过，把一大包衣服，还有两双皮鞋绑在自行车车架上，准备上车时又高兴起来。她试着前上车两次，才骑到了家。铢泉也开心，他今天吃了两块巧克力，还拿了两块。读小学六年级的他，居然回忆不起啥时候吃过这东西。我记得给他吃过，小块的，嫌贵，推托蛀牙齿，后来就没有买过。他问啥时候再来，娣答，只要你愿意。
今夜，娣难以入眠，说遇到林妹妹。送的衣服，自己今生肯定舍不得买，跟她相比，好像自己从来没穿过衣服。有的是进口的港台服装，比如超短裙，拿了都不好意思穿，四十岁的人，穿了怎么上街？我说，娘还有一条紫红短裤，没留着给你穿，可记得一条粘糊糊的内裤。娣沉默了，隔了一会，说，你的小圆是富婆，她跟我上厕所的当儿，还想送戒指，我担心你骂，没敢拿。我说，小圆不是我的，她没嫁人，只能称小姐，不能称富婆。早年我跟你说的关于她的事，你不能跟她说，还有刘姐的事。娣答，这个不要关照，姆妈都懂，弟弟。你当年太下作了，第二次碰头就摸小圆的奶子，小圆居然对你不反感。
自此以后，惠娣跟小圆走得很近，晚上不在家的话，就肯定在小圆家。有一晚九点了，娣还没回家，我赶到小圆那儿，两个不知在说什么，反正神情不自然，还用弹筝演唱掩饰。听娣说，小圆打算认赵铢泉为干儿子，说她妈也同意，一切由她作主。那夜，小圆还请我与娣睡在她那儿，睡在她妈原来睡的房间里，因孩子一人在家，被我拒绝。还有一次礼拜六，娣打电话叫我晚上带了孩子到小圆家吃饭。原来小圆买了菜，叫娣做厨子烧晚饭。菜肴摆了一桌，还有两瓶红葡萄酒。我们四个围坐于红木桌，我居中，小圆惠娣左右，铢泉坐在我对面。铢泉吃饭前，嚷着要巧克力，小圆给了两块。小圆关了日光灯，点了两支红蜡烛，像庆祝谁的生日，又像举行什么仪式，反正蛮隆重。甚至把筝搬下了楼，换了戏装，弹了《春江花月夜》。由小圆伴奏，惠娣还唱了一首《上海滩》。吃酒前，每人先吃了一茶盏酒酿小汤圆。我酒浅尝辄止，不想酒后失言，在妻儿面前暴露流氓的原形，我还思忖小圆动啥鬼念头。小圆不放过我，开始就脉脉含情灌了我小半杯酒，吃了一会，惠娣也激情飞扬敬了我小半杯酒，手指亮着一只金戒指。然后她俩道姐姐称妹妹轮流敬。吃到中途，一道站起来敬我酒，叫德德，祝心想事成，我们都欠你一条清蒸桂鱼。相互会意的一笑，我蒙在鼓里，也不懂啥意思，只得装聋作哑。那夜酒多了，娣把两辆自行车推进院子，我们三个就住在小圆娘原先住的房间里。我还装醉，由她们两个扶我上楼休息，嘴里还嗯嗯嗯，像个讨奶吃的婴儿。上楼时趁着黑暗和酒劲，还捏了她俩的屁股。到了楼上，小圆拿了两条新毛巾和三支牙刷递给惠娣。惠娣接了，下楼收拾碗筷，又上楼安顿铢泉睡觉。还唤醒我，用大脚盆帮我洗脚，她若有所思捏我的右脚大脚趾，捏了好长一段时间。待熄灯睡觉时，小圆穿了棉毛裤羊毛衫闯进来，说了声，还没睡，又咭咭笑着走出了房间。
我偶然去小圆那儿转悠，只是表示礼貌，并没有爱的狂热。原因小圆最近举止越发异常。比如，叫我配合她复现第一次到她房间里的情景。往日的情景，固然历历在目，但人已老气横秋，失去了当年谈情说爱的兴致，而且有的动作不堪入目，不好意思加以复制，比如，放肆地抱着她滚翻在老式的花雕床上，还……。所以婉言拒绝了。她就笑着骂，流氓，假正经。
记得陪她去曾园游玩，曾园乃《孽海花》作者曾朴的祖产，现归人民所有，里面有亭台楼阁，莲花樟树。小圆拿着一册《红楼梦》，我投其所好，带着她的《青春之歌》，说了一会贾宝玉林黛玉，又说了一会余永泽林道静。她面对一池残荷，萧瑟林木，又多愁善感起来，说，德德，红颜易老，青春难驻。我拉住她的手，说，知道了更要珍惜生命，享受人生。做伴房小姐，平时不锻炼不走路，病怎么会好转？我趁此机会问她，为啥给惠娣金戒指，这超出人情之常，毕竟是我老婆，不是你的亲妹妹。小圆答，你买不起金戒指，我代你给的。跟了你十六年，戒指也没有，婚礼也没办，我脸上无光，这十六年，其实她含辛茹苦在帮我爱你，照顾你，她是我的亲姐姐。你们两个，还有铢泉，都是我的亲人。娘早想有个外孙，铢泉就是她的外孙。娘还说，家庭衰败，没有男丁，你又不能生孩子，重振家业，一定要引进新鲜血液。我认为，赵铢泉便是咱们家的新鲜血液。娘每年只住家里三个月，常年跟男友住北京，男友是中学同学，社科院退休，丧偶后，跟我母亲好上了。这样我更孤单，更落寞，你们回来，我精气神好了不少。
我记得小年夜，惠娣叫我邀请小圆到我家吃饭，还问她娘和男友在不在，在的话，一起吃。她没接我的话头，开口就说我流氓，还说惠娣什么都说了。我不知道娣说到什么程度，吓了一跳，不敢问她。我想，假使说出我跟刘姐尤其宝囡的事，什么都完了，我只好横竖横拆牛棚（破罐破摔）。我故作镇静问，你有没有说什么。她说也都说了，包括你出洋相的事。我说，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你一说，她以为我是太监，我也不好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也给了她偷野食的理由。你一说，我来劲，像流氓，你身体吃勿消。等你养好身子，咱们后会有期。小圆嘴说好的，上前抱住了我……
江苏／陆文
2018、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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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