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有一次不愉快,一天下午近两点,我到甸桥闲坐,发现阳台玻璃桌上有两只高脚杯,里面有残剩的红酒。旁边放着烟灰缸,里面两个烟头。我盯着烟缸,心里七上八下,又不好发作。小圆不说话,盯着我看。我耐不住,说,希望自重,不要把社交活动发展到甸桥,发展到闺房。小圆问,你是我什么人,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答,丈夫。小圆笑了,说,厚脸皮,媒人、结婚证呢?我说,有甸桥钥匙,这是我作为丈夫的证据。就算不是丈夫,也是救命恩人,是我把你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是我让你成为女人,没有我,你暗无天日,一朵鲜花没人赏,空欢喜,空开心。小圆说,不得了,救世主,都是你本事。两颗烟头就激起你醋意!吃醋依据是什么?你不是说找男朋友不管吗?还假惺惺叫我找男朋友。我说,不管,是给你脸,场面上说说而已。真的找男朋友,请告诉我,我交出钥匙,主动让位。我不能忍受你的背叛、红杏出墙。我上班,你偷汉,不行!小圆说,既然眼里容不得两颗香烟头,好聚好散,钥匙缴出来,状元坊也不要住了,你回职工大楼耍威风。我一看小圆当真,想不拿出来,但形格势禁,只得装作赌气,将钥匙放在桌上。想说,没有你,也能活,没有胆量说出口,只好说,对你娘负责,答应你娘好好照顾你。小圆呵呵笑了,说,有人照顾我,减轻你负担,开心才是,怎么不开心,还吃醋?缴了钥匙,莫后悔,我去洗澡,给你后悔的时间。

小圆把我晾在阳台上,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盯着烟缸里的烟头发了一会呆,又看两只酒杯,想寻找姘夫作案的蛛丝马迹。甚至把一颗烟头拿起来闻了闻,是橡皮头红中华。我想这年头吃得起红中华没几个,不是做官便是有钱人,小圆肯引狼入室,定非等闲之辈。我问自己,如此亲密接触,怎么没发现这位自许林黛玉的异动?

这时,小圆在浴室里叫我拿浴衣,我想嚷,你叫姘夫拿,不要求漆匠,话到嘴边变成了好的我马上来。到浴室,小圆仍坐在浴缸里,浴缸水面飘浮着白色的泡沫,乍看,小圆坚挺的乳房在水面上浮沉。我想打捞,可是下不了手。小圆递我毛巾,叫我搓背。我不言语,面孔铁板帮她擦。她笑了,说,想好了吗,钥匙收回还来得及。我不说话,忍受她调戏,或者说侮辱。这时,仿佛感受了何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感觉,刚与她相识时可没有。跟宝囡在一起也有这感受,只是顺从,不敢违逆,不敢反抗,明显感受到性爱不对称,身份不平等。宝囡从保险箱里拿出现金的那一刻,也像接受施舍,不,赏赐。她根本不盘点我的支出,只是想给我钱用,我深信,如果我问她拿一万,她也愿意。小圆今天异常举止,让人匪夷所思,既要赶出门,又要叫擦背。想到这儿,脱口而出,交了钥匙,谁帮你擦背?这种说法,好像以擦背工的身份建立她心中的地位。说到这儿,轻揉乳房,有点带有别有用心。乳房在水中波动,一闪一亮,十分活泼。小圆闭住双眼,静静享受我的抚慰。时光倒流,我又回到1973年小圆状元坊的书房,当年坐在太师椅上,抱着她也是用这种方式,玩得她灵魂出窍的。这么多年,总感觉我的灵魂交给了她,她的灵魂送给了我。彼此没收对方的灵魂,拒不归还,世界便多了两具行尸走肉。

小圆站起身来,我用毛巾帮她擦干身上的水珠。小圆肚腹平坦,肚脐眼圆得可爱,不像惠娣肚皮上有斑驳的花纹,还有一颗希奇古怪黄豆大的痣。我查了算命书,说这种形态的痣,是前世皇妃独守空房的泪滴,恨君王一别二十年,再见不相识。小圆两条腿儿由于长年散步的原因,也像田鸡(青蛙)的腿那么结实。我把她扶到床上,她仍不罢休,叫我按摩。

也忘了第几次给她洗澡,给她按摩,可能前生曾给她擦背按摩,现在记不得了。小圆身子光滑,肌肉结实,由于从未怀孕,经常徒步,四十余岁的人仍有少女般的身段。颈项和肩胛揉捏了许久,她连说舒服,一点也没有叫我停下来的意思。我给她揉脊椎骨,她嘴里说啊唔哟,我用力轻一点,她又关照重一点,不说啊唔哟了。我一边按摩,一边对她说,刚才擦背助浴,这时按摩敲腿,既是澡堂从业人员,又是性产业工作者了。要知道,我的身份是党员,红旗机械厂的人保科长,还是赫赫有名的追赃高手。说到这儿,小圆笑了,她说,党员科长,追赃高手,也是我的奴仆,我的宝玉。隔了一会,小圆说,我要玩,玩了给你弹《葬花吟》。

我没答理,掉头而去,独自坐在阳台上抽烟。许久没有单独抽烟了,不知啥原因,今天破了例。说真的,本心想报恩,弥补以前的负义,结果把情人推向了生死线,今天受制于人,被人戏弄,还不知她的姘夫是谁。如是从了她的意愿,我吃不准澡后的性生活会带来什么后果,再者,我也不想今天做她姘夫的第二梯队。惠娣支持铢泉认小圆为寄娘,我们一家住状元坊,我觉得与小圆的情爱有了大量的杂质。我担心以后发生意外,我心灵的一块净土最终污染,使用农药与化肥。为了小圆安全,为了情爱的纯洁性,我理应不惧淫威,勇敢说不。

小圆在房间里好久没有动静,担心有啥意外,进房探视。居然不盖被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一摸身子,冰凉,要紧帮她盖上。又掀了被子,说,冻死,不给你玩,叫你哭三天三夜。完全成了幼儿园哭闹的孩子。我笑了出来,说,不乖,打屁股哉。

已过三点,通常这时候回单位,在这儿消磨两个小时。小圆无理取闹,使我不能回厂。但愿是经期前的神经性发作,而不是受什么刺激。

一会儿睡着了,当然也可能骗我,我不打算回厂,所以脱了衣服睡到她身边。睡了近一个小时,她倒没有无理纠缠,可能知道自己错了,也可能间歇性的歇斯底里不治而愈。

起床时,有点难为情,说刚才酒喝多了,姐姐也喝多了,还抽了你放在梳妆台上的香烟,姐姐拖了地板和楼梯,吃了一杯酒,刚走,去上班,今天我烧晚饭。要是真的偷汉,你会怎样?我说,我会放弃,证明你不是林黛玉,证明你不值得我爱。除了宝玉,林黛玉没爱过任何人。小圆说,姐姐给我看那种带子,把我的心搞乱了。她说,你和她常看,还被联防队当场查获。你看这种黄带瞒着我,怪不得如此起劲。又问,要是姐姐轧姘头呢?我答,打个半死,这就是跟男人领结婚证的下场。小圆说,我宁愿打个半死,这证明你爱我。

德德,你想不想看,当年我收到你的道歉信后写的一首诗?我说,想的。你有日记的话,我还想看你这么多年来的日记,让我知道,你是如何为我流干泪水的。小圆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张信纸,上面这样写:

咫尺两地一封信,
似音符……贯穿肺腑,
心灵的琴键,又一次被你弹响!
高山流水点滴入心头,
如茶人生,我已饮干了大半,
方始品到了橄榄味。

我不懂诗歌,连看三遍,也看不出好坏,只好连声说好,没想到写的这么好,一边说一边亲了脸。

当夜问惠娣,怎么说话不算数,将黄带给小圆看,你说过她是白纸。惠娣说,对不起,昏了头,刚巧看,给她发现,只好一起看。还问有没有这带子,还要看。我说,不许给她看,酒要少吃,香烟不准吃。看了这种黄带,林黛玉都成潘金莲。你玩得这么轻松,是看了黄带原因。惠娣反驳,我看黄带自得其乐,不像你既轧姘头,又把小圆骗得团团转。我说,你不要忘了,跟宝囡睡是你同意的。惠娣说,我只同意三次,你跟她玩了多少次?我说,才一次。惠娣说,那么还有两次,去玩吧。也不要管别人看黄带。

说明:此节“咫尺两地”诗,乃常熟女词人李琼所作,授权借用于此。

江苏/陆文
2018、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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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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