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所果真陪消防科来我厂查消防,说将火灾隐患消灭于萌芽之中,不仅检查灭火器,消防栓,还对消防通道有严格要求,带了皮带尺,这儿量,那儿量,规定宽几米,要求拆除一简易工棚,以便消防车通过。有的地方还拍了照。态度蛮严厉,要求整改。我洗耳恭听,不断嗯嗯点头。直至实地检查完毕,请进会议室,泡了茶,递了烟,态度才稍有缓和。宝囡担心出错,也可能借此机会跟我呆一起,在食堂吃四菜一汤时,也过来陪招待。菜刚上桌,又来了两位工业局质检科的,其中有一位叫老蔡,是我的前任。添筷不添菜,刚好一桌。

我拿酒,都摇手,说工作餐,拿烟,红中华,都没二话。说四菜一汤,盆子大,再加上小菜丰盛有全鸡,六位检查人员吃得个个满意,说,不咸不淡,虾鲜鱼美,厨艺出线。宝囡连说过奖。要求拆除工棚一事不提了,也不提整改了,临分手还说,霍厂长、赵科,有空来玩。

赵所搭消防科的车子来的,车子走了,我想派小车送赵所回派出所,他说不用,走路有助消化,你陪我走,有件事还没与你通报。

原来小常小王晚上抓赌捉嫖时,黄副厂长与女打字员刚巧宾馆睡觉。敲门先不开,踢了两脚门,门才开了。小常看他俩年龄相差十岁,以为那事,再加上黄副厂长语气傲慢,风头依旧,要看他俩的证件,还说非法闯入,惹火了小常,一拳头打得他鼻血横流,女打字员吓得哭了起来。小常不解恨,还用电棍逼着穿着短裤赤着脚的黄厂抱着头,蹲在墙根下,女打字员掩着胸罩,披散头发,低下了头。押至派出所审查笔录,黄副厂长锋芒才有所收敛。化了这么多时间精力,查出一件腐化案,赵所说小常很气恼,说白忙了。我笑着说,联防队员成绩,仅仅以罚款数目来衡量,是错误的。纠正不正之风,打击非法男女关系也是份内之事,打得好,人民满意。笔录复印一份,给我,我向厂领导汇报,赵所,又欠你一个人情。赵所哈哈笑,说,赵科,你欠我的人情太多了,你嘴头功夫好,又是霍总的人,拿你没办法。霍总请我多多关照。你的江湖经验哪儿来的,请不吝赐教。我说,哪里,不好意思,有情后补。

看到笔录,看到姓黄的和女打字员的签名和指印,宝囡如获至宝,要紧锁进保险箱,说中层干部会议公布,打击嚣张气焰。男盗女娼,禽兽不如。我说,目前只伤害工厂利益,不构成对你威胁,也没看出他抢班夺权,就算抢了这烂摊子,刚好顺坡下驴。把他搞臭,赶走,说不定上面再派一位。依我看,不如把该笔录副本给他一份,化敌为友。宝囡想想笑了,说,还是你点子多。

我告诉她,不在办公室,抽屉里多了一条红中华,里面夹一字条,说,谢谢危难之中救了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香烟要否上缴?做了人保科长,好人也要学坏,清白的也要不清白。宝囡说,香烟算了,你公关用吧,现金要上缴。我答,那么这条香烟送赵所,因为他把姓黄的笔录给了我。

1995年秋季,宝囡有点撑不下去。小圆单位,就是那家布厂,随着江南纺织业的衰落也撑不下去,卖地卖厂,遣散工人,小圆病退,领每月280元生活费,待到退休年龄再正式退休。宝囡危机是由于三角债缠身,有两百多万货款不能回笼,形似死账。处罚了供销科,宣布年度奖业务奖取消,结果整个供销一科全体跳槽至乡办企业。供销二科独担重任,负责全厂的供销业务。想减员下岗,有工人到她家门口静坐讨饭。我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回去,条件是明天继续上班。无奈,宝囡动了厂内集资的念头,每人五千,三万五万亦可,年息6%。她说五百个人参加,至少250万,可解燃眉之急,以后如何还本付息顾不得了。我也想不出良法,只好安慰,有机会急流勇退。宝囡说,没人接这个烂摊子,你看姓黄的也开溜了。

集资费了周折,都认为挖肉补疮,肉包子打狗。公告、动员,一个月才集了150万,隔了三个月才两百万。有一位副科级居然一毛不拔。我不好意思,出了一万,宝囡带头出了三万。看着她感伤无奈的脸,我很感动,偷偷说,再加一万,宝囡说不必要,我不想连累你,我没法子才出了三万,是无底洞啊。

奇怪的是,供销一科开溜,姓黄的调离,厂子仿佛变了样,生产渐渐好转,有不少订单。由于有了专利权,乡办企业制造我们的产品,也要缴纳专利费。最主要的,常规产品医疗钳生产稳定,利润源源不断,可以应付工厂的日常运转。宝囡对我说,幸亏没听供销一科馊主意,把医疗钳项目砍了。他们的理由是利润小,产品工时多,大厂要发展,要开拓新项目,追求暴利。

宝囡情绪好了许多,常跟我幽会,当然情绪不好,也跟我碰头。很谨慎,从不开厂里小车带我出去玩,宁愿召出租车,或乘公共车。也不跟我在本地开房间。上次有客户离开,我帮她退房前邀请,她也不答应。我们走桃源涧,走乡间小路,看桃花看菜花,到谢桥龙殿程家桥看古银杏。有一次宝囡还跟我下乡钓鱼,我盯着水面,她看着书本,作者叫林语堂,书名叫《生活的艺术》。阳光暖洋洋,天气不冷不热,河岸上开着各色各样的野花。我带了啤酒,买了熟食与面包,两人就在河边的柳树底下小酌。

宝囡喜欢去姑苏开房间,当天来回,有时借口姑苏洽谈商务,叫我乘长途车赶去跟她相会。在我记忆里,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宝囡跟我约会比较有规律,至少每月一次,那样子不像心血来潮,即便厂子不景气,被搞得焦头烂额,也没影响她的雅兴。上午9点乘车,11点开房,下午1点退房,下午3点,她又出现于厂子,召集人员开会。我心里认为,可能老周性功能出现问题,才让宝囡依赖于我,将美好的偷情演变成了我的供应。

宝囡不像以前情意绵绵,儿女情长,她更多贪图肉欲享受,也承认减压,说跟我在一起放松,想怎样就怎样。我说你成了武则天,把男人当面首,不是当情人。宝囡说,你现在拥有的,都是我给的,哪一次要求我拒绝,哪一张发票,过问你的来源。我的小金库,还不等于你的小金库。不管面首,还是情人,反正是我的男人,唯一的男人。我说,你可以发展嘛,武则天可不止一个。宝囡说,这个不需指教,我的身体我作主,发展了也不会告诉你。我说,假使我拒绝与你来往呢?宝囡朝我白了一眼,说,你没这个胆,我可不是好惹的,我也不相信你是白眼狼。

江苏/陆文
2018、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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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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